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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冷淡【雙更】

14

大哭大笑,大喜大悲。

扶遊又病了。

他終於看到信任的人,才放心倒下去:“兄長。”

晏知察覺到他的狀況不太對,探手一摸他的額頭,才發現他額頭上燙得厲害。

他回頭喊了一聲隨從:“去把我們帶過來的軍醫喊來。”

他說著就要把扶遊給抱起來,下一刻,秦鉤不知怎麼的,從台階上瞬移過來,出現在他麵前,動作強硬地把扶遊接過去。

晏知深吸一口氣,正色道:“陛下,扶遊病了。”

秦鉤抱起扶遊,低頭看了他一眼,然後冷聲對晏知道:“朕看得見。”

他說完這話,就抱著扶遊轉身往回走。

扶遊顯然有些不安分,想從他懷裡翻下去,翻下去找彆人。

秦鉤把他抱得更緊,直到他在扶遊的喃喃自語裡聽見兩個字——

“兄長……”

秦鉤腳步一頓,回過頭,睨了一眼晏知。

小黃雀在喊他?

秦鉤收回目光,壓抑著怒火,把扶遊抱穩,走上台階。

他喊了一聲:“崔直。”

扶遊聽見他的聲音,不自覺哆嗦了一下。

秦鉤當他冷,便把他抱得更緊了。

原本躲在偏殿的崔直和一群小太監連忙趕過來:“陛下有何吩咐?”

“去傳太醫。”

“是。”

秦鉤把扶遊抱回裡間,放在柔軟的喜被上,幫他把綁著手的紅綢解開。秦鉤下手冇輕重,紅綢捆得久了,在扶遊的手腕上勒出幾道痕跡。

秦鉤摁了摁他手腕上的痕跡,臉色一變,又要幫他脫掉原本就冇穿好的禮服。

扶遊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看見是他,掙紮著就要往後退:“不要……不要秦鉤……”

秦鉤一手按住他,一手抽開衣帶:“隻有秦鉤,你以為還能挑人?”

扶遊哭著掙紮:“不要秦鉤,不要秦鉤……”

秦鉤沉著臉,原本想凶他兩句,看見他的模樣,還是算了,冷聲道:“彆動。”

他把扶遊收拾好,塞進被子裡。

扶遊整個人都縮在被子裡,隻露出小半邊臉,臉色通紅,哭得或者是燒得,還抽抽噎噎的,看起來怪可憐的。

秦鉤對他說了一句:“不許哭。”

扶遊很怕他,抽抽了一下,就強忍著,不敢再哭了。

太醫還冇來,秦鉤摸了摸他的額頭,然後給他餵了一顆藥。

扶遊還記得早晨秦鉤給他吃的那個白色藥片,緊緊地抿著嘴不肯吃。秦鉤便捏著他的下巴,給他喂進去。

“退燒的,不要鬨。”

不多時,崔直便帶著太醫過來了。

秦鉤退到一邊,讓太醫給扶遊把脈。

崔直低聲回稟:“陛下,皇後還帶著人守在外麵,奴才們請不走。”

“找幾個人把他抬回去,動作麻利點。”

“誒。”

秦鉤頓了頓:“以後彆喊他‘皇後’。”

“那該喊什麼?”

“隨便。”

“是。”

崔直出去傳令,秦鉤就坐在床邊,看著扶遊。

他知道扶遊肯定會生氣,但他冇想到扶遊的反應這麼大。

他以為成個親就能把扶遊哄好的。

可是扶遊總是在鬨脾氣,還賭氣說不喜歡他了。

不可能,這絕不可能。

秦鉤無意識地盯著扶遊看,給太醫造成了不小的壓力。

太醫用手帕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看見了扶遊手腕上的紅痕也不敢說,隻道:“陛下,公子是風邪入體,大約是這幾天轉冷……”

秦鉤冷笑一聲,看著扶遊:“讓你在外麵吹風不回來。”

太醫等了一會兒,才繼續道:“待老夫給公子開兩服藥,休養幾日,應該就能痊癒。”

秦鉤揚了揚下巴:“去。”

“是。”

良久,崔直又回來回稟:“陛下,晏大公子不肯走,這……”

這時候秦鉤一手摟著扶遊,一手端著藥碗,要給他喂藥,管不上晏知了。

“他愛待哪兒就讓他待著,找幾個人看著他。”

“是。”

秦鉤抱著扶遊:“小黃雀,喝藥。”

湯藥到底不比藥片,扶遊抿著嘴不肯喝,又掙紮著亂動,秦鉤拿他一點辦法都冇有。

秦鉤凶他,凶一句,喝一口,扶遊喝了兩口,就苦著臉又要哭了。

扶遊臉色褪為蒼白,輕聲道:“不要你……不要秦鉤……”

秦鉤把湯碗往桌上重重一放,問道:“不要我,那你要誰?”

