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山讓媳婦兒好生躺著,他則帶著鄭溪溪去東廂的耳房。
家裡統共就一個院子。
正房帶著個跨院兒,另有東西廂房。
正房是老太太的屋子。
東廂房是大房人住著,西廂房則是二房一家。
三房人少,住了正房的跨院兒,就兩間屋。
算是三兄弟裡住得離老太太最近的了。
老三兩口子為人實誠,從來冇覺得這樣分配有什麼不妥當的,安心在跨院住下,順帶照顧母親。
後來老三媳婦兒難產去世,老三繼續照顧母親的同時,還照料著唯一的親閨女鄭溪溪。
大房兩口子自然是每天也都去幫忙照料著。
二房夫妻倆以孩子多為由,偶爾照顧。
大哥和三弟看在眼裡,並冇多說什麼。
因為對老大和老三來說,他們照顧的是自己親媽,和老二怎麼做沒關係。
無論老二幫不幫忙,他們都會一如往常地照顧著。
鄭老爺子在世的時候,家裡條件還可以。雖說家裡統共就這麼一個院子,房間數量卻在青藤大隊是排得上號的多。
家裡十幾口人,想要住著,也得緊巴著點來。
東廂耳房是鄭家大孫子和二孫子的臥室。
鄭山要帶鄭溪溪去的,便是那邊。
周淑玉叮囑他:“你帶孩子過去後,彆忘了換被褥。”
鄭山:“我心裡有數。再說了,就算我忘了,還有大江二海呢。他們倆可不會忘了給妹妹換。”
周淑玉對兩個兒子很放心。
兒子是她和老公手把手教出來的,做人方麵是信得過的,對妹妹一向很好。
隻是一想到二房兩口子對鄭溪溪做的這些事兒,她就憋不出抱怨了幾句。
鄭山寬慰媳婦兒:“他們那邊孩子多,可能是冇顧上。七兒在他們那邊吃不飽,我們管著點就行。”
聽到丈夫說到“孩子多”這事兒,周淑玉忍不住歎了口氣。
老二和老二媳婦覺得孩子生得多了,以後勞動力多。就孩子小的時候苦一點,等孩子大了,隻管享福就好。
倆人一口氣連生了四個。
老大鄭山卻不這麼認為。
他是看到大隊裡有很多女人,本來身體不錯,生多孩子後身體就跨了。彆說下地了,就連日常帶孩子,都時常腰痠背痛氣喘籲籲。
鄭山不希望周淑玉也這樣,在她生了倆娃之後,他悄悄去做了結紮。
這事兒被老太太知道後,罵了好久。
鄭山也隻嘿嘿笑著不多說話。
老三倒是和大哥同樣的想法。
生一個孩子也可以,最多兩個。再多就不要了,免得對媳婦兒身體不好。
隻可惜,老三媳婦兒難產死了。隻留下了鄭溪溪這個獨苗。
都冇來得及讓老三多疼疼她。
每每想到那個跟著三弟吃了不少苦,卻冇來得及和孩子親熱一下的三弟媳,周淑玉就忍不住心裡暗暗歎息。
鄭山一看她望著鄭溪溪的眼神,就知道她在想什麼。
雖說孩子小,又有點癡傻什麼都不懂,他也生怕媳婦兒在孩子麵前說出不該說的話來。忙拉著孩子的小手,輕聲說:“大伯帶你去找哥哥們。”又朝媳婦兒使了個眼色,這便帶著孩子去了耳房。
鄭大江和鄭二海已經睡熟了,硬生生被自家老爸拽了起來。
鄭山雖然是大老粗,卻也知道女孩子和男孩子不好混一起住。
雖然是堂兄妹,跟親的似的。
但是,自家兩個混小子都十幾歲了,哪還能讓七兒和他們躺一起?
他直接把鄭二海踹了起來:“去,和你哥一個床上睡。把你床騰出來給七兒。啊對了,被褥換一下。記得放哪裡了不?”
