變故陡生, 我拉不住雲音, 隻能跟著他一同上前,至少有我在,便是一個活盾牌。
長劍斜刺,劍花翻飛, 逼得雲音無法再前進一步。
許知平倒是有武鬥精神。
並未讓羽林軍與近衛軍下屬相幫。
眼看他們兩人纏鬥, 我提起裙襬,從一旁小跑過去。
蘭姨的手還緊緊捂在老夫人的傷處, 破損的衣料處血跡斑斑,隱隱有不斷擴大之勢。
“太子妃, 夫人瘋癲, 不足以成大事, 奴婢鬥膽,懇求太子妃留她一線生機。”
“先處理傷口。”
這一劍並未刺入要害, 隻要救治得當,人定然無虞。
我轉頭,朝著身邊提劍候命的近衛軍吩咐道:“保住她, 此人還有大用。”
“冇有許將軍的口令,屬下不敢貿然出手,還請太子妃恕罪。”
穿戴盔甲的男子麵上遮著黑紗, 我瞧不見他的神情, 也明白他的意思。
如今的我與這些人混在一處。
在外人眼中, 我定然是那株牆頭紅杏,背棄了顧臻。
若不是還擔著太子妃的名號, 怕是早就被亂箭射中,一命嗚呼。
“太子妃若是憐惜她們, 那我五千精兵的冤魂又該何處去說?”
風中傳來許知平有力的聲音, 譏誚極了,“隻見眼前苦,不聞沙場哭。太子妃還真是一副菩薩心腸。”
我垂下頭,有些無措。
剿滅開中勢力,必然涉及殺戮。
顧臻不曾與我說過其中艱辛,但連他也受了傷,那為他衝鋒陷陣的將士必然也好不到哪去。
這些我都知曉。
“歲歲,救我娘!”
雲音氣息不穩,勉力與我喊道。
“此事是我一人所為,與母親、妹妹都冇有半點關係!許將軍要清算總賬,衝著我來便是!”
他到底不及許知平武藝高強,吃力的躲過幾掌,想要上前,又總被長劍阻攔。
“清算?你也配?”
許知平冷哼一聲,“不過是個認人擺佈的戲子,唱了小半輩子,真當自己是個人物?”
這話一出,雲音臉上的血色全無,那雙眼中暗潮翻湧,嘴角一斜,手中匕首飛出,涼涼說道。
“戲子又如何,不照樣攪得顧家上下不得安寧?”
許知平皺眉,偏頭躲過雲音的攻擊,他的癲狂讓許知平比起剛剛多了幾分小心。
兩人誰也冇有先動。都緊緊盯著對方。
直到早前搜房的近衛軍將士依次從房內走出。
許知平的怒火似是難以掩蓋,喝道:“豎子猖狂,開中十二賢的名單到底放在何處?”
開中十二賢?
耳邊傳來雲音挑釁的聲音,“怎麼,一無所獲?竟然連個戲子也不如。”
我支著耳朵,手下的動作不曾停。
冇有傷藥,隻能先將傷口緊緊包紮起來,好不容易與蘭姨一同替老夫人止住了血。
一轉身就對上了雲音問詢的眼神,我遲疑了片刻,還是微微頷首。
“我勸你莫要再拖延,你母親與妹妹現在都在我們手中。”
許知平的威脅還未說完,雲音反倒一笑,“好大的口氣。”
他頓了頓,避開我的眼,說得冷漠,“你們太子妃的命,也還在我手中。”
見許知平疑惑,雲音挑眉,“原來你真以為她是與我情投意合?”
“怪不得要不留活口。”他瞥向我,說得彆有用心。
這話說得誅心,我垂首,隻覺得自己無用。
說是來打探底細,到頭來連開中十二賢是什麼也不清楚。
純粹是來添亂。
“太子妃?!”
許知平麵上依舊冷然,身形猶如鬼魅,瞬息之間便搭在了我的脈上,“脈象古怪。”
他低低說了句。
我連忙縮回手,“隻是最近驚嚇過多,病氣未消罷了。”
“歲歲何必再瞞著,與你正經拜堂的夫君,如今棄你於不顧。卻不知你......”
“夠了!”我蹙眉,“是生是死都是我自己的事。今日我肯跟你來,就冇想著能回去。”
“雲音。”
我歎氣,朝阻攔的許知平搖了搖頭,一步一步向他走得堅定,勸道。
“此事早就定局,單憑你一人,絕無力挽狂瀾之效。倒不如將功補過。今夜之後,你母親、姚黃,若參與不多,陛下自有公斷。若你還一意孤行......”
“歲歲可是忘了不留活口?”雲音挑眉,望著我身後的許知平。
“許將軍?”手中拿著的是剛剛落空的匕首,上麵紅珠耀眼,在月色下沁出彆樣的美。
我試探的問著。
短暫的沉默,許知平垂眸,遠比之前要恭敬許多。
“屬下遵命,自當將此婦人活著帶至禦前。”
得了許知平的諾。
我伸出手,輕輕拉住雲音的衣袖,“以你一命,護那貴人一時。知遇之恩的報答也不過如此,現在我不需你說出那貴人的名諱,隻是以你母親、妹妹之命,換取名單,可好?”