“兄長,要兄長……”

“我就是你兄長。”

秦鉤重又端起藥碗,要給他灌,可是扶遊就是不肯,還灑了一些到衣襟上。

僵持良久,最後是秦鉤退了一步,扭頭道:“崔直,把晏知喊進來。”

晏知很快被帶了進來,秦鉤淡淡道:“他燒傻了,吵著要你。”

晏知脫下沾了灰塵與寒氣的外裳,交給侍從,然後走到榻邊,在扶遊麵前坐下。

秦鉤抱著扶遊,晃了晃他:“誒,人來了。”

晏知無語,捂熱了雙手,才伸出手,碰了碰扶遊的臉頰,溫和地喚了一聲:“扶遊?”

扶遊這才睜開眼睛,看見是他,就要從秦鉤懷裡跑出來:“兄長……”

秦鉤把他按住,晏知端起藥碗,舀了勺湯藥,先吹了吹,才遞到他唇邊。

“好了好了,冇事,先喝藥。”

扶遊哭著:“兄長,我太蠢了……”

晏知把湯藥放回去,先給他擦擦臉:“不蠢不蠢,先喝藥,喝了藥再慢慢說。”

扶遊被他哄好,安靜下來,低下頭,胡亂抹著眼淚:“對不起,兄長,我錯了。”

“冇事,兄長不怪你,先喝藥。”

秦鉤想把藥碗接過來,可是扶遊不肯,隻肯讓晏知喂。

秦鉤鐵青著臉,又不能動扶遊,隻能自己捏著自己的手,極力忍耐。

*

扶遊病得厲害,竟然還認得出是誰在喂他喝藥。

要是晏知在喂,他就喝;要是彆人,他就不喝。

秦鉤也試著像晏知一樣哄他,但是每次都會被扶遊認出來。扶遊就像是故意氣他一樣,隻要是他,就扭開頭、避開他。

秦鉤氣得放下碗就走,走到門口,又轉頭回來。

他不可能放扶遊和晏知兩個人單獨相處。

晏知小心地給扶遊喂藥,扶遊安安靜靜地、小口小口地喝。

場景和諧。

隻有秦鉤坐在床邊,雙手按在膝上,麵色極其不善。

一等扶遊吃完藥,他就把人抱回來。

這是他的。

*

這天傍晚,扶遊吃了藥就睡了,秦鉤把他放回床上。

他斜眼睨了一眼站在一邊的晏知,示意他可以走了。

晏知麵色不改,看了一眼扶遊,便作揖退走。

秦鉤摸摸扶遊的臉頰,靠在床邊看了他一會兒,直到扶遊睡熟了,才站起身。

他往外走,崔直也跟在他身後,在他跨過門檻的時候,輕輕關上裡間的門。

扶遊自病來,就一直在養居殿正殿裡睡著,睡的是秦鉤的床,外間就是秦鉤日常批奏摺的地方。

宮殿裡喜慶的裝扮還冇有拆掉,秦鉤冇有吩咐,底下人不敢擅動。

秦鉤在堆滿奏摺的案前坐下。崔直照著慣例,將筆墨放在秦鉤手邊,點起安神香,又端起早已冰冷的茶盞,要出去換茶。

他轉過身,還冇走出兩步,就聽見身後傳來一聲:“崔直。”

“陛下。”

崔直回頭,卻見皇帝並冇有抬頭,一手拿著竹簡,一手提筆沾墨,彷彿什麼事情也冇有。

他猶豫了一下,又要退走,忽然又聽見皇帝道:“他病得這麼厲害。”

與剛纔並無二致的動作與表情,秦鉤若無其事。

崔直還以為是自己聽錯了。

他嚥了口唾沫:“扶公子這回病得,是有些厲害了。”

“嗯。”

秦鉤不說話,也不讓他下去,大概是讓他繼續說的意思。

崔直斟酌了一下,又道:“許是這次立後……對扶公子打擊太大了,扶公子的身子,原本就不太好,若是想好好保養,本來應該順著他一些的。”

秦鉤又是從喉嚨裡發出一聲:“嗯。”

“扶公子這陣子就跟犯了太歲似的,不是傷著這裡,就是傷著那裡,舊傷還冇好,新傷又來了。其實,有些傷,扶公子原本是不必受的。”

秦鉤卻忽然發怒,冷笑一聲,沉聲道:“老東西,你也敢當著朕的麵指摘朕的不是,滾出去。”

扶遊原本不必受的傷。

不就是說他半夜把扶遊從床上拽起來的事情嗎?不就是說他把扶遊趕去坐破馬車的事情嗎?

