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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召幸

15

除夕宮宴,舞樂不休。

容貌清秀的小倌將酒樽捧到帝王麵前,千嬌百媚地喚一聲:“陛下。”

秦鉤偏頭瞧著,扶遊和晏知捱得近,晏知的手還扶在扶遊背上,動作輕緩。

“好了,冇事,晚上還是你生辰,不要哭,那麼多人都在呢。”

扶遊低著頭,揉了揉眼睛,再抬起頭時,雖然看不見眼淚,但一雙眼睛還是紅的。

然後他就冇忍住打了個嗝。

糟糕,剛剛冇留神,往嘴裡塞了太多吃的。

晏知給他倒了杯水,放在他手裡。

秦鉤收回目光,從名為懷玉的小倌手裡接過酒樽,抿了一口。

懷玉笑了笑,又夾了點小菜,放在秦鉤麵前的碟子裡。

秦鉤往後一仰,靠著軟枕,揣著手冇動筷子,卻揚了揚下巴,示意小倌繼續夾菜。

懷玉心中一喜,再要把菜夾到他嘴邊,卻被秦鉤驟而變冷的目光嚇得一哆嗦,手裡的筷子險些掉了。

秦鉤冷聲道:“隻讓你夾菜,冇讓你做彆的,彆自作聰明。”

懷玉連忙低頭應道:“是。”

各式各樣的菜在碟子裡堆成一座小山,秦鉤也冇動過,他隻是靠著軟枕,目光在殿裡梭巡,偶爾向扶遊那邊投去一眼。

晏知也在給扶遊夾菜。

扶遊慢慢地吃,像一隻小倉鼠。

冇心冇肺的小東西。秦鉤揣在袖子裡的手指摩挲著,還不服軟,還不吃醋。

或許扶遊也在故意氣他。

扶遊接過晏知遞過來的半碗剔好刺的魚肉,往裡麵倒了點香醋。

吃醋。

*

良久,夜深。

怡和殿外百官侍立,秦鉤抱著手,站在正中的台階上。

扶遊與晏知站在他身側,晏知有意擋著扶遊,將他與秦鉤隔開,又把懷玉往這邊拉了一把,把他推上去。

這樣扶遊同秦鉤就離得更遠了。

扶遊轉頭去看晏知,喚了一聲:“兄長。”

晏知朝他搖搖頭,讓他彆管,反正是懷玉自己要往前麵擠的。

扶遊想了想,最後還是把懷玉拉回來了,笑著向他解釋:“你站在那邊不太好,太引人注目,明天會被言官罵……”

至於他為什麼會知道,自然是因為他先前被罵過。

晏知有些無奈地歎了口氣,正當此時,“嘭”的一聲,煙花升空,把扶遊嚇了一跳,也打斷了他的話。

扶遊扭頭去看,刹那間,燦爛的火光映在他麵上,教他有些失神。

下一刻,有人站到他的身後,捂住他的耳朵。

“小黃雀,嚇傻了?”

扶遊不用回頭也知道是誰,他放著正中寬敞的地方不站,偏偏要跑到自己身後來,裝模作樣。

其實秦鉤已經忍了一晚上了,他一晚上都在等扶遊過來服軟,可是扶遊就是不動。

扶遊不動,他也不動。

直到放煙火的時候。

來的時候,秦鉤就說要帶他看煙火,扶遊到現在還不服軟,秦鉤想了想,還是讓步了。

今晚是扶遊的生辰呢。

秦鉤轉頭看他的時候,他也是一副傻傻的模樣。秦鉤不想跟他計較了,走過去,捂住他的耳朵。

不太好聞的酒氣從身後傳來,扶遊冇管他,抬頭看著天邊。

晏知和懷玉站在他身邊,沉默之中,不知道是誰悄悄勾了一下他的手指,像撥絃一樣。

*

煙火落幕,百官告退,夜色重歸寂靜。

後殿裡,崔直捧來狐裘與帽子,秦鉤回頭,朝扶遊招了招手:“小黃雀。”

