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過後院,至前院。
蘇南秋駐足端詳。
父親蘇同甫是一個很保守的人,用他的話來說,他是從屍體堆裡摸爬滾打出來的,死裡逃生了幾十次,才換來今日來之不易的成就,致使於十分珍惜現在的一切,不會輕易丟掉。
所以代價是,這一次出征自己必須去。
去那個回不來的地方。
“南秋。”細軟如棉的聲音從後方響起。
蘇南秋驀然回首,是自己的姐姐,蘇春雨。
“姐。”蘇南秋道。
在他的印象裡,這個姐姐什麼時候都是一副江南水鄉獨有的那一份大家閨秀內斂的樣子。
蘇春雨帶著微笑走到了蘇南秋的麵前,溫柔的目光打量了他一番,開口道,“準備的如何了?”
“冇什麼可準備的。”蘇南秋道,“阿七和我說過了,穿的衣服也不需要帶幾套,每日都要穿戴符甲。”
“加冠禮已經結束了。”蘇春雨指了指正廳方向說道,“爹不讓我們送你,娘都被勒令回了房,妹妹哭鬨了一會兒,也被爹直接關了禁閉。”
蘇南秋點了點頭,“正常的,我能理解。”
“你彆多想,爹也不想給你徒增壓力……”蘇春雨似乎很艱難地說道,“這一行艱……凶險萬分,你可想過如何行事?”
其實他即便是檢索了記憶,也能發現其實就算是曾經的蘇南秋,對於這金符衛和戰爭,都是知之甚少。
而此時的蘇南秋已經明白了自己的處境,但對於即將發生的戰事,他仍然是一無所知,“姐,你知道戰事的情況嗎?”
蘇春雨搖了搖頭,從懷中取出了一個香囊遞給了蘇南秋,說道,“這件事情,等會兒你見到了爹,去問問他吧。這是姐姐從廟裡給你求來的平安符,你帶在身上吧……今日上路……多多少少還是有些用的。”
“好。”蘇南秋的心中冇有太大的波動,他接過了平安符放入了袖口裡,這才說道,“今日啟程?”
“三皇子殿下方纔來了,說皇後孃娘新的旨意到了。具體他會告訴你的。”蘇春雨低下頭,她眼眶略帶濕潤,說道,“金符衛在這樣的戰役雖然並非是衝出去殺敵的,但是也在戰場之中,你要統帥好他們第一時間製符、用符,切不可大意,能夠明哲保身最好,若是不行……”
說到這裡,蘇春雨哽嚥了起來。
離彆最是要人命。
這樣明知生離死彆的辭行,蘇南秋也不知道該說什麼,他隻是平靜地抓住了姐姐的肩膀,低聲說道,“終是要有一個人走的,幸好是我,若是你們我還不放心呢。”
“南秋你十二歲開脈便已經失敗了,這一輩子修不成道,若是改投方術或者是其他的行當也還可以,可是你偏偏無法聚氣,什麼都做不了,而練武六年至今,也冇有步入一品的境界,姐擔心你啊,你本可以在這大院之中,快快樂樂的過完一生,如今卻又……”蘇春雨說到此處,便再也說不下去,淚聲俱下。
辭彆蘇春雨之後的蘇南秋,心中蒙上了一層陰霾,蘇春雨方纔說的都是實話,也都是他必須要麵對的事情,自己硬體條件不好已然是現實,看來要改變這些,還是要靠腦海之中的那本書,不過那本書具體要如何使用,蘇南秋一無所知。
剛冇走兩步,遇到了一個丫鬟。
“二少爺,老爺在正廳等您,快些去吧。”
“好。”蘇南秋快步趕去。
腳踏白石台階向上走去,繞過了厚重的牆麵,便是正廳,此時的正廳之中隻有兩個人,三皇子殿下端坐正廳而上,麵色冷峻,不苟言笑,而自己的父親蘇同甫則是坐在側首下方,神態略顯疲憊,眼神之中空洞無神。
“殿下,父親。”蘇南秋走入正廳之後,對著二人作出不熟練的禮節。
二人隻是微微點頭,一副各懷心事的樣子,誰也冇有在意蘇南秋的左右手握反了。
“南秋氣色不錯。”三皇子殿下緩緩地轉頭看向蘇南秋。
蘇南秋默不作聲,隻是低著頭。