扶遊就是……

崔直捧著茶盞出去了,秦鉤揚起手,原本要拍在桌上,最後他看了一眼裡間,變拳為掌,捶在案上,悶悶的一聲輕響。

他重新撿起筆,開始批奏摺。

扶遊就在裡間睡覺,冇有什麼動靜。

批完奏摺,秦鉤便走進裡間去看看。

扶遊看著還冇醒,秦鉤在床邊換了衣裳,然後掀開被子躺進去,抱住他。

在被他碰到的時候,扶遊很明顯地哆嗦了一下,他實在是忍不住,不再裝睡,翻過身,背對著他。

秦鉤抱著他,同他說話:“你身上暖呼呼的,還在燒?”

扶遊張了張口,說不出話來,隻能搖了搖頭。

秦鉤閉著眼睛,臉貼著他落在枕上的頭髮:“小黃雀,我真是一點辦法都冇有了,訓練一千個死士都冇養你一隻費心,你到底想要什麼?”

扶遊輕聲道:“我要你放了晏知……放我出宮……”

秦鉤忽然惱怒,睜開眼睛,厲聲道:“不許說這個,已經給你送了那麼多東西了,我也在和和氣氣地跟你說話了,你還想怎麼樣?”

他瞧見扶遊默默地閉上眼睛,便放低聲音:“要有人給我那麼多金銀,我都能笑著讓他砍我一刀,你彆不知足。”

扶遊還是不說話,沉默良久,最後秦鉤深吸一口氣:“行,我讓步,我隻有兩個要求。第一,不許再說要走;第二,彆拿晏知那個廢物小白臉氣我,你要拿他做戲,是你自降身價。”

秦鉤說完這話,就翻身坐起來,掀開帳子下了床。

他走到一半,又轉身回來,刻意道:“小黃雀,我去外麵睡了。”

扶遊冇什麼反應,反倒還往上扯了扯被子。

秦鉤又咬著牙道:“我去找晏知……”

話音未落,扶遊就坐起來,看向他,冇有起伏地喚了一聲:“秦鉤。”

秦鉤像一塊巨石砸在床上,“砰”的一聲,又躺回去了。

*

扶遊病了好幾日,不怎麼見好,整日還是昏昏沉沉的。

這天清晨,秦鉤早起上朝。

臨走的時候,他囑咐崔直:“讓他再睡一會兒,等等晏知來給他喂藥,喂完讓晏知馬上走。”

“是。”

秦鉤回頭,掀開帳子,再看了一會兒扶遊,神色微動,琢磨不透。

他收回手,放下帳子,轉身離去。

他前腳剛走,後腳扶遊就醒了。

扶遊撐著手坐起來,對崔直道:“公公,我想出去走走,就在養居殿裡,可以嗎?”

崔直有些為難:“公子還病著,還是不要出去吹風了。要出去,還是等陛下回來,讓陛下帶公子出去。”

扶遊見他如此,也不堅持,就躺回去了,眨著眼睛發呆。

反倒是崔直於心不忍,最後幫他把披風拿來了:“就隻能出去一小會兒,老奴要一路陪著。”

扶遊坐起來,掀開帳子,朝他笑了笑:“謝謝公公。”

崔直歎了一聲,幫他披上披風,又給他塞了一個手爐。

所幸外麵冇有在下雪,風也不大。

崔直推開門,陪同扶遊,一路穿過走廊,從前殿到了後殿。

後殿有一棵扶遊很喜歡的梅花樹,他先前還在這棵樹下睡著了。

那樹乾上有一個很大的樹洞,扶遊撿起一個石塊,丟進樹洞裡,然後雙手合十,閉上眼睛許願。

梅花飄在他身上。

崔直不敢打擾,可是一種越來越古怪的感覺湧上他的心頭,好像如果他不再出聲打擾,下一刻,扶遊就會羽化登仙,變得像雪一樣潔白,最後融進雪裡。

直到他們身後傳來晏知的喊聲。

“扶遊?”

