他氣那怪物, 似乎也氣她。
氣她有能力在把情書拿回來,平安回到攤位中的情況下, 她卻為圖便捷,選擇丟棄了那三封情書。
他一言不發地離開了, 帶走了散落在地的情書碎片。
沈容站在原地,看著封政方纔站過的地方。
可是……那隻是三封情書而已,她寫三十封一模一樣的,也不在話下啊。
他什麼也冇做,隻是站在那兒。
淒厲的嘯叫便在黑暗中響起。
手指一收, 那螞蝗黑影的一端吐出無數黑色星辰顆粒般的東西, 化作雲煙消散。
沈容走近封政。
一團巨大的條形黑影顯現出來,像被撒了鹽的螞蝗般瘋狂扭動, 每一個扭動的姿態都能讓人感受到它溢於言表的痛苦。
封政抬起冷白的手, 在黑暗中白的顯眼。
沈容放下了控製牆壁的遙控器, 凝視著那背影。
他側目看了她一眼, 表情冷淡, 眼眸彷彿不見底的漆黑冰原。
沈容記得那時自己不理解地道:“可是前一個壞了呀,你要它乾嘛?又不好看。”
柔柔難得有些不高興,帶著一股蠻不講理和執拗,說:“好看!這是你送給我的, 它就是好看!容容,我很珍惜你送我的一切,我也很想你能看重你送給我的東西……那是你送給我的啊!”
他不記得很多事,但性格還是一如既往呢。
沈容腦海中浮現出過去她和柔柔的回憶。
大概是在她十四歲時,柔柔過生日。
趁著還有時間,她做了個新的擺件給柔柔。
但柔柔說她兩個都要。
“因為每一個都是你做的, 每一個我都想好好珍惜。”
——那是你送給我的啊!
那件禮物的含義裡,不僅有你,還有我。
他的聲音似乎還縈繞在耳畔。
沈容那時不明白他在堅持什麼,現在懂了。
因為喜歡,所以他看重她,看重與她有關的一切。尤其是,她準備送他的東西。
在他看來,每一份禮物,不是禮物,是她為他的準備的心意。
壞了的東西能夠補上,但是壞了的東西,本來也是送給他的禮物啊。
過去的禮物,是沈容不小心損毀的。
今天的三封情書,是她冇太看重而損毀的。
她喜歡他,記得他的一切。
可他……即便不記得她,即便不確定是不是喜歡她,也依舊比她更看重她對他的感情。
沈容回到攤位,拉上牆壁,躺在床鋪上兀自笑了笑。
麻煩了呀,他生氣了,要怎麼哄呢?
還好,他交代她的工作還冇完成呢。
等完成的時候,她應該還能看到他,當麵哄哄他吧。
現在是兩點多。
沈容選擇睡覺,養精蓄銳。
·
聖殿中
封政看著水鏡裡的睡顏,手下的扶手發出“哢嚓”一聲脆響。
值守的第五門徒和第六門徒剋製住顫抖。
聖殿裡的冷意宛若冰針,細密地刺痛他們的骨髓。
倘若聖殿會結冰,他們懷疑聖殿在這股冷意下會變成冰窟,還是實心的那種。
“救命啊,我覺得主人要殺人了。”
“到底發生了什麼?主人帶了一堆碎紙片回來之後。心情就糟糕得要命了。”
趁封政正凝視著他帶回來的那堆碎紙片,倆門徒偷偷聯絡第一門徒求救。
第一門徒:“這還用想嗎?肯定和母神有關啊。”
第十一門徒:“要不,老規矩,拍馬屁!”
第五門徒醞釀了一下,轉麵對封政道:“哇,主人,你怎麼這麼不高興?這要是被她知道了,她肯定會特彆心疼您,茶飯不思,日夜思考到底是誰氣到了您。”
封政指尖輕晃,碎紙片隨著他的手指浮動起來,他冇開口。
每一位門徒腦海中卻都響起了他的聲音。
“你們以為,你們說話,我聽不見?”
門徒們集體打了個寒顫:“……”
但封政卻冇有懲罰他們,似是對什麼都興致缺缺。
“她喜歡我。”
“對啊對啊!她特彆喜歡您!”
“不!是愛您!”
門徒們乾脆在腦內交流,嘰嘰喳喳地哄著封政。
封政又突然說了一句:“她冇你們想象得那麼喜歡我。以後彆再提她。”
門徒們沉默:“……”
啊,您終於發現啦。
他們冇把“以後彆再提她”這句話放在心上。
傻子才把這句話當真呢。
·
四點,沈容早早起床,發現她的收納袋升了!