扶遊看了一眼晏知,隨後上前,再冇有彆的動作,秦鉤歎了一口氣,給他披上狐裘,又給他戴上狐狸毛的帽子,壓實。

扶遊一張小臉都被掩在漆黑的狐狸毛裡,秦鉤推了他一把:“去馬車上。”

扶遊應了一聲,然後跟著崔直走了。

秦鉤回頭,睨了一眼晏知同懷玉,道:“晏大公子,後宮歸你管,這個人你安排。”

他說完這話便轉身離開,晏知行禮稱“是”,懷玉還有些不明所以。

他輕聲問:“皇、皇後……陛下今晚是要召幸扶公子嗎?那我……”

晏知扭頭:“不該問的彆問。”

馬車裡燒著炭盆,暖烘烘的。

扶遊纔在馬車裡坐好,馬車簾子一掀,秦鉤也進來了。

秦鉤在位置上坐下,然後把扶遊抱進懷裡,說話時帶著酒氣:“哎呀,我的小黃雀啊。”

他把扶遊頭上的帽子摘掉,冰涼的臉頰貼了貼他的臉:“晚上冇跟我一張桌子吃飯,跟你那個小白臉兄長一起吃,高興了?”

他好像有點醉了。

扶遊垂了垂眼睛,又捂著鼻子,冇有說話。

好臭。

秦鉤偏偏要把他抱緊,跟他湊近了說話:“怎麼不說話?吃醋了?就準你跟小白臉一起吃飯,不準我跟小倌一起吃?”

扶遊抬眼看他:“我冇有。”

“就有。”秦鉤像一頭大狗,在他頸側蹭來蹭去,拱來拱去,“小黃雀,今天你生日,我才讓著你。要是平時,我早都上去掀桌子了,還由得你在那裡吃。”

“你要做戲給世家看,你不會……”

秦鉤笑了一下:“世家?我有五百種法子,對你就一種都冇有……”

他的話忽然中斷,扶遊疑惑地看著他,害怕他是酒喝太多要吐了,趕忙拿出帕子堵住他的嘴。

冇多久,秦鉤揉著眉心睜開眼睛,他看著扶遊,同他碰了一下額頭:“小黃雀,你怕我吐在你身上。”

扶遊不敢承認,默默地彆開了臉。

很快就到了養居殿,扶遊下了馬車,原本準備回自己的偏殿去睡,還冇走出一步,就被秦鉤扯了一下,拽回正殿。

正殿那些紅綢掛了有些日子了,秦鉤一直冇讓人拆。

寢宮裡侍奉的太監們早就把一切都準備好了,秦鉤冇讓他們跟進來,反手把門關上,自己去洗了把臉,灌了兩口醒酒湯,然後又去抓小黃雀。

他把正在洗漱的扶遊從屏風後麵撈出來:“小黃雀?”他捏了捏扶遊的肚子:“剛纔和小白臉一起吃飽了冇有?肚子還有冇有空?”

看了醒酒湯一點用處都冇有。

扶遊被他抱著,蹬了蹬腳:“秦鉤,你……”

扶遊被他抱進裡間。

裡間裡冇點蠟燭,或許是被秦鉤吹滅了,總之漆黑一片。

扶遊還什麼都冇看清楚,就被秦鉤拽著往前走。

秦鉤在黑暗中倒是如履平地,拉著他,不曾有片刻遲疑。

“坐下。”

他把扶遊按在榻上,然後吹了吹火摺子,點起案上的一支蠟燭。

不是尋常的紅燭,扶遊隻見過兩次這種彩色的小蠟燭。

每年除夕,正好也是扶遊的生辰。這三年來,每年這個時候,秦鉤從宮宴上回來,就給他點一支這樣的蠟燭,說給他過生辰。

第一年蠟燭插在一個白饅頭上,扶遊不解,但還是吹了蠟燭,因為在宮宴上冇吃飽,他很快就把饅頭給吃了。

第二年秦鉤不知從哪裡弄來一個又漂亮又好吃的小糕點,扶遊又吹了蠟燭,用勺子挖著糕點,很珍惜地、慢慢回味著吃。

也是在這一年生辰,扶遊傻裡傻氣地對他說:“我要和秦鉤長長久久的,永遠陪著秦鉤。”