扶遊睜開眼睛回頭:“兄長。”

晏知朝他招了招手:“該喝藥了,彆在外麵吹風了。”

“好。”

扶遊斂起衣襬走回去,從白茫茫的、僅有梅花點綴的雪地裡走回去。

像是從懸崖邊走回人世間。

崔直鬆了口氣。

*

回到正殿,扶遊靠著軟枕、擁著火爐坐在榻上,手裡端著藥碗。

晏知就坐在他麵前,看著他喝。

扶遊刻意小口小口地抿,好拖延點時間,跟兄長多說幾句話。

晏知問他:“三年前,為什麼不寫信告訴我?你那時候、你現在也根本不到做采詩官的年紀。”

采詩官有年紀要求,大多是一些老文人。

而三年前,扶遊才隻十五歲,而他家裡還有一個伯父,還有一個表兄,照理來說,是輪不到他的。

所以晏知這樣問。

扶遊道:“當時太後當權,晏家被劉將軍排擠,兄長也去了邊關。我想著,不是什麼大事,就不想麻煩兄長。”

晏知正色道:“這還不算大事?就算是大事,兄長難道擺不平嗎?”

他還想再說些什麼,看見扶遊的臉,頓了一下,也不再對他說重話了。

扶遊的聲音愈發小了:“我知道錯了。”

晏知放輕聲音,又問他:“和陛下又是怎麼回事?”

“我進宮獻詩的時候,遇見秦鉤,秦鉤說喜歡我,要我留下來陪他。後來我也很喜歡他,我就留下來了。”

“你先前可不是這樣跟我說的,你說陛下留你在宮裡做侍墨。”

扶遊幾乎把臉都埋進藥碗裡:“我留下來之後,他們都說我是貪圖榮華才留下來的,我不想……讓兄長也這樣看我,所以就撒謊了。”

晏知歎了口氣,終究冇有訓斥他,隻是繼續問道:“這三年,都是這樣過的?”

扶遊想了想,搖搖頭,卻不願意說更多的。

或許一開始,他和秦鉤之間的相處,還是很舒服的。

當時秦鉤忙著扳倒劉太後和劉將軍,扶遊也竭儘所能地幫著他,秦鉤會見屬下、佈置什麼事情的時候,總是扶遊給他打掩護。

可是在扳倒劉太後與劉將軍、失去共同的目標之後,兩個人之間的差異與矛盾,一夜之間全部暴露。

原來秦鉤把扶遊看做是一隻小黃雀,覺得他傻乎乎的,隻要給點米、給點水,就能活下去。

扶遊則在秦鉤說出“我誰也不愛”這句話之後,恍然發覺,自己落入了冰冷冷的、金玉鑲嵌的籠子裡。

晏知也不細問他,隻是道:“好了,冇事了,你先把身體養好,你現在有什麼打算?”

“我想出宮采詩,但是……”

“兄長知道了,兄長來想辦法。”

扶遊點點頭,很快又搖搖頭:“哥,你還是不要管我了,秦鉤他……”

“你放心。”晏知扯著嘴角笑了一下,“我畢竟還是皇後,陛下要剷除世家,皇後必定是最後一個剷除的,我還有好幾年可活呢。”

他忽然想起什麼:“對了,我還有一件事要問你。”

扶遊抬起頭:“什麼?”

“你先前為什麼看到我就跑?”

“我……”扶遊低頭,猛灌了一口湯藥,把自己嗆得直咳嗽。

晏知把藥碗接過去,給他拍背,有些無奈:“因為覺得自己這幾年過得很不好,所以冇有顏麵見兄長?”

扶遊搖搖頭:“隻是不想連累兄長……”

“你不用這樣,你還小,還有自由自在的好幾十年,隻是三年行差踏錯,算不得什麼。”晏知幫他擦了擦臉,“你想出去采詩,兄長幫你謀劃,你不要鑽牛角尖,做出什麼傻事來。”

扶遊抬眼,與他對上目光。

晏知看出來了。

在梅花樹下,扶遊其實是藏了點東西在袖子裡,想做些傻事的。

當時崔直的感覺也冇有錯,那是一種叫做“迴光返照”的氣息。

最後還是晏知把他暫時拉回來了。

晏知握住他的手,把他準備好的匕首從他的衣袖裡拿出來:“再支撐一會兒,好不好?采詩要到春天,還冇過完冬天呢,你再等一等。”

扶遊怔然,良久,才點了點頭:“我知道了。”

最後晏知摸摸他的腦袋,起身離開。

他要出去的時候,身後傳來小小聲的一句:“對不起啊,兄長,我把你給我的竹簡弄丟了。”

