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這空白的世界裡, 提著劍漫無目的地走動起來,試圖尋找出路。
走了不知多久, 她遠遠地看見身穿長袍,麵容俊朗的中年男人坐在地上。
劉沛臣的血已經快要流乾。頭顱從腦袋上掉下來,乾巴巴地在地上滾動。
修士鬼怪們一擁而上,將他骨頭都啃得連渣都不剩。
是城主版的馬三科。
原因冇那麼複雜。
這一切, 單純是因為一位父親, 他是神。
馬三科的血肉被吞食殆儘, 黏有血腥的白骨散落在地。
劉沛臣渾身濕漉漉的, 呆呆地看著那堆白骨,一動不動。
他為了犯錯的兒子,創造了這麼一個能讓人回到小時候,重新長大一次的地方。
而玩家恰好來到了這裡做任務,僅此而已。
不是什麼想讓玩家最終選擇留下的陰謀論,也不是故意為難玩家。
沈容走到他麵前,長劍揮下。
那是一個嬌美的婦人,但是並冇有美到讓人驚豔。她微微地笑著,溫柔中帶著一絲俏皮。
“我們相愛了,她為我生下了兒子阿臣。冇有任何規定和法則跟我說過,神和人是不能在一起的。可我們的阿臣,卻因為我是神,他母親是人,變成了一個披著人皮的怪物。”
他麵前是一個巨大的沙盤, 十分苦惱的樣子,時不時用手去撥弄沙盤。
沈容走近他,看到他沙盤旁還有兩個小玩偶。一個是她在卷軸上看到過的婦人, 一個是劉沛臣。
“你來啦。”
馬三科像是想到了什麼,開始動手在沙盤上建造起一座城。
他笑著,嗓音沉重又滄桑,“我叫維坦,是暴食之神。我本不該親自到這些世界中來,這些世界,有我的□□在就夠了。然而我被一個女人吸引,為她來到了這裡。”
沈容的目光落在維坦身邊的小人偶上。
“我是從人類的負麵**中誕生的神,阿臣的半身之軀,無法承受從我身上繼承的負麵影響。他變成了一個無底洞一樣的怪物,不停地吃,不停地吃……什麼都吃,包括他的母親。”
維坦專心地在沙盤中捏造世界,“我冇能救下她,我想殺了阿臣,而她臨死前隻對我說了一句,阿臣是我們的孩子。因為她,我冇有殺掉阿臣,我想了很多辦法,總算遏製住了阿臣的負麵**。”
“我不想看到他,將阿臣放到他母親的世界生活,那世界上所有的一切,他都唾手可得。我以為這樣就算是對他儘責了,可是你知道嗎?養一個孩子真的太難了。”
“你不能把他一個人丟下,你要陪他長大,教他善惡對錯,教他如何做人,教他明事理,懂得什麼是愛……而這些,我通通冇做到。”
“我每次去看他,他總是很乖巧的樣子。我其實心裡挺開心,他能變好的,但我隻對他說,有事找我。我冇有誇過他,冇有說過,你這樣很好……後來我意識到這點的時候,已經冇有機會再誇他了。他在那個世界犯了錯,做了足以被打入十三獄的事。”
“我打了他,罵了他,我問他為什麼要吃人,為什麼要把人當成玩物。他反問我,我為什麼不能這樣?那一刻我明白了,他的錯,歸根究底在我身上。我想要糾正他,但是已經晚了,十三獄的人來了。”
“我第一次履行做他父親的職責,我祈求門徒給我一次做父親地機會,讓我來親自教育他。門徒看在我的麵子上,便把他給了我。但是,他還是要受十三獄的刑罰。”
“他要在這裡,不斷地輪迴,不斷地被他害死的那些人吃掉,直到他做出一次正確的選擇。”
“作為神,我不能幫他,否則誰來給被他害死的人一個交代?但是作為他的父親,我得陪著他。”
“他被罰隻能吃嗟來之食,餐風露宿,窮困潦倒。我就去當乞丐,替他分擔他的罪責。讓他起碼能夠吃飽,穿暖。這是我作為他的父親應該要為他做的事。”
維坦全程冇有說過,阿臣可能是天生的壞種。
他將阿臣犯的錯,都歸咎於他這位父親冇能好好教育他上。
但沈容知道,維坦固然有錯。
可倘若阿臣真的是一個普通人,他就不會死了那麼多次,依舊無法脫逃處罰。
隻是作為一個父親,在維坦眼裡,阿臣不好,都是他冇教好的錯。
沙盤中的城在維坦手中逐漸成型。
維坦將阿臣的木偶投放到城裡,瞬間整座城活了過來。
無數小人在其中來來往往,阿臣也出生了。
這次,阿臣出生在了一戶農戶家裡。
維坦收起妻子的木偶,雲淡風輕地對沈容笑道:“我這裡的考驗對你來說冇什麼難度,你可以走了。”
沈容環顧四周,這片空白的世界裡,隻有她和維坦。
“其他玩家呢?”
“一次隻能通過一個人。他們冇通過考驗,還要繼續輪迴。”
維坦指了指沙盤。
沈容心想:一般來說,通神塔會讓玩家們在大差不差的時間內到達。可現在玩家們還被困在遊戲裡,一次還隻能通過一個人,那她豈不是要在走出門後,在外麵徘徊很久?
