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晚上。阮喬一夜未眠。
林湛喝了杯牛奶暖胃,在會所的包間沙發裡睡著了。
阮喬坐在旁邊的小沙發上聽歌,有時林湛翻身,被子滑落在地,她就起身幫忙撿起。
不知何時,阮喬有些睏倦。
她看了眼時間,已經四點二十。
林湛還睡得沉,阮喬起身走近,把被子往上拉了些,而後輕輕推門出去。
走至外麵走廊窗前,阮喬推開窗。
清晨四點半的南城,路燈依舊亮起細碎光暈,不過暖黃色調已隨著漸曉天色變得不太分明。
正是夜與黎明交替之時,天空是曖昧的灰白交雜。
從窗子往下看,對麵那條街的酒吧裡,有宿醉的男女搭著肩往外走,他們腳步踉蹌,女人似乎是想嘔吐,毫無預兆地,就蹲在了路邊。
有不打表的出租車在他們附近停下,滴了兩聲。
男人上前交談,許是價格不滿意,揮手拒乘了。
不遠處夜宵城的燈牌依舊閃爍,外麵燒烤架已經熄火,四周散落著啤酒瓶,塑料袋、打包盒。
這是南城將明未明時難得的安寧。
阮喬看得有些出神。
她知道,再過不久,環衛工人就會拿著火鉗和掃把過來打掃。
等到天明,七八點的光景,地鐵口和公交站又會迎來進進出出的一大群上班族,他們或是夾著公文包,又或是踩著高跟鞋,穿一身得體的套裙,行色匆匆。
那時候,南城纔算是迎來了新的,喧囂的一天。
阮喬在窗邊站了很久,冬日清晨的風還是帶著刺骨冰涼,冷風拂麵,吹醒睡意。
看了一會兒,她慢慢合上窗子。
可一轉頭,就見林湛揉著腦袋往她這邊走。
林湛睡眼惺忪,見她回頭,隨口問了句,“起這麼早乾嘛?”
阮喬抿唇,冇有回答。
林湛打了個哈欠,邊伸著懶腰邊走近,他垂眼打量阮喬,才發現她眼底有淡淡的烏青。
林湛有些驚訝,他問:“喂,蘑菇妹妹,你不會冇睡吧?”
阮喬還是冇講話。
他湊近,“你真的冇睡啊?”
阮喬用手推開他,秀眉微微皺起。
她彆過臉,聲音不大,“你彆跟我講話,還冇漱口,臭死了。”
林湛聞言,煞有其事的哈了兩口氣,自己聞了聞。
他一臉無辜,“不臭啊,冇有口氣。”
阮喬還是一臉嫌棄。
林湛妥協,“行行行,我帶你去洗漱。”
說完,他看了下時間,又說,“洗漱完我把單買了,就回學校。”
“哦對了,今天你上午冇課吧?那你就在寢室睡一覺。”
這安排冇什麼問題,阮喬點點頭,算是同意。
***
回到學校,阮喬趴在床上睡了整整一上午。
下午又要去上團體心理學課。
體育考試算是拉開了期末的序幕,慢慢地,考查各科都開始給出題目,考試各科也在學生的死纏爛打下陸續劃出重點。
阮喬所在漢語言專業今年隻有四門考試課,除卻英語思修兩門公共課以及兩門專業課考試,其餘全部都是考查。
不少其他專業的都很羨慕他們,這麼少的考試,多好啊。
可若讓阮喬選擇,她情願參加考試,也不願意做無聊又浪費時間的考查。
動輒三千字小論文,通篇都是無意義的網上拚湊,有點過分形式主義。
當然,也有不那麼形式主義的科目,比如下午上的這一堂團體心理學。
第一節課老師正常授課,第二節課一開始,老師就開始佈置考查題目了。
今年團體心理學的考查要求每組都自選主題,出一個心理劇,以視頻形式上交。
這項考查內容一經佈置,課堂上就哀嚎一片。
阮喬也有點頭大,本來還昏昏欲睡,老師這話簡直是平地一聲驚雷,什麼瞌睡都嚇跑了。
乾點什麼不好,為什麼要拍心理劇?!
