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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家人金貴,除了發vlog時為了樹立人美心善手巧人設,所以略略接觸過烘焙的殷蔓,男人們是從過去到現在從來都冇沾過廚房的,這種廚藝水平下能做出什麼樣的菜見仁見智。
最後襬上桌的是極為簡單的三菜一湯:西紅柿炒蛋、清炒土豆絲、青椒小炒肉還有紫菜蛋花湯。
賣相屬實是難看,土豆絲切得跟手指頭那般粗,西紅柿同樣大塊,青椒卡著黑漆漆的糊味,連最最簡單的紫菜蛋花湯都做不好,紫菜大概是冇有撕,雞蛋是直接打了放進去的,與其說是蛋花湯,不如說是雞蛋湯,而且眼尖的殷槐還瞧見了漂浮在邊緣的一小塊雞蛋殼。
關於殷梵往菜裡放了很多鹽,為了能有理由解釋,他每道菜都倒了很多,要是殷槐問起來,他就說自己手上冇有數,不知道該放多少,理由都想好了。
殷豪與殷蔓父女倆本來能阻止,可短暫的猶豫過後便選擇了默許,一是想讓殷梵出出氣,二他們自己心底對殷槐也十分不滿。
冇人歡迎她回來。
三菜一湯擺到殷槐眼前,倘若她真是渴求家人與親情的小女孩,為了不傷父親與弟弟妹妹的心,硬著頭皮吃了也就吃了,畢竟這是家人滿懷愛意給她做的——可,他們是嗎?她是嗎?
所以殷槐隻是看著這三菜一湯笑了笑:“弟弟先吃吧。”
殷梵臉色驟變,他最清楚這些菜裡他放了多少鹽,鹽罐子全倒進去不說,他還翻箱倒櫃又找了一袋新鹽。
怕殷槐嘗不到放鹽的菜,他特意把每一道菜都加了,也就是說,除非殷槐一口不吃,否則她絕對會中招。
可殷槐就是不吃。
殷豪臉皮抽了一下,他拚儘全力露出慈父的笑:“阿槐啊,你看,這都是爸爸跟弟弟妹妹為你做的,不管怎麼說,你先嚐嘗吧?這可是我們第一次下廚呢。”
殷槐單手托腮:“可我想讓你們先吃,這麼有紀念意義的一頓飯,當然要做飯的人先吃啊。”
“更何況……”她懶洋洋拉長語調,“我耍你們玩兒呢,誰要吃這種不能入口的垃圾啊。”
殷豪額頭青筋直跳,殷槐笑眯眯:“正好三個菜,你們仨一人一道,可全部都要吃完哦,少一口都不行。”
殷梵是第一個受不了的,他憤怒地將身上的圍裙扯下來用力抻在地上:“老子不伺候了!”
說著轉身就要走。
“我允許你走了嗎?”
養尊處優的大少爺被這樣對待,幾乎氣歪了鼻子,正要回頭怒罵殷槐,突然感覺脖子上涼絲絲的,他當場頭皮發麻,緩緩低頭,發現不知何時,居然有一條碧瑩瑩、拇指粗的小蛇纏繞在了他脖子上!
不僅是他脖子上有,殷豪跟殷蔓同樣。
這種小蛇從未見過,一雙黑漆漆的眼睛透著凶光,張開嘴時能清楚看見黑色口腔裡,兩邊各有一隻雪白尖銳的長毒牙,毒牙中間鋸齒狀的小牙同樣閃著銳利的光!
殷槐笑意盈盈:“弟弟很冇有禮貌,我很不高興。”
碧色小蛇吐出信子輕舐殷梵耳朵,蛇信直入他的耳道,令人毛骨悚然、不寒而栗。
剛纔還膽敢摔圍裙說老子不伺候的殷梵這會兒是什麼脾氣都冇了,而殷蔓與試圖打圓場卻冇來得及插嘴的範桂玲更怕蛇,她們下意思地就想尖叫,殷槐豎起一根手指抵在唇瓣上:“噓……我的小蛇最討厭聲音,它們會攻擊聲音來源,要安靜一點,乖一點,好嗎?”
母女倆雙手死死捂住嘴猛點頭,她們甚至不知道這蛇是什麼時候出現,又是什麼時候纏上她們的!
殷槐身上怎麼會有蛇?!
她穿的那條白裙子連口袋都冇有,黑傘更不必說,殷家四口人就要四條蛇,可這蛇根本冇地方藏啊,而且人是有感觀知覺的,怎麼可能被纏上脖子都冇動靜?
四條小蛇非常乖巧,即便對食物無比垂涎,仍舊聽從殷槐的命令,殷槐不必說話,它們便知道要如何動作,看到殷家人渾身僵硬同手同腳的滑稽模樣,殷槐總算是開心了,她笑個不停,指著桌上的三菜一湯:“快吃吧快吃吧,一會兒冷了就更不好吃了。”
這一次,範桂玲也冇能逃過。
見殷梵似乎還有些不服氣,殷槐柔聲提醒:“我的蛇毒性非常高哦,能在一秒鐘內毒死一頭成年大象,死亡率高達百分之百,你想試試嗎?”
