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幫忙?”沈明月一愣, 在宮中她能幫李瑩兒什麼?
“是這樣的, 今日啟元殿偏殿之中有我一位故友,如今身受重傷正處在昏迷時期,瑩兒擔心許久,但若我一人貿然前往, 恐誤了故友名聲。所以纔想請嫂嫂陪我一同前往。”
原來隻是為了避嫌。
沈明月略一思索, 這倒不是什麼大事,她看了眼兀自低頭羞澀的李瑩兒, 建議道:“可要與母親稟告一聲?”
“嫂嫂。”李瑩兒含羞帶怯的紅了臉,“若是稟告了母親, 此行必然作罷。”
沈明月頓時明白了過來, 點了點頭冇在說話。
玉淑殿內院裡都是些美人, 各個儀態風流、身姿婀娜。看過去都覺得賞心悅目。更彆提坐在一處,竟是比身後爭先盛開的花朵更加嬌媚。
瓊樓便在玉淑殿東南方, 二樓設席。
太子的位置正對著玉淑殿內院。
有些膽子略大的女嬌娥,早就發現了二樓上髮帶玉冠,眉目清冷的郎君, 隻一眼望了過去,全都紅著臉默不作聲。
沈明月暗自發笑,隻覺得此間少女全都嬌憨的可愛。也不知是多俊朗的男子, 她也好奇地跟著抬了眼, 這一看過去, 耳根子不由得有些發熱。
果真是一副好顏色。
烏黑的髮絲整齊地攏在腦後,一頂古樸的白玉冠綴上。麵容上的眉眼明明多情, 此刻卻盛著清冷的月色,姿態翩然有禮, 說是誤入凡塵的仙君也不為過。
清冷尚且絕色, 若是再笑起來,怕是能令人手足無措。
這樣的人物,也不知在場的哪家女兒能有福氣與之並肩而行。
沈明月歎了口氣,眼神還未收回,就被前來與太子行禮的李旭抓了個正著。
狹長的眼眸極快地掃了她一眼,沈明月登時有些心虛,連忙收回眼神,專注於麵前的糕點。
戌時三刻開席。玉淑殿裡安靜了許多,皇後孃娘孟氏牽著惠安公主落座,在京都,孟皇後一直都是傳奇人物,如今見了真人,沈明月瞬間就明白陛下多年榮寵一人是為何。
貴為九五至尊尚且能相守一人,沈明月心念一轉,想起房中的嬌娘,忍不住又歎了口氣。
瓊樓內酒過一巡的李旭後背一涼,接連打了好幾個噴嚏。好在眾人詩興正濃,並未在意。
“殿下,今日宮宴百花齊放,不知可有入眼的一朵?”
趙太師手持杯盞,到底冇忘了陛下的囑托,笑眯眯走上前來,朝正對著的玉淑殿內院示意道。
“太師醉了。”顧臻垂眸,將手邊的半杯清酒一飲而下,“月色正濃,無心賞花。”
“既然殿下賞月興致高昂,不如我們大家就以月為題賦詩幾首,也好為酒助興。”趙太師到底縱橫朝堂幾十年,得了確信,立馬不留痕跡地將話題引了出去。
自古詠月,不是讚歎之潔白,證心道似月,便是傷情思鄉,亦或者是求而不得。
顧臻坐在上首,單手支頭,心裡越發的苦澀。
這幾年來,他一直命身邊的暗衛詳細記載一位姑孃的三餐喜好、出行。每月月中將上一個月的情形彙整合冊,再由魏良呈上。
赴宴前,魏良與往常一樣遞上了月記,可到手的厚度遠比起上個月中的要高上許多。
顧臻心裡一沉,上一次月記厚實起來,是因為她迷上了看話本子,此次不知又是為了什麼。
尤其現在兩人年歲漸大,若是她開了竅
顧臻不敢再想,手指一翻,就看到了她關於當今太子的長篇大論。
筆跡塗了又改,改了又塗。
想來暗衛也不知這林府的姑娘說起話來如此肆無忌憚,不禁把當今太子說得跟繡花枕頭一樣,還敢調侃太子與其伴讀的兄弟情義。
言辭之大膽,描述之細節,讓拿筆記載的暗衛著實有些頭痛。
如今瓊樓裡都是構思詩句之人,作為品評官的顧臻反倒無事。他對月勾唇一笑,隻覺得林家姑娘又可愛了幾分。
冇想到自己潔身自好,倒成了她口中的疑有斷袖之癖。
“真是個傻姑娘。”
顧臻望著那近在眼前卻又無法觸及的月,低低地極為愁苦地自言自語道:“她不喜我,又不能用皇權壓她嫁我。此事甚難!甚難!”
玉淑殿內此刻也正是絲竹聲響,眾女對詩之際。
李瑩兒對此冇什麼興趣,她的目光自始至終都追隨著瓊樓上那一處身影,尤其郎君忽得勾唇一笑,繼而低眉自語。
更是讓李瑩兒心緒都亂了起來,“嫂嫂。”
她扯了扯沈明月的衣袖,又憂又愁地問道:“男子若是心悅一人,會是什麼樣的?”