無論台下如何抱怨,徐巨頭都冇有改變心意的意思,說完考查內容,就讓他們分組討論開始討論。
她腔調:每個人都必須有明確的分工,由於組員所在班級不同,組長也需要協調好拍攝時間。
阮喬看著自己組的組員,有些無力。
林湛和江城睡眠不足,已經倒下,宋彎彎倒是冇睡,不過在玩手機。
自己班上三個同學都端正聽她安排,還剩餘一個陳陽陽冇來上課。
阮喬看了眼時間,輕聲歎氣。
她將薄薄的捲起,輕敲江城和林湛的腦袋,“喂起來起來了,開會!”
“彎彎,你也彆玩手機了。”
宋彎彎邊打字邊點頭,心不在焉應道:“好好好,馬上……”
勉強把在場的人弄醒,可阮喬開始講話,大家都一副興致缺缺的樣子。
阮喬覺得很無奈。
她耐著性子問:“那我們首先需要一個劇本,大家對劇本有好的建議嗎?”
鴉-雀-無-聲。
過了好一會兒,組裡同班的一個女生小聲說,“阮喬,聽說你文章寫得不錯,不然你就當編劇吧,劇本你來寫怎麼樣?”
這話一出,在聽的幾個人倒都是附和。
林湛的眼皮子又耷下去了,江城直接已經趴回桌上。
宋彎彎看了他們一眼,又轉頭看阮喬,“喬喬,你定吧,你怎麼定我們就怎麼演,他們肯定也冇意見。”
“……”
隻能這樣了。
昨晚的確是玩得有些過頭,阮喬覺得這會兒討論,大概也不會有什麼更好的結果。
她發話,“那這兩天我先把劇本大致寫出來,到時候再每個人發一份,我們再討論一下哪裡可以改進,到時候也要決定大家的分工了,嗯……就下週二吧,下週二晚,你們對外漢語應該也有時間的,我們一起開個會,怎麼樣?”
四人點頭如搗蒜,兩人沉睡如昏死。
阮喬感覺腦袋有點隱隱作痛。
這幾天,阮喬要複習專業課,要寫英語試卷,還要編心理劇劇本,實在是忙得有點腳不沾地。
待到週二開會,這累積了一段時間的疲憊更是到達了另一個頂點,連心都很累。
定好的七點半,可準時來參加的隻有同班的三個同學。
宋彎彎去買奶茶,遲到十分鐘,好歹也算是到了。
林湛江城直接不見人影,陳陽陽更是當做冇這回事兒。
阮喬不懂,明明她給陳陽陽發過資訊,也拜托宋彎彎打過電話,打電話的時候她還在旁邊聽著,陳陽陽不可能不知道。
站在空教室外,阮喬給林湛打電話,電話響了很久,冇人接,她重播一次,還是一樣。
宋彎彎也給陳陽陽打了電話,陳陽陽倒是接了,可扔回一句“冇空”就直接掛斷。
宋彎彎無辜的看向她,心裡也覺得有點尷尬。
阮喬麵上看不出什麼表情,她輕聲說了句,“冇事。”
她不打算再等了,將印好的劇本發放到四人手裡,正常按照流程進行討論。
到了的幾個人還聽配合。
結束的時候,阮喬了口氣。
“那我們暫時就這樣先定下吧,如果他們不願意參演,那我們就當組裡冇這幾個人,如果願意,我們再對分工稍作調整,今天辛苦大家了,真的非常感謝,謝謝你們。”
阮喬站起來,鞠躬。
討論結束,宋彎彎問她要不要一起回寢,阮喬搖頭拒絕了,“我想先去圖書館看會兒書。”
宋彎彎看出她心情不大好,也冇再多說,自己先走了。
等大家都離開,阮喬才默默走出了教學樓。
她冇有去圖書館,而是去操場跑圈。
足足慢跑了十圈,她才停下。
她有些精疲力儘,撐著膝蓋關節在原地大口喘氣。
風很冷,停住一會兒就將汗液凝了回去。
阮喬在原地休息片刻,又沿著操場走了兩圈,待呼吸漸漸平緩,她纔回寢。
回寢之後,她按部就班的洗澡、記手帳、看書,然後睡覺。
今晚寢室隻有她一個人,宋彎彎之前說回寢,可大概隻是回來拿東西,很快就出去了。
阮喬從上床開始,就聽到外麵有人敲門,隔一會兒來一次。
她冇理,手機也早就直接關機。
待到躺在床上,她也不意外的聽到隔壁寢室敲牆聲。
由於一直得不到迴應,林湛隻好打開空調洞,跟她講話。
“喂,柿子妹妹,你乾嘛不開門?電話也不接,生氣了啊?”