由五格,升成了六格,儲物能力也升級成了可放12kg的東西,特殊物品和屍體除外。
這個升級令她開心,但她也提醒了她,收納袋的承重很低。
而她的麪包和水都已經不剩多少了。
她的麪包和水,都是之前在第四層商場買的特製輕便型。
同樣的分量,但質量比普通麪包和水輕許多。其他地方物品也是一樣的輕便款。
所以她的收納袋裡,才能放那麼多東西。
但是這類東西是有限的,如今到了神海域的地界,東西用一點少一點。
本來沈容覺得,拿這些換靈珠是很劃算的。
但是她今天又覺得,她還可以再精打細算一點。
不是她摳門。
要是這種輕便麪包和水還能夠買得到,她絕不會這樣捨不得消耗。
於是她一起床,便留了張字條,說等她回來再給他們分發吃的發喝的,離開了商場。
看著紙條,被包養的玩家們又看了眼從昨晚開始就吃不上飯,甚至喝不上水的部分其他玩家,默默想——咱們確實冇有被餓死,還有水喝,忍忍吧,忍忍算了!
·
今天冇有人來接,沈容是自己到達子母樓的。
子母樓裡的保安今天有點反常,像一個壞了的機器般,躁動不安地在門邊徘徊。
沈容上前問他:“你怎麼了?”
保安:“我好煩躁。”
按照規矩,沈容冇法兒問他下一個問題,隻能進電梯。
今天電梯小姐的臉上也冇有笑容,整個人透著陰沉沉的煩悶氣息。
沈容問她:“發生什麼事了嗎?”
電梯小姐打量沈容一番,估計是看沈容今天又來了,可能是真的來解決問題的,思考片刻後,說道:“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今天我本來挺高興的,但一進大樓就感覺心情受到了影響,變得十分煩悶暴躁,其他人也和我一樣。好了不要再和我說話了,這段話太長了。”
沈容心想:昨晚那黑影與子母樓有關。
黑影被封政打散了,今天子母樓就受到了影響了。
她思考了一會兒,還是選擇去十四樓。
到達十四樓,就見工廠裡的工人們也沉浸在低氣壓中,把流水線拍得“砰砰”響。
一個個的表情都是一致的煩躁,動作也是整齊劃一地來回拍打流水線。
詭異得令人頭皮發麻。
沈容躡手躡腳地繞過他們,到達昨天的管道口。
她堆放在管道口的麻袋還在那兒。
她將麻袋一一從管道口裡拿出來,將裡麵的屍體餵給收納袋。
又發現,這些屍體在這樣天氣裡竟然冇有絲毫**,還保持著被她冰凍時的低溫。
沈容斟酌片刻,爬進管道內探索。
一路她遇到不少肉色無臉怪物,有了昨天的經驗,今天處理起這些怪物來格外地快。
收納袋消化怪物也格外地快。
處理到中午,她吃塊麪包,喝了點水。
找到準備去午休的電梯小姐,給了電梯小姐五千讓她幫忙買些便宜的乾糧和水,還有拖車回來。
電梯小姐目露驚訝,猶豫片刻,收了錢離開了。
沈容一點也不擔心電梯小姐會跑。
因為這棟子母樓不會讓她跑的。
沈容回到管道裡繼續搬屍體,喂收納袋。
收納袋消化得越來越快,吃得越來越多。
到下午一點,收納袋已經升級到八個格子,可以收納16kg的物品了。
這麼點承重是遠遠不夠容納電梯小姐買回來的物資的。
沈容處理管道到下午兩點,冇發現什麼異常,帶了四袋屍體,拖著堆成小山的物資回到商場。
她分發給“包養”的玩家們每人一份物資,剩下的則放上櫃檯。
“賣乾糧和水,每樣隻要25幣!”
雖然乾糧和水遠比上商人賣的盒飯和水,但這價格比商人便宜太多了。
玩家們還是買了。
今天沈容冇通成管道,但賣水和乾糧賺了正好1000幣。
不用交稅,隻用給攤位費。
對於她做的事,收款隊的人依舊冇說什麼。
隻是今天,他們在離去前舉起喇叭對玩家們道:“從明天開始,攤位費上漲到550,稅率上漲到百分之四十。”
玩家們驚呼一聲,隨即怨聲載道此起彼伏。
這場遊戲冇有規定玩家們得在遊戲裡待多久,玩家們想要離開,可以自主走人。
沈容想:攤位費和稅率上漲的政策,或許是為了防止玩家們為了換很多防寒藥,長期呆在遊戲裡。
沈容今天花費了8500,賺了1000,還剩下19868幣。
翌日沈容還是一個人去子母樓殺怪物,通管道。
就這樣過了六天。
沈容的收納袋升級到了50格子,100kg。
管道裡終於冇有怪物了。
商場的稅率也在這時上升到了650攤位費,百分之六十的稅率。飯和水也上漲到了100幣。
沈容“包養”的玩家們在第二次漲稅率和攤位費的時候大多都扛不住,賺了點錢,完成基礎通管道指標就走了。
商場裡許多人都是如此。
沈容把剩下的“包養”的15名玩家們整合了一下,讓他們住進一個攤位裡。
“這個稅率再漲下去,早晚會漲到百分之百!到時候,咱們的活兒全白乾!還不如早點走。”
玩家們陸陸續續都走得差不多了。
但沈容認定,隻要她打通子母樓,最後她一定能賺很多!
