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秋。”
他有些發怒, 看來是被我氣得不輕。
就連張口喚我名字之時, 還罕見的磕絆了一下。
“這世上,唯有我纔會真心對你。”
“不論你心中的郎君是誰,都絕非你的良配。”
“若是你怕跟著我會吃苦受累,隻需再等我三月, 來年開春, 我必然能設法將你迎娶。”
“雲音。”
我眼前有些花,隻推了推他靠過來的身子, “便不是良配,我心中也有了他。又怎麼能裝得下你, 若我......若我.......”
喉頭一陣上湧, 我慌忙撇過臉, 剛要吐出穢物。
一股寒風迎麵直吹。
我冷不丁喝了幾口冷氣,頓時感覺被人堵住了五臟六腑。
上不來也下不去, 難受的緊。
“丹秋?”
雲音纔要扶我,我趕緊擺了擺手,“今日我不舒服, 便先走了。你莫要再想著我,我們之間錯過便是錯過,如今我已放了一顆心出去。與你, 隻能是友。”
“隻能是友?”
他站定, 眼角驀然發紅, “我且問最後一句,你心中那位郎君, 可是權勢富貴之人?”
顧臻的話,那的確是。
我誠實地點了點頭。
雲音嘴角一彎, 笑得邪氣, “所以,若我也有權勢富貴,你心中可會留下一個位置給我?”
他這想法,我總覺得有些怪,連忙又解釋道:“不是這麼算的,我一貫心小,心尖尖之上更是小的不能再小,約莫隻能留一位郎君。“
“如果他心中不隻有你呢?”
雲音這話錐心。
我麵色一滯,想起的卻是早前顧臻與我說過的話。
“情之一事,本就不公。”
八字出口,雲音與我皆是沉默。
暖鍋裡呼嚕嚕滾著熟透了的羊肉片,熱氣卷著酒香,儘數灑在我的麵上。
可這八字當中的涼意,卻結結實實從心尖穿透後背。
讓我半日無法言語,也不知說些什麼。
良久,我才朝同樣怔愣的雲音擺出個笑臉,“你是男子,又看得通透,放開一個人自是比我要強上許多。”
這頓酒吃得心痛,身痛。
我起身,隻想出去透透氣。
也好看看是外麵的冬風凜冽刺人,還是心間的寒意更甚一籌。
“那你呢?”
雲音的聲音從背後傳來。
“我?”
我嫁的人是當朝太子,其間各種緣由都不許我後退半步。
放開
我搖了搖頭,
“我自是困在原處,直至終老。”
“丹秋!”
衣袖被人拉住,“你不必如此受苦。”
“我......”
雲音欲言又止,卻又極快地在我臉頰落下一吻。
輕輕淺淺,像是落下一片雪花。
見我倉皇臉紅,他反而笑出了溫柔,“女兒家的羞怯當真醉人。”
“傻......歲歲。”
他的歎息掩蓋在周圍人感歎第一場雪聲中。
唯有我聽得清楚。
“你!”
那點醉意被驚詫驅逐的乾乾淨淨。
雲音笑容乾淨,“我賭你這小小的心尖,有我。”
大雪紛至,輕飄飄又不容分說地蓋在每一處人間。
身上的大氅早就掛了一身雪白。
雲音不遠不近跟在我身後。
不用回頭,我都知道那張惑人的容顏是何種表情。
他在賭。
賭我與顧臻有幾分真心。
我越想越氣,氣他明知我身份還與我說了那些話。
更氣自己是個棒槌。
腳步停滯,我一轉身,正對雲音無辜的眼神。
“你......你是不是瘋了?”
我壓低了聲音,生怕此間談話被暗衛聽到。
“你擔心我。”
雲音含笑,絲毫冇有懼意。
“你!”
我氣結,正要與他說說這其中的錯處。
“愛慕一個人,又有何錯?”
雲音伸手按住我因為緊張而聳起的肩,“左右是我管不住自己的心,明知你是......”
我一把捂住他的嘴,怒道:“莫要胡說,你什麼都不清楚!”
掌心處傳來溫潤的觸感,毫無節製又繾綣萬分。
“雲音!”
我一口氣差點冇上來,怎會有如此不分輕重之人!
餘光中,似是撇到幾個玄色人影。
偏他眉眼帶笑,“你掌心真甜,比糖水還要甜。”
都到這時候,他還有心說笑,壓根兒冇把自己得安危考慮其中。
更可怕他明知我是誰,還要放言求娶。
擺明是在耍弄傻子。
“你當我是什麼?”我氣得頭疼。
“什麼?”
他斂了笑,小心打量著我鐵青的臉色。
“早前是我不對,可現在你這又是在做什麼?”
“難道我在你心中便是這般隨便的女子?隻要郎君一副好容顏,便失了心智,亂了心神?”
“我冇有這個意思。”
雲音退開幾步,垂眸歎道:“我隻是太過開心,一時得意忘形。”
“今天的話,就當我什麼都冇聽到。以後也莫要再給太子府送信,你若真是有心,便好好活著。也好讓我少些愧疚。”
我冷下心腸,生怕他一時糊塗又做下什麼錯事。
“若我不願呢?”
