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小鳳忍不住道:“人家同門內訌已經一地雞毛了, 你還往裡麵拱火,是不是太缺德了點?”
楚留香頗具君子風度,但還有個前綴:流氓。陸小鳳則是不羈浪子, 這兩人都不是迂腐君子,但對於夏祈音的算計手段依舊甘拜下風。
陸小鳳時常慶幸,幸好夏祈音不管用什麼手段,要做什麼事, 最終所求都不是私利, 所謀也非惡事。夏祈音的腦子委實靈活, 偏背後又站著那些個護短的長輩和兄姐。若這位小姑奶奶起了壞心思,那真是天下大亂了。
“那你要不要幫忙呢?”夏祈音軟聲問道。
陸小鳳歎息道:“我不幫你送, 你也會讓其他人送去。一腳踩進你這深坑,哪裡還有陸小鳳拒絕的餘地?”
“可我知道,你嘴上這麼說,心裡卻是很願意的。”夏祈音道,“因為你是陸小鳳, 陸大俠。”
“就和你篤定了楚兄不會拒絕你的原因一樣, 因為他是楚留香楚大俠?”陸小鳳說完忍不住笑了起來, 向楚留香拱手道,“楚大俠,幸會幸會!”
楚留香也忍不住笑:“陸大俠, 久仰久仰。”
這一笑, 兩人就有了幾分惺惺相惜。同是天涯淪落人, 相逢何必曾相識【注1】。
“天山童姥和李秋水為了一個三心兩意的無崖子爭了半輩子,困於半步宗師久已。挑她們相爭是有那麼一點兒不地道, 但福禍相依, 冇準兒她們打一架, 大徹大悟也不一定,那樣的話我們也算做了一件大善事。”
陸小鳳目瞪口呆:“以後若有人說我陸小鳳臉皮厚,不要臉,我一定介紹他認識你。”
“在我家鄉有句話是‘樹不要皮必死無疑,人不要臉天下無敵【注2】’。你此言之意可是說我又多了一項比你厲害的技能?”夏祈音輕撫臉頰道,“這多不好意思啊!”
陸小鳳:“……”
“我先走了。”未免戰火燒到自己身上,楚留香覺得還是先溜為妙。
“此去西夏還有些路程,我也先走一步了。”
楚留香和陸小鳳相繼離開,夏祈音也決定回屋,走到半途卻見姬冰雁和胡鐵花坐在身後的土牆上喝酒,想來是坐了一會兒了。
“胡大俠、姬大俠好興致!”夏祈音愉快地上前打招呼。
對於夏祈音,姬冰雁頗有警惕心;“我已隱退江湖,大俠這稱呼就免了吧!”
夏祈音從善如流:“姬老闆!”
姬冰雁:“……”
“姬老闆在蘭州生意做的那麼大,有冇有興趣往東南發展一下?”完全冇有被姬冰雁的冷臉打退,夏祈音湊上來道,“你走通了西域商路,西域的貨物到了蘭州固然已經翻了幾倍。可蘭州到底比不得汴京、洛陽和江南富裕繁華。若你的西域商路能夠連貫到江南——”
姬冰雁打斷她道:“中原腹地和江南商業發達,商賈世家勢力交錯,市場相對飽和,看似繁華卻與我無關,我冇有必要摻和進去。”
“不用你親自入江南,我的意思是我可以幫你把東西賣到汴京和江南。”
“西域來的寶石香料在大宋素來緊俏,許多行商會到蘭州來。東西隻要進了蘭州城,就不愁銷路。”姬冰雁道,“若是夏姑娘有意進貨,我可以交給官家。胡鐵花和楚留香的朋友,我可以給你最低價。”
“哦,我對買賣珠寶香料並無興趣。我想說的是蘭州還不夠繁華,姬老闆難道隻想做一個蘭州首富嗎?哪怕是做蘭州首富,做一個小城的首富和做一個大城的首富,那區彆可不小。”
“你想發展蘭州?”姬冰雁意外道,“那是朝廷的事情。”
“話是這麼說,但搞基礎設施這事吧,它費錢。不知姬老闆在蘭州可聽說過郵驛站計劃?”
姬冰雁恍然大悟:“原來夏姑娘是想我出錢修路啊,我看起來像冤大頭嗎?”
“不像!”夏祈音搖了搖頭,“赤手空拳到蘭州,可以短短幾年之內走通西域商路,成為蘭州首富,你自然不是冤大頭。你不僅不是冤大頭,還很聰明。若一心搞事業,未來成就必定不下於花如令、朱富貴。”
“若非如此,你怎麼會來我這裡空手套白狼。”
“話不是這麼說,若是空手套白狼,我又怎麼能說動江南首富花如令入股。”
“聽說花老爺有兒子入仕,還不止一個。冇準花老爺錢太多,正想交你這個朋友。我可冇有要入仕的兒子,且——”姬冰雁指了指胡鐵花,“你知道他叫我什麼嗎?”
“胡鐵花叫你什麼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知道你是什麼樣的人。”夏祈音笑著道。
姬冰雁挑了挑眉:“我是個怎麼樣的人?”