本來兩個男孩子被自家老爹吵起來,都氣得不行。
一聽說是給七妹妹讓床,倆小子都不吭聲了。
“早說是溪溪要來啊。”鄭二海嘟囔著揉著眼:“非得咋咋呼呼的,嚇死個人。”
抱怨歸抱怨。他生怕妹妹睡不好,特意捲了自己的鋪蓋丟到哥哥床上,又從箱子裡拿出另一套被褥,鋪在自己床上。
他拿出來的那套鋪蓋,是溪溪自己的。
周淑玉怕自家兒子睡過的床鋪不夠乾淨,特意把溪溪的鋪蓋從三房拿了一套過來。每每輪到溪溪在他屋裡住了,他媽都會把她的那一套拿出來給她鋪上。
鄭二海和他哥看了後,也已經習慣了媽媽周淑玉的做法。
現在溪溪來到他們屋裡睡,他自然得把妹妹那個帶著紅色大花的鋪蓋給她換上。
等一切收拾完,鄭山還不忘把兩張床之間的簾子拉上。
這個簾子看上去有些搞笑,是十幾塊小布片拚起來的。每一塊碎布片,都是做衣服做被子剩下的邊角料。
鄭溪溪第一次來大房睡的時候,周淑玉覺得一個女娃娃和倆混小子住同個屋,不太好,特意用攢下來的布片做了個擋簾。
鄭山安頓好孩子,又和倆小子叮囑了幾句,這纔回去找媳婦兒。
鄭山回到臥房,有些犯愁地嘟囔:“溪溪現在六歲多了,眼看著長成大姑娘。總不好再讓她和混小子們一起住。”
周淑玉也有這個想法。
可是家裡屋子不夠住的。
三房那邊的跨院兒現在倒是空出來了,可是讓孩子住在那裡,她冇法夜夜守著,又不安心。
“要不這樣。”鄭山琢磨著:“我在咱們的小堂屋支一個床,放在角落裡。耳房那邊的簾子挪到小堂屋給七兒掛上,你看怎麼樣?”
所謂的小堂屋,就是東廂這邊的中間屋,在他們夫妻倆臥室和倆小子臥室之間。
平時大房一家有個什麼事兒,都是聚在正屋這邊。
鄭山會木匠活。
做張小床不在話下。
辟出來一角放個小床給溪溪住,再扯個簾子做遮擋,是個不錯的法子。
這樣的話,溪溪的住處和兩口子僅隔了一堵牆。
周淑玉點點頭:“就這麼辦吧。”
孩子還小。
離她近一些,晚上孩子有點什麼事都能儘快照顧上,她也能放心些。
·
第二天一早。
王守萍起來的時候心情很不錯。
畢竟昨天晚上白撈了一碗飯。
王守萍穿好衣裳,扭頭問丈夫鄭陸:“孩子們都起了嗎?”
“起了。”鄭陸剛做完了早晨那一波活兒回到家,從廚房出來就到了這兒,順口道:“大嫂已經把粥煮好了,你趕緊起,人齊了咱們就去正房那邊吃。”
王守萍更加高興了。
時不時地晚起真是個妙招,就連飯都有人提早做好了給她吃。
不用動手就能吃上早飯,多好。
說起來大房那兩口子就是傻的。
當初建房子的時候,老鄭家因為西廂這邊空地多一些,建的西廂屋子就比東廂多一間。
王守萍嫁過來後,就說老人們都講,長子住東廂,次子西廂,她想住西廂。
她纔不管那些虛的,隻看屋子多少,如果能夠分到西廂就心滿意足了。
本想好了一大堆措辭來應付老大兩口子,冇想到他們很爽快就答應下來。
王守萍和鄭陸便在西廂這邊住下。
一住就是十幾年。
現在她算是摸準了大房的特點,就愛圖個虛名。她偷懶沒關係,多誇誇大哥大嫂能乾,那兩個憨子就會悶頭去乾。
根本不用她動手。
王守萍美滋滋地哼起了歌。
那是生產隊裡剛來的男知青教給隊裡學校女老師的時候,她偷聽到跟著學的。
鄭陸正要出屋,想起來一件事,問:“你看到七兒了嗎?”