冷意從他眼中流瀉,複而一聲苦笑,“愧疚,也就是會記住我,不是嗎?”
“我說過,隻要我們再次相遇,就是天定的緣分。”
他唇角牽動,似要喚我真名。
“夠了!”
顧臻本就懷疑他,現在若是知道他早就清楚我的身份。
雲音怕是又要被查。
我冷冷打斷,作出厭惡之情,“緣分?”
“你不過是一個戲子。”
雲音眼圈瞬時發紅,笑意凝在唇邊,似是被風雪冰凍。
我硬著頭皮,假裝冇有看到他的心傷,隻涼薄道:“便是給你三月,又能如何?”
“你所謂的富貴權勢,有些人生來就有。這就是命!你此生,註定......註定......”
剩下的話我說不出。
“你瞧你,就是說狠話也說不到最後。”
明明眼角凝了小小冰霜,可雲音卻是又笑了,“心軟成這樣,又傻乎乎的。”
“怪不得會被他騙回家。”
“......雲音。”
我從袖中抽出玉簪,遞在他掌心,“這玉簪,不該在我這。替它找一個好姑娘吧。”
“當真不要?”
他問得不甘。
我轉身,著實不忍再傷他。
“丹秋。”
他喚的清楚。
玉簪落地,砸出一地清脆。
“情字一事,我亦是困獸。”
身後是他離去的腳步聲,我歎了口氣,偷偷回首,瞧著地上碎成幾段的玉簪。
心裡更是悵然。
若是未接旨,未與顧臻相處前他與我說這些話,我必然歡喜相隨。
可如今我是太子妃,除了拒絕。
又有什麼立場去接受他的一番情意?
我不能這麼自私。
心傷一時,不會一世。
最後,我們都會相忘於時光。
不論是顧臻,還是雲音,亦或是我。
夜間風雪更大。
離太子府還有一條街。
我裹緊衣領,隻低頭頂風前行。
眼前一黑,卻是從頭頂蓋下一件大氅。
山林之幽撲鼻而來。
是顧臻。
我眼窩一淺,“你怎麼出來了?”
“等你。”
他略一停頓,輕輕道:“歲歲,回家吧。”
房內地龍火熱。
四位美妾聚在我房中,非要與我一同吃暖鍋。
而顧臻,也被請了過來。
六人同桌。
我與他自是被請到了上首。
幾巡暖酒下肚,總算解了腹內的涼意。
加上之前喝的。
我的心誌似被分成了好幾瓣。
一時清醒的通透,一時又難過的不行。
看他們幾位也是帶著五顏六色的光。
“奇怪......你你們。”
我大著舌頭,一時也忘了自己要說什麼。
對,對了。
顧臻的傷。
我轉頭笑得傻兮兮的,伸手就要去解他的腰帶。
“歲歲。”
手被顧臻牢牢攥住,他臉色發紅,冇料到我會如此直接。
“我就看看。大家都擔心,都想瞧瞧傷勢,是不是?”
剩下的四人連頭也冇抬,隻匆匆福了福身子,“太子妃,妾身們就先退下了。”
就連婢子也手腳麻利。
剛剛還熱鬨的房間,此刻隻剩我與他。
房門從外麵關上。
顧臻的手指鬆了鬆,捏住我的臉頰,問得奇奇怪怪,“真想看?”
“嗯。”
似是怕他不答應,我嚴肅又渙散地瞧著他,“就看看傷勢,不看其他的。”
床幔垂下。
顧臻和衣乖乖躺在床榻。
“這怎麼解不開?”
手指忽前忽後,就是抓不住他腰間的玉鉤。
顧臻也不說話,隻靜靜看著我。
我鼓搗了半天,除了頭暈眼花,也漸漸有些想不起來我解他玉鉤乾什麼。
隻盤腿坐在顧臻身邊,求助地拉了拉他的衣袖,“顧哥哥。”
反正我隻記得,他最喜歡聽我這樣叫他。
那雙桃花眼中滿是光華流轉,我瞧著歡樂。
嘴角咧的好似傻子。
顧臻嫌棄地撇過臉,長指互動,腰間的玉鉤驟然脫落。
層層衣物之下,他腰間的傷口處理的仔細。
我盯著看了半晌,想起之前他替我止痛的模樣。
連忙往上呼呼吹了好幾口氣。
“還痛不痛?”
顧臻手指攥在袖中,露出的腰腹微微發顫,“痛。”
這麼長的傷口,不痛纔怪。
我深深吸了口氣,準備好好替他再吹一吹。
他卻臨時變了卦。
“不......不痛了。”
“嗯?”
我憋著一口氣,臉都嘟成了個包子。
瞧著漸漸發紅的顧臻,拿不準他是不是強忍疼痛。
怕我笑他。
“傷口不痛了。”
顧臻朝我招了招手,指著自己的唇,說得一本正經,“這裡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