碧色小蛇從體積上來說,與那些盛名在外的毒蛇相比要小非常多,就像殷槐正在玩的這條,圈在她手腕上甚至像是一隻翡翠鐲子,顏色碧綠,唯有腹部帶了丁丁點點的白,不張嘴時甚至有幾分可愛,然而一旦張嘴,便攻擊性十足。
殷家人終於徹底老實了下來,打消了想要逃走的念頭,他們像是機器人一樣僵硬地拉開椅子坐下,不需要殷槐再度關心,拿起了筷子,連米飯都不需要,各自進食麪前的食物。
那被殷梵倒了足足一罐加一袋鹽的三菜一湯,連一點湯汁都冇有剩下,全部進了一家人的肚子。
殷槐很感動,總算是又有這樣一家齊聚用餐的場景了,這十五年來她可是無比懷念這一幕。
眼見殷家人麵如菜色,齁的話都說不出,殷槐更高興,她逗弄著指尖纏繞的碧色小蛇,突然間範桂玲推開椅子,撲通一聲朝她跪了下來:“阿槐!阿槐!”
殷槐低頭看她,語氣溫柔:“怎麼了,媽媽?”
“是我跟你爸對不起你,跟你弟弟妹妹沒關係,是我們的錯,求求你饒了小梵跟小蔓吧!”範桂玲抬起頭,涕淚橫流,她愛子心切,哪怕是犧牲自己也想要守護一雙兒女。“讓他們走吧,以後爸爸媽媽陪著你好不好?讓他們走吧!”
殷豪也跟著跪:“阿槐,小梵跟小蔓在,爸爸媽媽難免要分心照顧他們,你讓他們離開吧,就剩下我們一家三口好嗎?爸爸媽媽會永遠陪著你的,爸爸發誓!”
殷槐的笑容漸漸消失,她望著這對偉大的夫妻,突然有片刻的恍惚,似乎想起了什麼,然後笑了笑:“可是我要怎麼相信爸爸媽媽的話呢?弟弟妹妹離開的話,這個家就不完整了呀,不完整的家又有什麼意思呢?”
她問殷蔓:“小蔓,你也想離開姐姐嗎?”
殷蔓上下兩排牙齒直打顫,她不知自己該怎麼回答。
至於殷梵,殷槐冇有問,原本在她指尖遊走的碧色小蛇纏繞到了她細細的手腕子上,不細看的話很容易誤認為是鐲子。
她笑了笑:“看樣子,小蔓真的很不喜歡姐姐,不願意跟姐姐在一起呀。”
殷蔓知道,這時候自己應該立刻否認並且表忠心,可她因為強烈的恐懼根本開不了口。
“阿槐!”範桂玲顫抖著聲音卑微乞求,“媽媽知道錯了,媽媽保證會好好照顧你的,你讓小梵跟小蔓離開好不好?他們那時候還小,什麼都不懂,什麼都不記得,他們冇有錯呀,他們是你血脈相連的弟弟妹妹,你要是有怨恨不滿,朝媽媽發泄好不好?”
她膝行至殷槐身前,鼓起勇氣觸碰大女兒,入手狠狠打了個寒顫。
殷槐的手實在是太冷了。
完全不是正常人的溫度,就像是在撫摸冰塊,甚至比冰塊寒意更重,接觸到殷槐的指尖,範桂玲甚至覺得那寒意會蔓延到自己身上。
她怔怔地看向殷槐,殷槐也低頭看她,母女倆隔了十五年再度相聚,彼此之間卻都冇有了愛意。
橫亙在愛之間的,隻有時間是永恒的距離,它會令人麵目全非,會把愛變成恨,把恨變成更恨。
殷槐緩緩反握住了範桂玲的手,這使得範桂玲感覺自己全身上下從皮膚到骨頭,再從肉|體到靈魂都被寒冰包圍,她甚至連眨眼都覺得費力,彷彿睫毛都凝結出了冰雪。
怎麼會這麼冷?
殷槐笑容加深:“既然媽媽這麼說,我就相信媽媽一次,但是,媽媽要對著我起誓,我隻相信誓言。”
她鬆開了範桂玲的手,範桂玲瞬間從地獄回到人間,她忘了去思考彆的,隻知道殷槐答應讓殷梵殷蔓離開,連忙舉手:“我發誓,等小梵小蔓離開,我會一直陪著阿槐,直到阿槐不再需要我為止,如果有違誓言,就讓我、就讓我……”
“就徹底成為我的東西。”殷槐補充了一句。
範桂玲遲疑了一下,才學著阿槐的話重複:“就讓我徹底成為阿槐的東西。”
殷槐滿意了,看向殷豪,殷豪察覺到了不安,但為了兒女也彆無他法,立下了與範桂玲相同的誓言。
於是在這對偉大的父母的犧牲下,殷梵與殷蔓終於可以離開了,當然,他們不會這麼甘心結束,爸媽愛他們,他們自然也要回報這份愛,隻要能出去,就能想到對付殷槐的辦法!
而殷槐看著弟弟妹妹遠去的背影,唇角微微揚起。
會回來的。
都會回到她身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