一聽到那傻孩子,王守萍的臉頓時耷拉了下來:“好端端的提她做什麼。”
鄭陸:“我這不是剛纔叫孩子起床的時候,冇看到她嗎。就想問問你昨晚上把她安頓在哪兒了。”
二房孩子多。
恰好西廂房子多一間,孩子們的住處就也多一間。
鄭陸剛纔在兩間屋繞過,就是想看看鄭溪溪有冇有起床。
那孩子不會穿衣服,得大人幫忙。
他怕天太冷了孩子起不來,特意早點去看看她,怕她耽誤吃早飯。
結果兩個屋子繞了圈冇尋到人。又去廚房找,冇見她,這纔回頭問媳婦兒。
王守萍冷著臉:“我管得了她嗎?整天不是摔東西就是跺腳的,什麼都不會。我哪裡敢多管她啊。”
不怪王守萍不喜歡那孩子。
實在是,她家鄭六洋就明明和鄭溪溪同一天出生的。就因為鄭六洋是早晨出生,而鄭溪溪晚上出生,就被大家說成是“鄭溪溪最小大家多疼她一些”。
王守萍不服氣。
憑什麼啊。
都是同一天出生的娃娃,怎麼就一個嬌貴一個尋常了?
再說了,當時老三家的是發作了兩天兩夜才生下來鄭溪溪。
如果按照發動時間來算,老三家的還要更早。
隻不過鄭六洋生出來得快,時間就比鄭溪溪早了一些時候。
倘若按照要生的發動時間來算,鄭溪溪還得比鄭六洋大,隻是生出來的晚了點。
而且,那些人還說什麼“她媽媽去世早她有有點傻,總該讓著她一些”。
哦,她傻她有理啊?
冇有這樣的說法!
王守萍氣得不行,見一個那麼說的懟一個。
輪到自家老太太也這麼說了,王守萍才把話頭止住,後來冇再提孩子們是同一天出生的這一茬。
但是心裡頭還是不舒坦的。
昨天吃晚飯的時候,她故意冇叫那傻孩子,隻給了她一盆沙子讓她在西廂的小堂屋裡玩。又和婆婆說,拿點飯回去喂鄭溪溪。
回到屋裡後,她冇把吃食給鄭溪溪,反而給了自家閨女鄭六洋。
等鄭六洋吃撐了,剩下的她自己扒了吃光。
她倒是不怕鄭溪溪說出去。
那孩子傻。
不會說話不會來事兒,就算餓了,估計也隻是亂髮脾氣。
誰還能知道她冇吃飯呢。
鄭陸一看媳婦兒這表情,就知道又在生氣了。
他不明白媳婦兒在氣什麼,索性攤開了講:“三湖和四河他們兩間屋都冇找到七兒,你看看她去哪裡了。彆是不見了就成。”
他倒不是多喜歡那傻孩子。
而是,家裡老太太總唸叨著讓他照顧著。
最關鍵的是,三弟可疼那小丫頭。
當眼珠子一般護著。
如果那孩子有個三長兩短的,以後他想再找三弟幫忙,三弟可能就冇那麼爽快了。
鄭陸為以後著想,鑽出屋子繼續去尋。
二房的孩子,女孩兒一間屋,男孩兒一間屋。
現在兩個房間都冇那傻孩子的身影……
王守萍頓時慌了。
那孩子從小就腦子有問題,應該不會大半夜跑出家玩去了吧?
一個傻子而已……
還能丟了不成?!
“不行,你等等我,我也去看看!”王守萍趕緊套上棉襖,跟著丈夫出了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