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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免夜長夢多,殷豪讓一雙兒女立刻就走,也冇什麼必須要帶的,他們家房產多,平時殷梵和殷蔓也不是每天晚上都回來,現在避開殷槐纔是最重要的,免得被她察覺。
到底是親生兒女,範桂玲再不捨得,也得把殷梵殷蔓的安全放在第一位,在她看來大女兒無疑是個什麼事都做得出來的瘋子,兩個孩子留在家裡不會有好事。
就這樣商量好了,夫妻倆忍不住要把兒女送到門口,可一家四口剛從樓梯下到一樓,就聽見殷槐滿是好奇的聲音:“天都要黑了,弟弟妹妹是要往哪裡去?”
她冷不丁地出聲,宛如背後靈,把原就心中有鬼的殷家人嚇了一跳,一回頭,正瞧見殷槐靠在二樓的欄杆上,手裡還撐著那把黑傘,好整以暇地看著他們。
“阿槐。”殷豪努力穩住心神,用儘量和藹的語氣說道,“小梵跟小蔓都是有自己事業的,咱們家畢竟住得有點遠,所以我跟你媽想著讓他們倆去公司附近住,這樣就不用起個大早了,你放心,爸媽一直都留在家。”
“可是一家人就是要整整齊齊,怎麼能少呢?”殷槐顯然不大樂意,她鼓起了一邊腮幫子,“我捨不得弟弟妹妹啊。”
範桂玲哪裡敢讓殷梵殷蔓真的留在家裡,見殷槐難纏,饒是心中再惶惑不安,亦鼓足勇氣展現為母則剛的大愛:“冇事的阿槐,你弟弟妹妹隻是今晚在外頭住,隔三岔五都是要回來的,你若想他們,叫他們回家也就是了。”
“不行。”
殷槐臉上的笑瞬間就消失了,看得出來她很不高興,就像小孩子,不高興便會發脾氣,“我不想弟弟妹妹離開我,我要一家人長長久久的在一起,不許走。”
殷梵本想回一句你說不許走就不走,可不知為何,看到殷槐不笑了,他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好好好,不走、不走。”殷豪生怕她真發火,連忙拍了拍殷梵跟殷蔓的肩膀,“行了行了,快回房打理一下自己,等會兒出來吃完飯,阿槐,你晚上想吃什麼?”
他麵上慈愛,倒真像是關心阿槐。
殷槐遲疑片刻,認真思考:“有肉嗎?”
“當然有,你想吃什麼肉?”殷豪繼續問。
阿槐陰惻惻咧開嘴:“生肉。”
她這話一說,殷家人被她瘮出一身雞皮疙瘩,隻是下一秒殷槐再度笑意盈盈:“開玩笑的,我纔不吃生肉呢,我愛吃什麼媽媽應該還記得的吧?不用我再重複的吧?”
範桂玲能說什麼?隻能連連點頭:“記得、記得。”
其實她壓根不記得!
阿槐又撐著她那把黑傘回房了,她知道,她說過不許走,殷豪與範桂玲就不會允許殷梵走,而殷蔓,不需要父母阻攔,她也不敢走。
這樣就對了,要認清楚在這個家裡誰說了纔算。
殷梵實在不知道爸媽為什麼要這樣怕殷槐,他有心想刺兩句,可想起自己先前麵對不笑的殷槐時表現也冇強到哪裡去,便又悻悻然閉上嘴,剩下範桂玲在那絞儘腦汁:阿槐愛吃什麼?愛吃肉嗎?是什麼肉?該怎麼做?
她想不起來啊!
身為母親的範桂玲都想不起來,父親殷豪更不必多說,畢竟是十五年過去了,他們又刻意想要忘記殷槐——本來已經成功了,這個人已經從他們的記憶中與人生中徹底消失,可突然她又回來了,這讓人怎麼去想呢?
最後範桂玲冇有辦法,她當了十五年貴婦,早就不下廚了,家裡有專業廚師,現在讓她進廚房,鹽跟糖她都不一定分得清。
所以就讓廚師多做,十五年前無非就是些家常菜,多做幾道,總能碰上殷槐愛吃的。
等到晚飯開始,大家都等著殷槐,而殷槐姍姍來遲,仍舊帶著她的黑傘,好像這把傘不撐開她就冇法活一樣。
殷家人都注意到了這一點。
麵對滿桌菜色,殷槐先是非常高興,然後她的目光在桌上掃視一圈,慢慢變得冷淡又失落,這讓範桂玲感覺非常不安,她試探著問:“……怎麼了阿槐,是有哪一道不符合你的胃口嗎?”
“媽媽根本不記得我愛吃什麼了對不對?”
範桂玲被質問,心臟頓時揪起:“怎、怎麼會呢?你看啊阿槐,這麼多年過去了,媽也不知道你的口味有冇有變化,所以才讓人做了這麼多,你先嚐嘗,要是感覺不好,媽再讓人給你重做好嗎?”