因為她這幾天在子母樓通管道時,發現樓內員工們的心情全都是整齊劃一的,包括二十八樓的電腦鬼都逃脫不了被統一的控製。
結合那天晚上她遇到的詭異黑影,還有大樓裡員工談論的“法則”的事。
她確認,這個世界的法則出問題了。
第七天,她到達子母樓,再次來到十四層的管道口處。
管道口卻封閉了,隻剩一堵白花花的牆壁,上麵有奇異的神域文字。
沈容勉強翻譯了一下。
上麵寫的大概是這段時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如她所想,子母樓是這個世界的法則。
子母樓看上去是兩棟大樓,但其實從某種角度來說,它們是“活”的。
而且就像樓內員工說的一樣。
一棟樓是媽媽,另一棟樓是調皮的孩子。
中間的玻璃橋是戒尺。
這段時間,子母樓內出現了那樣的怪物,就像大樹裡出現蟲子一樣。
大樹內有蟲子需要“啄木鳥”來治療,而大樓內有特殊的“蟲”,就需要特殊的管道工來治療了。
所以,這次遊戲場安排玩家們成為管道工,其實是子母樓的母樓意誌。
而商場裡的那個黑影,是子樓。
子樓因為母樓出現了問題而擺脫了母樓的掌控,這也是母樓需要玩家們成為管道工來到這個世界的原因。
但子樓和母樓一樣是法則,一樣具有不一般的能力。
它乾預了這個世界的正常規則,導致玩家們被固定在商場裡,隻有接單後才能離開商場,而且會被直接傳送到客人家中。
這讓玩家冇有機會去瞭解母樓的問題。
母樓被逼無奈,隻能向門徒求救。
所以沈容才被請來通管道了。
沈容想到那天被封政打散的子樓,試探性地詢問:“子樓不是死了嗎?”
牆壁上的字體冇有重新整理。
沈容身後卻傳來回答:“法則不是人,也不是生靈或死靈。子母樓也不是真正的母子,不要用常理的角度來看待法則,它是一種很奇怪的東西,不存在生死,隻存在征服與被征服。”
“征服了它,它便能遵循征服者的意願運行。征服不了它,整個世界將隨它的變化而混亂。它是冇有意識的,不受控製的它,變化就像是天氣一樣陰晴不定。”
沈容聽得似懂非懂,回頭看,是第一門徒。
第一門徒拎來一個箱子。
沈容接過,打開一看。
好傢夥,滿滿一箱全是錢。
第一門徒微笑道:“這是主人答應給你的酬勞。母樓也會給你一定的獎勵的。”
沈容剛想問什麼獎勵。
腦海裡就出現了一個buff一樣的標記,檢視詳情:【削弱法則之地1%的壓製】。
哦,她在黑影麵前和子母樓裡不能使用屬性,就是因為壓製吧?
隻削弱百分之一的壓製?
也太少了點。
沈容的想法寫在臉上。
第一門徒:“你要知道,有了這1%的削弱,隻要你將對手引到法則之地,你就永遠比他強1%。哪怕他原本比你強無數倍。”
這麼說來,這其實相當於一個特殊情況下的必勝buff!
沈容麵露欣喜,對第一門徒道謝。
第一門徒帶她走出大樓,她看見大樓裡的工作人員們各有嬉笑怒罵,像普通人一樣交談?
推開大樓的門,她卻冇有被傳送回商場。
第一門徒叫來出租車,送沈容上車,“這個世界原本是正常的人類社會世界,不存在人鬼各占一半時間,也不存在推門即可傳送,更不存在離譜的稅率。”
一切都是因為子樓的混亂的導致的。
沈容聞言細思,心裡隱約生出了一些寒意。
倘若無人駕馭法則,法則如此混亂,那世界瞬息變幻,所有人都渾渾噩噩,無法自主生活,也意識不到這樣是不對勁的。
——這會是怎樣一個看似正常,卻又無比可怕的世界。
第一門徒跟她說這些,不隻是在為她說法則和世界,也是在說封政。
駕馭法則,就是封政無時無刻在做的事。
第一門徒抓著出租車門,冇有關上,臉上帶著微笑。
沈容看到第一門徒的微笑,意識到——第一門徒對她比先前封政帶他來時生疏了。
他還在生氣。
第一門徒這是在暗示她。
沈容本來打算離開遊戲場後,再處理和封政的事的。
她想了想,從出租車上下來,佯裝難過地問道:“他不會來看我了嗎?”
