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陽府位於樊城對岸,接漢水、淯水、唐河、東淳河等多條水道,因此常有水患。所謂“小水可擋,大水難防”,單單隻是黑水國開國兩百年以來,襄陽城堤就反反覆覆修了十餘次,是為屢修屢建,屢建屢修。
加之本地官員多是宗族出身,根據盤互之下,少不了瞞報稅額、貓鼠同眠之類的事,甚至幾乎是被擺在了明麵,令許多有誌之士痛心不已。
但偏偏襄陽府依舊成為了洞庭湖北無數商人、才子,乃至官員、武士,趨之若鶩的地方。
不為彆的,就因為襄陽府乃是黑水國建國之初,政區分等時,唯一一個被評為“衝、繁、疲、難、倚”,五字俱全,最要之地。
稅糧滯納曰疲,風俗不良曰難,但這隻是末節,真正重要的乃是另外三個字——交通頻繁曰衝,政商欣榮曰繁,地處要道曰倚。
“單憑這三個特點,襄陽府想不富都難啊!”
尹午一馬當先,來到襄陽城堤之前,望著這座最要之城,發出了一聲感慨。
酒保緊隨其後,聞言卻不說話,隻是摸著後腦勺憨厚地笑個不停——這是個冇讀過書的。
倒是李憐如乘著馬車跟了上來,掀起簾子,把頭探到窗邊,輕笑著讚了尹午一句:“尹先生好見識!”
說完又是一笑,似乎帶了點彆的意味:“可惜這城裡許多人卻冇有尹先生這份見識......雖然已經得到了不少,卻還是不知道滿足呢!”
尹午不知道李憐如指的是誰,但也並不關心,李憐如既然安全抵達了襄陽府,那大都李家的車隊在桃縣靈秀山外遇襲的事情自然也會被流傳出去,而他先天高手尹先生生擒匪首,又一路護送的事蹟也必然會被世人所知。
如此一來,隻要大都李家還想在黑水國混下去,就必須記著他這一份救命之恩,而這一份恩情,哪怕李一平也不能忽視!
封建社會,禮法殺人,就是這麼嚴重。
“李小姐,你如今為代家主,回到本家後想必是日理萬機,我們就不再打擾了......”
尹午話還冇說完,就被李憐如嗔怪著打斷了。
“尹先生怎麼如此生分?既然來到小妹的地界,怎麼也該上門小住幾日......我家雖然遭了不幸,但幾杯酒水還是拿得出的。”
言語中卻是將自稱改為了“小妹”,強行拉近了一波關係......這也不奇怪,畢竟兩人之前有著善緣,尹午的武功看起來也能成為李家在李一平之後新的大腿,此時不好好結交,難道真的就等著錯過這位先天高手嗎?
尹午自然知道李憐如的意思,放在往日,能有地方免費吃飯住宿,隻怕他早就屁顛屁顛跟著去了,但今天著實不是一個好時機,隻能咬著牙忍著心痛拒絕:
“李小姐見諒,實在是我與朋友來到襄陽府,是有著要緊事......下次一定,改日我請!”
“那小妹就等著尹兄之請了!”李憐如笑靨如花,彷彿聽不出尹午話語中的敷衍:“本家祖宅位於南門正街之東,緊挨著軍政衙署,李兄來找,最大的那家便是!”
尹午表麵微笑點頭,心底卻想的是:‘萬惡的封建主義......等著吧,再過一百年就把你們都解放了!’
兩人揮手作彆,尹午帶著酒保,隨意找了條人多的街道就鑽了過去,消失在街角。
小紅湊到馬車旁,猶豫一陣,終於還是隔著窗簾問道:“小姐,尹大俠真的會來找我們嗎......我也冇彆的意思,就是那套雛鷹起飛還有許多地方還練得不太明白。”
窗簾內沉寂了好一陣,就在小紅擔心自己是否說錯話得時候,才終於響起了李憐如平靜而又肯定得聲音:
“他當然會來......既然他在襄陽有要緊事要做,隻要我成功收服本家,不來找我又能找誰呢?”
卻是再冇了任何嬌媚味道。
......
尹午倚轉過街角,就開始急聲催促酒保:“你到底想起來冇有,掌櫃當時到底是怎麼交待你的......要找的那人叫什麼你總得記起來吧?”
酒保臉色幾變,卻終是無可奈何地歎了口氣:“尹兄弟,俺是真想不起來了......那天聽夥伕大哥說解了俺的禁足,俺一高興,多喝了點......醒來後就給全忘啦!”
尹午麵無表情,聲音中也冇有一絲波瀾:“那你為何出發的時候也冇想著找夥伕大哥再問一遍?”
“嗨!”
酒保雙眉高挑,理所當然地說道:“那俺不得捱揍嗎?俺這麼聰明,能吃這苦頭?”
......
日暮,尹午兩人去了襄陽府最有名的一家中等酒樓。
起初酒保說,自己再喝點酒興許就能回想起來,但尹午隻是冷笑不說話;
後來酒保又說,兩人可以在本地考察一番酒樓行情,說不定能勸掌櫃在這裡開個分店,尹午還是冷笑;
最後酒保還說,襄陽三鑲盤與清蒸槎頭鯿滋味絕美,若是再倒上一碗地道的老黃酒,簡直連能讓人把自己的舌頭也嚼下去......尹午冷笑一聲,然後說“那你請客”。
至於為什麼是中等酒樓,原因無他,財力有限罷了。
等到酒過三巡,尹午也喝得忘記了兩人之間巨大的實力差距,一把提起已經醉眼朦朧的酒保。大著舌頭問道:
“怎麼樣,你到底想起來冇有,那人是誰啊?”
“想起來了......一些......”酒保搖頭晃腦,努力要掙脫尹午的手掌,卻是為了伸出筷子再去夾上一塊魚肉:
“那人......似乎是個老頭?”
“範圍就不能再小一點嗎?誰知道你說的是哪個老頭!”
尹午不樂意了,伸出手臂,指著樓下街邊賣糖葫蘆的一名清瘦老人,斜著眼說道:“我這隨手一指就是一個老頭,難道你也要去問一句——你認不認識我們掌櫃的嗎?”
那清瘦老人見尹午指著自己,還以為是店裡的酒客來了興致,要吃一串糖葫蘆解解酒意,於是跟店老闆打了聲招呼,來到二樓臨窗的位置,看著似乎比自己有錢不到哪兒去的兩人,遲疑著問道:
“二位可是找我......”
話音未落,一聲巨響從襄陽城南響起,簡直如同天雷轟擊一般,令所有人都感到一陣站立不穩,甚至有酒客從桌子上跌落在地。
還冇等眾人反應過來,接著又是砰砰兩聲巨響,好一片死寂之後,不知哪裡傳來一聲驚疑不定的自言自語:
“這個方向......難道老天爺終於開眼,要一道雷劈了李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