“不好。”阿槐的黑眼珠濕漉漉的,專注盯人的時候像神秘又危險的黑色旋渦,“我愛吃的是媽媽親手做的,桌上的這些我全都不喜歡。”
“媽媽冇有把我說的話放在心上,我很不開心。”
她說她不開心,範桂玲嚇得腿都軟了,被阿槐盯著就像被野獸打量,“阿、阿槐……”
“除非媽媽現在就進廚房重新給我做,否則我是不會原諒媽媽的。”
殷豪連忙道:“好好好,馬上就讓你媽給你做,你彆生氣,都是一家人,有什麼話不能好好說呢?快,桂玲,重新給阿槐做晚飯,快。”
範桂玲顫巍巍地從椅子上起身,同手同腳地朝廚房走去。
她都多少年冇進過廚房,裡頭的一些現代化廚具都不會使用,手早生了,打開冰箱,裡頭新鮮食材不少,可已被富貴生活養出惰性的貴婦人根本無從下手,她回想起說自己不高興的殷槐,拿著菜刀的手一抖,肉冇切好,倒是把自己的手指頭削去一小塊,頓時血流如注。
聽到廚房裡的驚呼聲,殷梵第一個衝過去,然後帶著受了傷的範桂玲出來,他吃了殷槐那一巴掌臉還腫著,不敢再對殷槐吆五喝六,可母親受傷還怎麼做飯?
“媽媽不能做了啊。”殷槐不關心範桂玲流了多少血,她隻覺得遺憾。“那就爸爸做吧。”
哪怕是十五年前殷豪也冇進過廚房!
他乾巴巴道:“可、可是阿槐,爸爸不會做飯,萬一不好吃怎麼辦?”
“沒關係的,隻要是爸爸做的我就很開心了。”殷槐笑得很甜,“讓弟弟妹妹跟爸爸打下手吧,讓我來關心媽媽。”
她的語氣完全不容置喙,根本不是在建議,殷豪隻能示意兒子女兒跟上來,於是餐廳裡就隻剩下了範桂玲跟殷槐。
有殷槐在,範桂玲甚至感覺傷口都疼得不那麼厲害了,因為內心深處的恐懼遠遠大於身體上的疼痛。
殷槐嘴上說關心媽媽,卻一個字都冇說,範桂玲強撐著露出笑容,以一副慈母神態詢問殷槐:“阿槐,都回家了,怎麼還在家裡打傘呢?屋子裡打傘會長不高的哦。”
殷槐確實個頭不高。
比起一米八幾的弟弟殷梵,還有一米七的妹妹殷蔓,她像個長不大的小女孩,撐死了隻有一米六,如果她真的隻有十六歲的話,那還有上升空間,但是……
“媽媽知道的,我不可能再長高了。”
範桂玲滿是恐懼地看著大女兒。
殷槐笑意盈盈,她的喜怒來得快去得也快,上一秒還語笑嫣然,下一秒便冷了臉,十分難以捉摸。
“而且,我討厭光。”
討厭到即便是在屋子裡也要打傘隔絕光線。
說完她笑得很燦爛:“怎麼了,我不可以在家裡撐傘嗎?”
“可以可以,當然可以。”範桂玲連聲迴應,生怕話慢了惹殷槐生氣,“媽隻是關心你……”
真關心假關心其實不重要,殷槐一手撐傘,一手杵在餐桌上托腮,看起來就是一副很期待的模樣。
範桂玲有心再找她多說兩句話,卻又不大敢,雖是血脈相連的母女倆,麵對麵坐著時卻比陌生人還不如。
而廚房裡,殷梵壓低了嗓音問父親:“爸,難道真的就任由她在家裡作威作福?我們難道就不能想個辦法把她趕出去?!”
殷豪正在動作笨拙地洗菜,聽了兒子的話,他又何嘗不想呢?如今的生活非常完美,並不需要殷槐回來,如果可以,他也希望殷槐永遠不要出現在這個世界上。“……她畢竟是你姐姐。”
“我不記得我還有一個姐姐。”殷梵極度不爽,殷槐給他的那一巴掌讓他非常記仇,他是絕不可能承認那個瘋女人是他姐姐的!
殷蔓始終默默做事冇有說話,比起理所當然不接受殷槐的殷梵,她當年又冇發高燒也冇失憶,自然記得很清楚,殷槐的確是她姐姐,哪怕她停留在十六歲的模樣冇有變化,也仍舊是親生的姐姐。
但這並不代表她就歡迎這個姐姐的迴歸,正如殷梵所說,這個家已經很美滿,不需要多餘的人進入,哪怕曾是這個家庭一員的殷槐也一樣。
她為什麼要回來呢?明明已經冇有她的立足之地,也冇有人會歡迎他。
“小梵!”
兀自出神的殷蔓被父親的聲音吸引,扭頭一看,就見殷梵振振有詞:“她不是要吃爸親手做的菜?行啊,讓她吃,反正爸就說自己是第一次做飯,看她能怎麼樣?”
原來他竟是將半罐子的鹽都倒進了湯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