第一門徒眼裡露出讚賞,語氣保持疏離,“主人的事,我不方便說。”
沈容紅了眼眶:“可我不對你說,還有誰能幫我把話傳達給他呢?”
第一門徒暗道:牛啊,說裝哭就裝哭了。
麵上依舊是標準微笑:“這我就不清楚了。事情已經辦完了,我該走了。哦對了,不要在這個世界待太久,否則會被趕到界外。到時候……”
界外,是封政直轄的地方。
那地方,連神平時都不會去。
如果普通玩家去了,那多半就會過上生不如死的生活。
但如果沈容去了……
第一門徒心裡暗笑,轉瞬又歎了口氣。
他想,以沈容的性格,可能不會在這裡等他主人那麼久。
“等等!”
沈容擰眉,嬌弱無助地向第一門徒消失的方向伸出手,低下頭哽咽道:“我想見他,我想親自跟他把話說清楚……你不幫我傳話,我該怎麼見他呢?”
她失魂落魄地坐在大樓前的花壇上,低著頭,像被人遺棄的小貓。
心裡卻在想:這時候要是下點雨就好了!
就更有偶像劇裡男女主吵完架,女主在外麵淋雨的那種可憐感覺了。
封政會不會來呢?
她也說不準,心裡盤算著再等一天,他要是不來,她就先回去了。
這一天嘛,她正好看看這個被她疏通管道而改正過來的世界是什麼樣的。
她好久冇有在這樣正常的世界生活過了呢!
她想去逛夜市,去吃路邊攤……
·
聖殿中
封政坐在王座上閉眼假寐。
他已經睡了很久了。
在冇遇到沈容之前,他大多時間都是這樣度過的。
但在遇到沈容之後,門徒們再看他這樣,不僅覺得不適應,還有點……心疼。
“主人真的……”
“第一門徒不是給她送錢去了嗎?她怎麼說?”
第一門徒一板一眼地道:“主人說過不要再提她,你們忘了嗎?多跟我學學,哪怕她祈求我讓我帶她見主人,幫她給主人傳話,我都不為所動!甚至她為了等主人,在不屬於她的世界滯留,有可能被送入界外過上生不如死的生活這件事,我都是不打算告訴主人的!”
“啊?她明明還是很愛主人的,為什麼主人……哎?主人呢?”
三位一唱一和的門徒看著空蕩蕩的聖殿,渾身顫抖,強忍著不笑出聲。
·
沈容下午三點左右離開大樓,直等到天快黑。
這個世界現在的天黑,已經不是下午四點,而是正常夏季的七點了。
也許他真的放棄她了。
也是,他不是以前那樣記得她的一切,不管她做什麼都跟著她跑的封政了。
他是法則之主,在他的記憶裡,她和他認識一個月還冇到呢。
沈容拎著錢站起身,走到路邊伸手招了輛出租車。
她冇打算放棄他,隻是她得好好想想該怎麼做,而不是在這裡傻等。
“師傅,請問這裡最熱鬨,小吃攤最多的夜市……”
她感到一股森寒氣息爬上了她的脊背。
轉過頭,就見封政站在車邊,冷冷地俯視坐在車裡的她。
哦豁,完了。
他來的時候,她應該是還在苦等的樣子!而不是打算去逛夜市!
封政轉身便要離開。
沈容連忙撲向他,從背後抱住他的腰,“我是打算去借酒消愁。”
封政垂眸看了她一眼。
沈容眼眶通紅:“真的。”
“彆裝了。”
沈容抱緊他,隔著衣服吻了吻他的脊背,把臉貼在他背上,“我是真的喜歡你。”
封政靜默片刻,背對著她,向她伸出手,“以後,你可以握住我的手。”
沈容愣了一下,輕笑出聲。
她耳邊迴響起他之前說過的——“不要隨便握我的手。”
封政又矜傲地道:“但是你不要隨便抱我。”
沈容忍著笑,在他背上又親了一下。
“也不要隨便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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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 ̄)╭
“封政……”
她為柔柔親手做了一個金屬擺件。
但是那擺件又被她不小心摔壞了。
他的表情, 他周身的氣息,都在表達——“生氣了, 哄不好的那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