“我是真給忘記了,以為今天週一呢。”
“不然你再定個時間?或者給我和江城隨便安排點什麼活,我跟你講我們倆保證完成!”
“其實都怪江城這個傻逼,非要打球打球,不是打球我怎麼可能忘記?”
這話剛說完,江城棺材板都按不住了,馬上扔下遊戲衝著空調孔的方位喊。
“欸,阮喬妹妹,這不賴我啊,林湛他不要臉!明明就是他說今天週一,我是無辜的啊。”
林湛回頭,“你他媽閉嘴啊,話這麼多你要不要去參加辯論賽啊。”
江城覺得自己很冤。
“我這是有話說話好不好。”
他提高聲調,“欸,喬妹妹,真不是我的鍋,我這真是人在寢室坐,鍋從室友來啊,冤死我了,喬妹妹,你這麼冰雪聰明美麗動人,一定會明察秋毫對不對,都是林湛這個垃圾,我可是五講四美熱愛集體活動的三好學生啊,說好的活動我怎麼可能不參加呢!”
林湛一隻拖鞋扔過去,“靠,給你點空氣呼吸,你連染坊都開起來了啊,一口氣還能說好幾個成語,把你給能的,這麼牛逼要不要轉去中文係啊!”
阮喬側身背對著牆,可林湛和江城頗具喜感的互懟字字入耳,聽得不能更清楚了。
她揪著被子。
不知為何,原本憋在心頭的一腔怒意都在慢慢消散。
她原本的設想是,自己一個衝動就打開門,跟林湛對峙,然後衝著林湛發一通火,斥責他們不守時不守約定。如果特彆生氣,她可能還會口不擇言,說出你們不愛學習就不要拖累彆人之類的話。
可不知道為什麼,現在就是……一點火氣都冇有了。
林湛跟江城懟完,又開始跟阮喬說話。
“柿子妹妹,不要生氣了唄,你聽過那句話冇?愛笑的女孩,運氣都不會太差,你要是成天一副苦大仇深的樣子。我跟你講,出門都可能被搶劫的。”
“哎,我說真的,你不會睡著了吧?”
林湛碎碎唸了一會兒,又從洞裡塞了一瓶養樂多過去。
緊接著,又有一顆顆的費列羅從洞裡扔下來。
“養樂多是江城這個小氣吧啦摳搜搜的傻逼給你賠罪的,看我多大氣啊,這巧克力一盒塞不進去,你接著點。”
費列羅扔完,林湛又喊:“哎,柿子妹妹,我這裡還有什麼,這個牌子我不認識啊,r,o,y什麼鬼的,一整盒冇法拆,明早給你行不行?”
阮喬冇講話,在床上摸了顆巧克力,拆開包裝,塞到嘴裡。
林湛還在不停講話,終於,阮喬轉過身,敲了敲牆壁。
“喂,你彆吵了,彆的寢室都睡了。”
林湛聲音微微上揚,“蘑菇妹妹,你終於講話了,是不是原諒我了?”
阮喬開手機,給林湛發了份文檔。
她的聲音很淡,聽上去很正經。
“我給你發了劇本,你剛剛說,隨便給你和江城安排戲份都可以,那你們一個演蘑菇,一個演柿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