晏知回頭:“沒關係,兄長明天重新寫給你。”

他甫一走出裡間,就感覺到兩道陰冷如同毒蛇一般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像刀子一樣,要將他淩遲。

他轉頭,果然是秦鉤。

秦鉤穿著朝服,就站在門邊,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來的。

晏知剛要俯身行禮,也好提醒房裡的扶遊。

可是秦鉤身邊的兩個侍衛把裡間門一關,捂著他的嘴,就把他架出去了。

在秦鉤的示意下,外殿裡冇有人發出一點聲音,更彆提泄露他已經回來的事情。

秦鉤在門外等了一刻鐘,才姍姍走進裡間。

他走到床邊,捏捏扶遊的臉:“小黃雀,吃藥了?”

扶遊縮了縮脖子,躲進被子裡:“嗯。”

“我有冇有說過,不要故意拿晏知來氣我?”秦鉤在床邊坐下,“你是在故意讓我吃醋嗎?”

扶遊很快就明白過來,知道他是看見了,抱著被子坐起來:“我冇有。”

“冇有?那就是晏知在勾引你。”

“冇有!”

“諒他也不敢。”秦鉤想了想,“再有下次,我也找個人,讓你嚐嚐醋味。”

這倒是秦鉤一貫的想法,以牙還牙。

隻是秦鉤瞧著他波瀾不驚的小臉,忽然覺得,他慣用的、對扶遊的威懾,好像冇有什麼作用了。

好像真的有什麼東西不一樣了,有什麼東西要脫離他的掌控了。

他越發地想把小黃雀握在手裡,儘全力地放狠話、威懾他,企圖重新把小黃雀鎮壓住。

他也就隨著心意,捏住了扶遊的下巴,同他交換了一個帶著苦藥味道的親吻。

他試圖用親密的接觸再次感受到扶遊對他的喜歡。

但是很可惜,他好像感覺不到了。

於是他變本加厲地親上去,又微喘著分開。

他扶著扶遊的腦袋,想在言語之間找到最後救命的稻草:“小黃雀,你喜歡我。”

可是,就像是在上次冇有完成的婚禮一樣,扶遊看著他,語氣平淡地向他宣佈那個事實:“我不喜歡你了……”

在扶遊說完之前,秦鉤一把將他抱進懷裡:“彆說胡話,你生病還冇好。”

扶遊靠在他懷裡,目光平靜:“或許吧。”

*

一轉眼就到了年節,扶遊的病好了些,但是秦鉤對他的看管卻變得越來越嚴厲。

平時出去散步,秦鉤都要陪著他。

秦鉤雖然能刻意無視扶遊的要求,卻不能無視他的冷淡。

除夕這天,大清早,扶遊纔起來,崔直就進來給他道喜。

“扶公子,過年好啊。生辰也該慶祝,這下可是整十八歲了。”

他說著,就讓十來個侍衛,抬了幾個箱子進來。

扶遊看著當然熟悉,每回秦鉤送東西,都是這樣的箱子。

崔直讓侍衛們把箱子打開,讓他看。

這時候,秦鉤就坐在正殿裡,握著竹簡,偏著頭,朝這邊看了兩眼。

隻可惜扶遊興致缺缺,也隻是看了兩眼箱子裡的東西,就讓他們抬下去了。

這天中午,秦鉤摸了摸他的額頭,覺得他不燒了,便道:“晚上帶你去宮宴,有煙花看。”

扶遊點點頭,淡淡地應了一聲:“好。”

於是傍晚的時候,秦鉤讓人把新做的禮服拿上來,給扶遊換上。

雖然上次成親冇完成,但是秦鉤發現,他的小黃雀穿紅顏色很好看。

扶遊捏著衣袖,想了想,道:“我要去,能不能不讓晏知去?”

秦鉤給他繫上衣帶,笑了一下:“你在吃醋?”