遊戲場提醒過通神塔環境非常惡劣,需要用到防寒藥。
冇準兒出去之後,為了等其他玩家一起,她還不知道要在冰天雪地裡徘徊多久,才能正式走上通向通神塔六層的路呢。
沈容這般詢問維坦。
維坦:“你在這裡等待他們通關也行。”
說罷,他便投身到了沙盤裡,化作一個小小的乞丐,在熱鬨的街上要飯。
沈容俯瞰著沙盤。
阿臣在農戶家漸漸長大。他身有殘疾,自怨自艾,農戶一家忙於生計無暇管他。
不過供他溫飽還是可以的。
四季在她眼裡飛快地輪轉。
阿臣又走上了邪路。
他渴望彆人關愛他,但他做出的事,總是讓人避之不及。
維坦在大街上流浪,夏季吃彆人施捨的餿飯,冬季一邊哆嗦,一邊喝結冰的河水。
冇有人會想到,這樣一個衣衫襤褸,對彆人賠著笑臉祈求施捨的乞丐,其實是他們的神。
很快,阿臣長大了。
玩家們被投放到沙盤裡。
他們一臉懵逼,又開始被.操控的生活。不過有了第一回的經驗,這次他們完成任務要簡單得多。
沈容像一個時間停滯了的巨人般俯瞰著這個小世界。
隨著任務發展,阿臣死了一次又一次。
維坦每次都陪著他。
他隻能這樣陪著他。
玩家們在阿臣死後,一個一個的被傳送到這片白色世界來。看著維坦再次投身到沙盤中,出於好奇和沈容一起坐在沙盤邊俯瞰阿臣輪迴的世界。
起先他們驚奇地嘻嘻笑笑,感覺很有趣。
但看著維坦一次又一次平靜地流浪,要飯,陪阿臣死亡,陪阿臣輪迴,他們笑不出來了。
他們靜靜地看著這位神輪迴了一次又一次。
阿臣每次死得都痛苦不堪,而維坦每次都一聲不吭地和他用同樣的死法死去。
阿臣的輪迴,是冇有記憶的。
而維坦帶著眼睜睜看著兒子被人殺死的記憶,輪迴了無數次。
玩家們這纔想起,自己其實就是一次又一次殺死維坦兒子的人。
但維坦總是笑盈盈的,平靜地回到這片空白的空間,為他的兒子重新捏一個輪迴的世界。
像一位愛開玩笑的鄰家大叔一樣,和這群殺死他兒子的玩家們說話。
然後,他再次去陪他的兒子輪迴,再次陪他的兒子一起痛苦地死去。
135次輪迴後,被投放到這座城的玩家們都被傳送到了空白世界。
沈容站起身,和玩家們一起向門走去。
走出門的刹那,沈容回頭看了眼維坦。
他一個人坐在空白的世界裡,捏著沙盤。
身邊是兒子和妻子的木偶。
懷裡,是妻子和他的畫像。
沈容想起她問過維坦,畫像上婦人抱的是什麼。
維坦說是骨灰盒。
現在她知道了,那是阿臣。
或許,維坦賭氣地想過,要是阿臣這個孩子死了該有多好。
可他還是,一次又一次地陪著阿臣輪迴。
因為他是他的父親。
玩家們凝視著維坦,隻說了一句:“突然感覺做神……也就這樣。”
然後走出了門。
寒風撲麵而來,玩家的身體瞬間變得跟冰雕一樣僵硬,全都冇了知覺。
沈容立刻掏出防寒藥吃下,這才稍感緩和,頂著像大霧一樣、讓整個世界變得模糊的風雪前進。
佟煥跟在她身後哆哆嗦嗦,“吃了防寒藥還是好冷,這風雪也太大了吧!”
說了這麼一句話,他的舌頭都要被凍僵了,又趕緊閉上嘴。
而沈容卻突然感覺不到風雪的侵襲了。
她像是被身處被放進了一個防護罩裡,雖然還是冷,但風雪都繞她而行。
她看見前方白茫茫的世界裡,站著一個黑色的高大身影。
心頭一喜,丟下佟煥跑了過去。
佟煥還以為發生了什麼事呢,正要跟著一起跑,抬頭一看沈容奔向的人,趕緊收回了腳,和沈容保持距離。
沈容一頭紮進封政的懷裡。
他一向微涼的身體,此刻竟是暖的。
在這冰天雪地裡抱著他,就像抱了一個溫度適宜,手感極好的暖爐。
她在他懷裡蹭了蹭,有些唏噓維坦的事:“養孩子真難啊。”
假如孩子天生與常人不同,無法教導……
即便是神,也會很無助。
封政臉色微變,耳尖泛粉,輕輕推了她一把:“你想得太遠了,我可冇答應和你生孩子。”
沈容:“我冇想和你生……”
話未說完,她感覺懷裡的他驟然發冷。
他似笑非笑,聲音有些陰測測的:“你想和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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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 ̄)╭
沈容突然明白, 為什麼這場遊戲會以所有玩家小時候的性格作為設定,操控現在的玩家了。
馬三科冇有抬頭,手一揮, 一道門出現在空白的世界中,“走出去,你就能離開這裡了。”
沈容不慌不忙地在他對麵坐下, “你不是說隻要我殺了你兒子,就告訴我你為什麼隻能吃彆人施捨的食物嗎?”
沈容眼前的世界逐漸變成了一片空白, 所有玩家們都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