李瑩兒這話問得沈明月一僵,模糊不清的回憶紛遝而至,就連耳邊也好似有一個男子正委委屈屈與她訴著苦,“既心悅與你,自是情難自禁,隻想與你守在一處,便是相顧無話,也覺心安。”
言猶在耳。
沈明月下意識地將這番話原封不動的說與李瑩兒聽。
兩人都沉默了。
李瑩兒一連飲了幾杯果酒,直到麵上浮出醉意才停下杯盞,口中嘟囔了幾句,似是心有不甘。
沈明月也無心聽她說了什麼,剛剛的記憶來得迅猛,叫人分不清真假。
她垂下眸,耳邊好似還有那人低沉無辜的耍賴,“所以明月要我守禮不盯著看你,我又如何守得住。”
“嫂嫂,你陪我出去一趟吧。”
再回神,李瑩兒酡紅的臉上,一雙杏眸閃閃發亮,沈明月隨之起身,兩人悄悄離席,隻與隨身伺候的宮婢說是要出去散散酒氣。
“姑娘酒醉,還是由奴婢幾人在旁伺候著比較穩妥。”跟隨過來的宮婢不放心,見李瑩兒一臉怒意,連忙陪著小心道:“宮中規矩如此,還望姑娘見諒。”
眼看身邊的小姑娘臉蛋氣得通紅,沈明月伸手扯了扯她的衣袖,勸道:“宮中自有宮中的規矩,就讓她們遠遠跟著也無妨的,總歸是清清白白,不怕被人說些什麼。”
她本是好意,卻不知戳中了李瑩兒的要害,小姑娘杏眼怒睜,死死盯住沈明月,口氣都變了,“敢問嫂嫂,這是何意?”
“瑩兒?”沈明月不解,隻覺得李旭與李瑩兒不愧是兄妹,連這反覆無常的性子也都是一模一樣。
杏眼小姑娘盯了她半晌,忽得抱住肚子,蹲下身去,“嫂......嫂。”
不似剛剛的劍拔弩張,這一聲喚得痛苦難忍,沈明月也顧不上與她置氣,連忙與圍上來的宮婢問道:“想來是剛剛喝多了酒,不知哪裡可以借地方便一下?”
“李少夫人莫急,請隨奴婢們前來。”
宮中奢華,便是官房也與尋常人家不同。
李瑩兒進去已經有好一會了。因著此事私密,故而宮婢並未進前候著。
幾人引著沈明月坐在附近的偏殿之中,便垂首立在了她身後。
一人枯坐,推開的殿門中月色豐盈,清暉入殿,難得讓人清淨。
沈明月望著一地光華,心中越發不是滋味。可要究其底,卻又無跡可尋。
單憑李旭喂她的丸藥,還是娶她鎮宅的說法?
沈明月都不甚在意,手指在桌上隨意地劃來劃去,漸漸有了筆畫。
許知平。
也不知那日相遇之後,馬車裡的他到底傷得如何。
“李少夫人,可是認識許將軍?”
身後許久不曾出聲的宮婢開了口,問得沈明月一愣,“許將軍?”
“正是,許知平許將軍。”
“他不是太子伴讀嗎?”沈明月壓住狂跳的心,儘量平緩了語氣,縮在袖中的手微微發顫。
“少夫人有所不知,許將軍過去曾是殿下的伴讀,不過半年前,已經被陛下授予了近衛軍將領一職。”
“那他......”沈明月張了張嘴,卻也不知能再問些什麼。
宮婢垂眸,接著道:“如今許將軍正在啟元殿的偏殿靜養。”
沈明月再也按耐不住,多日裡來的噩夢,還有那無故出現的記憶,這一切的起源,說不定就在許知平身上!
她抬眼,說得再直白不過,“我與許將軍是故人,如今既然知他下落,還請帶路。”
似是早就在等著沈明月開口,早前搭話的宮婢朝著沈明月盈盈一拜,掌燈在前。
“那瑩兒?”
“少夫人不必擔憂,剩下的幾人自會好好照顧李姑娘。”
穿過幾條遊山迴廊,走過兩座涼亭,再走了幾步,麵前赫然出現了一間亮著燈的偏殿。
門口來來回回都是拿著紗布、捧著血水的內侍。
昏黃的燈光中,撲麵而來的藥味,依舊那麼濃重。
彷彿近鄉情怯,沈明月站在殿門外不知該不該進去。纔剛剛踏上第一層石階,心就好似要從嗓子眼裡冒出,迫切的無法言說。
可她還是遲疑了。
明明之前,李瑩兒也親口說過,與許知平是故人。
如今她作為李家新婦,就算之前有什麼瓜葛,也再無回頭之地。若是再被李瑩兒知曉,沈家的臉麵何存!
“少夫人放心,剛剛奴婢領得是近道,無人知曉少夫人此行。”
宮婢垂首,扶住沈明月發顫的手臂。
“少夫人,殿下早就在此等候多時。”
“殿下也在?”
沈明月又退後幾步,“那我便更不能進去了。”
“沈姑娘留步。”
清冷的嗓音從偏殿傳來,早前在瓊樓遠遠見過的太子正闊步從石階走下。
離得近了,更覺此人絕色而又貴雅不可褻瀆。
“沈姑娘。”顧臻抬眼,瞧著她梳成的婦人髮髻,顏色更冷,“他想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