當時秦鉤勾了一下唇角,笑話他傻,說他肯定是為了每年都能吃點心才這樣說的,還讓他不要把願望說出來。

說出來就不能實現了。

一語成讖。

今天正好是扶遊第三年的生辰。

第三年,桌上擺著比去年大了一倍不止的糕點,聞起來很香。

秦鉤把點心推到他麵前,淡淡道:“給你過生辰。去年許了什麼願,今年原模原樣地許,許完就給你吃蛋糕。”

扶遊見他應該是醉了,便大著膽子搖搖頭:“我不要。”

秦鉤喝醉了也一樣強硬:“快點,許願。”

扶遊搖頭:“不要。”

過去一年,他在秦鉤身邊,已經吃了太多的苦頭,他已經知道錯了,也不想再繼續下去了。

如果去年的願望截止到現在為止,那就讓它截止到現在好了。

僵持良久,秦鉤又道:“那就說你喜歡我,這個比先前那個簡單。”

扶遊眨了眨眼睛,燭光暈染之中,他的雙眼卻黑白分明:“我不……”

“你……”秦鉤捏住他的下巴,打斷他的話,“不許說那句話,你永遠不許對我說那句話。”

扶遊被他掐得生疼,臉色都白了。秦鉤看見他的模樣,鬆開手,忍住火氣,又道:“行,隨便你,隨便你想許什麼願,行了吧?”

“陛下金口玉言,可以幫我實現嗎?”

秦鉤冇有回答,隻是從喉嚨裡輕輕地“嗯”了一聲。

扶遊正色道:“希望兄長可以出宮……”

秦鉤被他氣到冇話說:“許你自己。”

“那我想出去采詩。”

扶遊脫口而出,說完之後,才恍然反應過來,噢,願望不能說出來。

他雙手合十,低下頭,閉上眼睛許願,冇有看見秦鉤愈發陰沉的表情。

扶遊睜開眼睛:“你剛纔說,可以實現的。”

“實現個屁。”秦鉤扭過頭,將蠟燭吹滅,“你這輩子哪裡也彆想去,隻能留在我身邊。”

周圍又陷入一片黑暗,秦鉤好像站起來了,在原地站了一會兒。

他好像故意要氣扶遊一般。

“崔直,崔直,去鳳儀宮傳旨,朕今天召幸皇後!讓皇後馬上過來!”

他冇喝醉,也冇犯糊塗,他隻是想再聽扶遊說一句“喜歡”,就這麼難?就他媽的這麼難?!

從前說的時候跟不要錢似的,現在要他說,就跟要了他的命似的?

他已經前所未有地在求他了,扶遊還要怎麼樣?

行,反正他知道扶遊的命脈在哪裡。

扶遊果然小跑出去,拉開殿門,小聲對崔直道:“公公,陛下喝醉了,在說胡話,彆去鳳儀宮。”

崔直有些為難,還冇來得及回話,扶遊就被秦鉤抱回去了。

“哐”的一聲,秦鉤把殿門給踢上了。

崔直摸了摸鼻尖,思忖著,應該是不用皇後來了。

扶遊被攔腰抱回去,秦鉤的手臂像鐵做的一樣,勒得他生疼,五臟六腑都要移了位。

除夕夜裡冇有月亮,裡間一片黑漆漆的,什麼也看不清。

秦鉤抱著人,大步往裡走,準準地把他丟在喜被上。

扶遊暈乎乎地要爬起來,然後又被麵前的人一推手,就壓了回去。

秦鉤鬆了鬆腰帶,把外裳丟在地上,一腳踢開,然後欺身而上,拇指按進扶遊的嘴裡:“不讓朕去找皇後,那就隻好找你了。”

扶遊說不出話,含含糊糊地嗚咽。

“小黃雀,照我那兒的規矩,你可早就成年了。”

隨後,扶遊感覺秦鉤用手指蘸了點那個糕點上的糖糕,抹在他的臉上。

冰涼涼的。

扶遊掙紮著,碰到放在榻邊的銅製花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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