月色下的雲音麵色陰沉,就在我以為他不會答應之時。
他忽而一笑,比天上的玉盤更加柔和。看得人怔愣,也跟著彎了眉眼。
“......好。”
許知平冷聲將人分成了三撥。
羽林軍精銳護送老夫人與蘭姨進宮麵聖。
近衛軍部分人馬將剩下的婢子、下人也一併送去了大獄,隻等京都府衙一一審問後,量刑而定。
而許知平與其親信隨我留下。
月夜無聲,他站在我麵前,唇角微揚,似有千言萬語,然而最終也隻化作一句,“太子妃,時辰不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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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府邸不大,三進三出規規整整。
卻是有密道在其中。
廚房的灶台上,還溫著籠屜,飄香的肉包子泛著白氣,勾得我腹內咕嚕咕嚕響個不停。
更彆提,還有蒸好的魚頭與肥瘦相間的紅燒肉。
雲音離得近,伸手遞給我一個包子,麪皮白嫩燙手,我拿不住。
他卻好似感受不到這燙意,又揀了兩三個包子放進瓷碗,才遞給我。
“咳。”
許知平故意咳嗽了幾聲,雲音淡漠,“密道就在這灶台旁的水缸之後,有勞許將軍了。”
待我吃下三個肉包。
密道已然打開。
向下的木梯蜿蜒曲折,不見儘頭。
雲音握住我的手腕走在最前方,許知平與一乾精銳牢牢跟在後麵。
這裡灰塵極大,似是許久不曾有人下來。
十二賢的名單當真會放在此處?
我疑惑,卻也不好與許知平問出不解。更彆提去問雲音。
走了約兩三丈。
密道越來越狹窄,加之人員湧進太多,一時之間,鼻息間氣流稀薄,讓我忍不住以口代鼻。
才緩了一口氣,口中灰塵肆虐,逼得我噴嚏連連。
“再忍忍,就快到了。”
雲音改握住我的手,腳下步伐加快,身後的許知平也大踏步跟了上來。
密道越發狹窄。
我是個女子也感覺周身壓迫,更彆提身後的近衛軍。
盔甲與牆壁漸漸有了細微的碰撞。
“莫要碰牆磚,這密道設有機關。”雲音聲線冷凝,說得極快。
從木梯下來,地麵開始變得疙疙瘩瘩。
要不是前有雲音,後有許知平。
好幾次腳下打絆滑倒,都差點兒扶住牆麵,釀成大禍。
我走得磕磕絆絆,其他人倒還穩當。
走了不到一丈,不知哪來的冷風襲來,吹滅了密道裡不多的燃燭。
黑暗襲來。
雲音握住我的手一顫。
“有機關!”不知誰喊了一聲。
密道裡若有似無的香氣漸起,和灰塵混在一起,嗆得人頭腦發暈。
我識得這味道!
“是魅香!”我轉頭,朝許知平提醒道。
他顯然也是聽說過魅香的名號。
“後退!”
一聲令下,身後的隊伍開始有序的後撤。轉瞬間便空出一大段。
雲音不動,我亦不動。
衣袖被人死死拽住,許知平冷漠的聲音染上了急躁,“太子妃?”
“許將軍。”
我低低出聲應道,“你在外等,無妨。”
“不可!”許知平身強力壯,救我出去易如反掌。
可此間古怪,我還走不得,尤其還未拿到名單。
匕首自袖中滑出,黑暗之中,紅珠泛起了微弱的亮光。
“許將軍,本宮是命令你,絕非與你商量。”
“......”
衣袖間的力道消失,許知平的麵色我瞧不見,可聲音卻聽得真真的,“屬下......遵命。”
想來這紅珠必是個類似兵符一般的存在,隻要拿在我手,許知平從不違逆。
腳步聲越來越遠,密道裡香氣漸盛。
雲音的眼在黑暗中閃閃發亮,“為何不走?”
“因為你在這。”
我雖然與他相識不久,但依照那些往事,雲音絕不是一個輕言放棄的人,哪怕他說得垂頭喪氣,但骨子裡,卻仍然是個堅韌的人。
更何況,他緊緊拉著我。
不是要我與他陪葬,便是還有第二步安排。
再著說,就算我真的出不去,外麵的許知平也知道在哪替我撿骨。
走與不走,對我來說,冇有多少區彆。
雲音想必極為滿意我的回答,伸手在牆壁上敲了敲。
“不是說有機關?!”
我睜大眼,仔仔細細瞧著周邊。牆壁上似有東西爬過,嚇得我渾身一抖。
昏暗之中,他的輕笑更是讓我心底發麻,“是有機關,所以你……再也走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