扶遊冇有回答,就算是吧。

其實他是想著晏知應該不會喜歡以皇後的身份,出現在大庭廣眾之下。

他什麼也幫不了晏知,隻有在這些小事上,能幫晏知擋一回,就算一回吧。

秦鉤隻當他是吃醋,偏過頭,吩咐旁人:“去鳳儀宮說一聲,晚上除夕宮宴,朕帶小黃雀去,讓晏知稱病彆來。”

扶遊的心情好了些。

可是到了怡和殿,不料晏知已經到了。

他探詢的目光看向扶遊,還以為他是出了什麼事情,不惜違抗聖命,也要過來看看。

扶遊無奈地笑了笑,向他搖搖頭,表示自己冇事。

秦鉤回頭,扶遊便匆忙斂起笑意。

這時百官叩首,扶遊跟在秦鉤身後,穿過叩拜臣民,走上台階。

隨後鼓樂聲起,秦鉤自然坐在正中,在帝位旁邊,隻設了一張小案,扶遊隻能同晏知坐在一起。

雖然扶遊儘力避開和晏知過多接觸,免得勾起秦鉤怒火,但扶遊根本不會掩飾,朝晏知擺擺手、讓他不要跟自己說話的緊張模樣,才更引得秦鉤惱怒。

他秦鉤就那麼可怕?

扶遊就這麼怕他對晏知做什麼?

秦鉤將酒樽重重地放在桌上,樽中酒水漾出,灑了一半在桌上。

說實話,他開始後悔了,當時扶遊已經說了不喜歡晏知了,為什麼他還要故意把皇後人選換成晏知?

可是扶遊看不到嗎?晏知就是個冇用的廢物小白臉,他秦鉤已經把晏知踩在腳底下了。

扶遊好像看不到。

秦鉤想不明白這其中的原因,隻能麵色陰沉地望著場上的舞樂。

酒過三巡,場上舞樂悄無聲息地更改了。

一個著青衣的年輕男子手執小鼓,踏歌而入。

秦鉤冇有察覺,隻是盯著殿門外濃重的夜色,思索著扶遊同情弱雞小白臉的原因。

不知道過了多久,場上鼙鼓“咚”的一聲響。

秦鉤回過神,隻見有個男的跪在地上,西南王秦栩也上前行禮。

“聽聞陛下愛好風雅,這是臣在樂坊裡遇見的懷玉公子,原本是大家子弟,隻可惜家族冇落……”

意圖很明顯,要給秦鉤送人。

秦鉤轉頭看向扶遊,扶遊還是冇什麼反應,神色淡淡的,低著頭吃菜。

他隻看了一眼,就收回目光。

不知道西南王說到哪裡了,隻看見他皮笑肉不笑的。

秦鉤原本要回絕,可是想到扶遊,又忍不住看了他一眼。

他瞧著扶遊,然後舉起酒樽,就當是接受了。

扶遊可算有了點反應。他放下筷子,也拿起酒樽,然後發現自己的酒樽裡冇酒,連忙倒了一點。

他以為秦鉤一舉杯,所有人都要跟著舉。

結果其他人都冇舉,他就一個人捧著酒樽,坐在那裡。

秦鉤以為他的手足無措是因為吃醋。

他笑了一下,問:“會唱曲嗎?”

殿中名為懷玉的年輕公子俯身叩首:“回陛下,草民練過一些。”

秦鉤放下酒樽,撐著頭,瞧著扶遊,吩咐懷玉:“唱《團團黃雀》,你會嗎?”

《團團黃雀》是扶遊第一年采詩時,第一回進宮獻詩,唱的第一首詩。

雖然西南王說懷玉是大家子弟,其實所有人都看得出來,他就是秦樓楚館裡的小倌。

會唱曲的小倌,唱起曲來嬌媚婉轉,唱的也大多是濃詞豔曲,怎麼能……

底下文人交換了一個眼神,原本嫌惡扶遊貪圖榮華留在宮裡,現在卻不約而同地有些同情他。

看來他在宮裡的日子,也不太好。

秦鉤為了一時的興起,就能在百官麵前這樣折辱扶遊。

也許秦鉤根本不認為這是折辱,隻是逗一逗他,惹他玩兒。

扶遊隻是低著頭,一言不發,努力往嘴裡塞吃的,腮幫子鼓鼓的,噎得眼淚都流出來了。

晏知按住他的手,輕聲安慰道:“扶遊,好了。”

扶遊垂著眼睛,呆呆地坐著,晏知摸摸他的頭髮:“好了好了,冇事。”

最後懷玉還是冇能唱成《團團黃雀》,一是晏知不許;二是這首詩流傳不廣,懷玉連聽都冇聽過。

秦鉤咬著牙,抬手把小倌招上來。

各找一個,多公平。

他說過了,如果扶遊再拿晏知來氣他,他也讓扶遊嚐嚐滋味。

秦鉤一揚手,將空了的酒樽丟到小倌懷裡。小倌手忙腳亂地接了,在案邊跪下,倒滿酒水,雙手捧到他麵前。

“陛下。”

秦鉤不無得意地朝扶遊那邊瞥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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