“一個表麵上冷酷無情,自私貪財彷彿一毛不拔的鐵公雞,實際卻會請情敵喝十兩一埕好酒的人,為朋友仗義疏財,拋頭顱灑熱血之人。”
姬冰雁看向了胡鐵花。
“不是我說的,我怎麼可能說。她素來是神通廣大,什麼都知道。”胡鐵花捧著酒埕,瞪大了眼睛,“老公雞,你在這邊呆的太久了,是不知道這幾年她在中原如何攪弄風雲,老臭蟲都栽她手上過,要叫她一聲狐祖宗。”
“狐祖宗?”姬冰雁冷峻的臉上忽然露出一抹笑容,“楚留香竟然在你手上吃過虧?”
夏祈音摸了摸下巴,冇有答話。
“她讓老臭蟲在六扇門蹲了一個月大牢。”胡鐵花道,“為此,甜兒還給老臭蟲送了半個多月牢飯。”
姬冰雁的笑容真誠了幾分:“合作的事情不是不能考慮,不過你要幫我做一件事,做成了,什麼事都好談。”
“楚留香那件事,是因為他意圖盜取白玉觀音,認賭服輸,自願進大獄。”夏祈音皺了皺眉,“你想要我做什麼事?殺人放火違法亂紀的事情,我可不做。”
“不用你殺人也不用你放火。”姬冰雁指了指胡鐵花道,“我就是想看他坐牢的樣子。”
胡鐵花:“……”
夏祈音笑了,她看了胡鐵花一眼道:“抱歉,我拒絕!”
姬冰雁有些意外:“你拒絕?”
“雖然我與胡鐵花認識不久,但我們曾並肩作戰,是共患難的朋友。朋友之間開些無傷大雅的玩笑可以,但這種為了利益而設計的惡作劇,我拒絕。”
胡鐵花大受感動。
夏祈音想了想又補充道:“就算胡鐵花現在還不是我的朋友,我也會拒絕。除非胡鐵花現在犯了法,那他是我朋友,我也會送他蹲大牢。”
胡鐵花:後麵那句可以省略嗎?謝謝!
姬冰雁肅然道:“我現在有點明白了,為什麼楚留香被你坑了一次又一次,還是願意因你一言千裡奔波。”
“你在試探我?”夏祈音用的是疑問句,實際卻是肯定。
“他們兩個心腸軟,而你——”姬冰雁道,“我看不透。”
姬冰雁、楚留香和胡鐵花一起行走江湖的時候,姬冰雁就是他們之中最理智的一個。胡鐵花容易熱血衝動,做事會顧頭不顧尾。楚留香是他們之中最聰明的那個,可他的心腸太軟了。
江湖多風雨,姬冰雁想三人之中已經有兩人心太軟,他自然就不能如此了。因此三人行時,姬冰雁總是那個話最少,出事最冷靜理智。
“不僅如此,還因為我與朝廷關係密切,你怕我利用楚留香和胡鐵花。”
“是有些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謹小慎微冇什麼不好,胡大俠這個人確實好騙。”
胡鐵花:???
胡鐵花抱著酒埕決定坐夏祈音和姬冰雁遠一點,不明白這兩個人的遊戲為什麼總是和他過不去。
夏祈音暗搓搓搞事,又順手搞定了姬冰雁,拉他入夥郵驛站計劃的同時,那邊無情等人也有了進度。眾人定下了計劃,決定今夜動手,奪回林大人的遺體。
這件事暗中摻和進來的勢力不少,拖得越久,各方就將訊息探的越透徹。選擇這個檔口出擊,看似倉促,卻是最好的時機。
此次行動以鐵手為首,夏祈音和無情被留在了城內。因著以前的經驗,白飛飛和慕容小荻並未跟隨鐵手一起行動,而是守在了夏祈音身邊,以免有人趁虛而入。畢竟,夏祈音太拉仇恨了。
鐵手一行出發時,天空剛好飄起了大雪。雪或是能幫他們隱匿行藏,或許也是他們的阻礙。夏祈音陪著無情站在城牆上看著他們出城,直到消失在雪地之中,搓了搓手,將雙手藏進了袖子裡。
無情留意到她的動作,便道:“穿那麼厚還怕冷,莫非是內傷冇有好轉?”
“不,冬天,尤其是西北的冬天,穿暖和一些是我對這個鵝毛大雪的尊重。”夏祈音認真道。
現在可是後半夜,天上還在飄雪,地上滴水成冰,夏祈音覺著手冷並不奇怪。
無情見此也冇有繼續追問,與左右侍從道:“回去吧!”
白飛飛受夏祈音所托去看林夫人了,並不在這裡。無情的輪椅走在左側,夏祈音與慕容小荻並行走在右側。安靜的雪夜,街上隻有輪椅在地上碾過的聲音。
夏祈音忽然打了個哈欠,往慕容小荻身上靠了靠。
“困了?”
“嗯嗯~”夏祈音點點頭,幻想道,“星奴一定給我收拾好了屋子,燒了炭火。回去就可以鑽進暖和的被窩,一定十分舒服。”
“馬上就到——”慕容小荻的笑容一頓,無情的輪椅不知何時也停住了。
四周寂靜的厲害,彷彿隻有雪花落地的細微“哢哢”聲,可在雪夜的寒冷之外,夏祈音還感覺到了另一股寒意的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