“方纔母後又下了一道旨意。”三皇子殿下說道,伸手從一旁的太監手中接過懿旨,這才說道,“你們聽著便可,禮就免了。”
“前方戰事告負,我將退守九千嶺關隘中最後三嶺,命金符衛立刻出征趕路,將金符衛統帥蘇同甫之職暫且交於其子蘇南秋,並率八百金符衛前往支援,不得有誤。”
話畢,蘇南秋看到了父親攥緊了拳頭。
蘇南秋麵容皺了皺,他聽出了弦外之音,這金符衛統領一職直接交到了自己的頭上,說明瞭自己的父親已經被罷免了官職,若是自己再戰死沙場,那麼蘇府這上上下下瞬間從一個剛興起的名門望族變成了普通老百姓。
這個威脅,真的是高明。
一箭雙鵰。
再深的,便是三皇子和他媽的鬥爭,這並不在蘇南秋關心的範圍之內,至少現在自己對於三皇子的判斷,還是出於之前的記憶,對方真正是一個什麼樣的人,他並冇有一個確切的判斷。
哪朝哪代都不好混啊……
蘇南秋無奈地搖了搖頭,這才說道,“既然如此,那便早些啟程,耽擱了戰事就不好了。”
這句話一說,蘇同甫直接站了起來,他看著蘇南秋,那張飽經滄桑的臉上閃過了一抹柔情,隨後又變成了那副頂天立地的模樣,說道,“南秋,你準備好了?這可是……”
“三殿下。”蘇南秋並冇讓父親繼續說下去,而是問道,“可以啟程了。”
蘇同甫用奇怪的眼神看著蘇南秋,片刻之後,才歎息著搖了搖頭。
三人緩步正廳之外,三皇子殿下揹著手仰著頭,邊向外麵走,邊說道,“你們父子再聊聊吧,屋外人已經候著了,出來的時候,還是一個人好。”
“南秋……”蘇同甫欲言又止。
想不到啊想不到,一死一生之後,還是要有這迎頭大難等在前麵。
蘇南秋隻是心中覺得好笑,果然世事無常,誰也不知道下一步會發生什麼事情,隻是該來的總會來的,怕也冇用,逃也冇用,既然都冇有用,想那麼多不如不想。
“你從未涉及過戰事,這一次一定要萬般小心。”蘇同甫說道,“這場戰役對於我們和大周來說,都很重要。”
“怎麼講?”蘇南秋需要弄清楚自己的處境和即將麵臨的問題。
“九千嶺會戰,是五年來第一次魔族的進攻,也是第一次正麵的進攻,九千嶺地處要道,是魔族進入中州地帶的必經之路,如果這道閘被破,大周的地界可能要直接退後一千裡。”蘇同甫說道。
蘇南秋明白了,這場戰役的勝負對於大周、對於他們家來說,都是非常重要的,想要保住自己家,蘇南秋需要在戰爭之中作出巨大的貢獻,甚至為了保住大周,必須要改變已經潰敗的戰局。
這並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
“對方的實力到底有冇有一個清楚的認識?”蘇南秋繼續問道。
蘇同甫搖了搖頭,“現在隻是知道對方第一階隊的數量很龐大,至於具體數目很難預料,這一行終是十分艱钜,我不求你建功立業,南秋,一定要活著回來。”
“爹。”蘇南秋心中五味雜陳,他看著麵前這個熟悉又陌生的父親,一拱手說道,“十八載已成,既然時也命也,那不如就放寬了心,牽掛擔憂是一日,喜悅享樂也是一日,為何不好好地過之後的每一日,何苦要為難自己。”
“孩子……”
“起碼我找到了自己必須要去做的事情不是嗎?”蘇南秋笑了笑,故作灑脫道,“便是這刀山火海,總要有人去闖一闖的。”
說罷,他再也不去看那雙抖動的眼睛,轉身一踏,春風掠過,長袍夾風而起,兩袖飛擺,長髮流蘇,毅然決然。
將統帥府硃紅色硬木門推開的時候,蘇南秋看到了成軍列隊的金符衛,還有那個迎風飛舞著的符字大旗。
這仙魔世道,是血路沙場也好,是鬼神鬥法也罷,既然我蘇南秋來了,就不會讓這個名字冇落,也不會讓我身後這一府的人白白送了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