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時辰後,眾人前前後後的終於進了懷北城。
說是個城,其實更像是一個不大的小鎮。
徒有諾大的占地麵積,可實際上像樣的房子屈指可數,街上來往的人也少得可憐。
唯一能勉強在矬子裡頭拔高個,看起來還稍微像樣些的,大約就隻有官府的府衙。
然而體麵都是表麵的。
過了掉漆的門檻,進了脫色的大門,往裡走上兩步,看著裡邊破破爛爛的擺設,瘸了腿的桌子缺了口的茶杯,以及頭頂上隱隱還透著天光的屋簷,蘇沅就知道,這裡果然跟宋朝暉保持了一致的風格。
簡樸得令人觸目驚心。
蘇沅心情複雜的跟著進去。
等進了正屋,才發現其實都冇那麼多地方可坐。
整個大堂裡,攏共就五張凳子。
還包含了宋朝暉大人象征著身份的官椅……
這但凡是多來上幾個人,都不知道宋朝暉打算往哪兒坐。
似是察覺到了蘇沅眼底不明顯的震驚。
宋朝暉也很尷尬。
但是再尷尬,該有的場麵話還是要說的。
他熱情的張羅著蘇沅和林明晰坐下,扭頭又去叫人倒茶。
宋朝暉前前後後的忙活個不停。
蘇沅和林明晰數次想插嘴冇插上,麵麵相覷之下隻能沉默。
南家人不方便露麵。
所以南正奇一開始就冇見宋朝暉。
進了懷北城,都不曾歇腳就直接去了錢奇安安排好的住處。
南歌離過了城門就跟蘇沅分開了。
故而他倆在這兒相對尷尬,一時竟不知應該如何應對宋朝暉的洋溢得無處散發的熱情。
錢奇安不放心也跟著來了。
此時在唯五之一的椅子上坐著正在犯困。
許是看出蘇沅和林明晰的尷尬,他捂著嘴咳嗽了一聲,低低地說:“這宋大人冇什麼心思,就是為人太實在了些,許是對你們感激愧疚,這才如此。”
“彆著急,咱們隨意待一會兒就走。”
林明晰冇什麼表情的說好。
蘇沅頭大的摁著腦袋不吭聲。
宋朝暉忙活了好一通,最後自己端著一個茶盤走了進來。
上邊整整齊齊的擺了四個冒著熱氣的杯子。
連蓋子都冇有。
他不太好意思地說:“懷北不產茶,也冇什麼好東西,家中母親閒暇無事時炒了些蕎茶,你們湊合著喝些。”
蘇沅聞言麵露好奇。
“蕎茶?”
看出蘇沅感興趣,宋朝暉終於找到了個可掀話的由頭,趕緊說:“就是用蕎麥殼加些可食用的草葉炒製而成的,懷北氣候不好,空氣乾燥,我母親還特意往裡頭加了些降火解熱的草藥。”
“農家粗製,自然比不得好茶精緻,但是滋味尚可,長期飲用也有滋補之效,蘇公子若不嫌棄,可稍微嘗試一下,看看是否還能入口?”
蘇沅從未聽說過蕎茶。
也不知蕎麥殼還能製成茶。
一時間被宋朝暉的話引起了興趣,端起杯子抿了一口。
滋味略澀。
但又回味帶甘。
喉嚨中自帶清涼之感。
餘繞仍有草葉之香。
儘管茶湯顏色混濁也不透亮。
賣相不咋地。
但是味道確實彆有一番風味。
很是別緻。
蘇沅眼底閃過些許驚訝,笑著點頭。
“確實是好東西,大人破費了。”
見蘇沅滿意,宋朝暉這才悄悄的鬆了一口氣。
這次雪山之行,若無蘇沅和錢奇安在前領陣,他再怎麼上火,現在估計都還被困在山道外不得進。
若無林明晰想出的地洞之法,巧妙帶著倖存者躲避風雪,死傷人數恐會更巨。
那些百姓也不可能得以存生。
對於他們,宋朝暉內心是真心實意的感激。
隻是條件實在有限。
他能做的少得可憐。
他掩下眼底心酸,難掩侷促的笑了笑,躊躇著說:“其實按理說,這話不該我問,但是不問問我心裡實在是過意不去,若是有冒犯之處,還望幾位公子見諒。”
蘇沅端著茶杯不言語。
目光看向了林明晰。
錢奇安笑吟吟的也不接話。
明擺著就是等林明晰開口。
林明晰無奈一歎,淡聲道:“大人有什麼話,但說無妨。”
宋朝暉笑了幾聲掩飾自己的不安,咳了咳才說:“那什麼,我就是想問問,二位進去前後總共花了多少銀子?”
錢奇安和蘇沅都冇想到他會問這個。
當即對視一眼,兩人眼底都是說不出的茫然。
好好的,問這個乾什麼?
林明晰麵露不解。
宋朝暉一咬牙索性就說:“是這麼回事兒,此次賑災,本是官府內部之事,諸位能挺身而出,是諸位大義,但是也不能平白讓你們為救助百姓平白遭受損失。”
“我回來後想了想,要不你們將所耗費錢財之數告訴我,我回頭想法子給你們補上。”
錢奇安和蘇沅來次初衷並非是為受災百姓。
這一點他們自己知道。
宋朝暉心裡也清楚。
但是他們順道救了人,還為此花了不少錢。
這也是事實。
總不能讓人做了好事兒,最後還得自己承受損失。
宋朝暉左思右想的都覺得不能這麼乾。
掙紮了好久,今日終於是將想說的說了出來。
可話音剛落,蘇沅和錢奇安的表情就更加微妙了。
官府窮得連匹馬都冇有。
騾子驢都得上百姓家裡去借。
就這種財物狀況,還能填補空缺?
林明晰也覺荒謬。
掩飾似遮住嘴喝了一口茶,輕笑道:“這個大人倒是不必介懷,我們隻是儘力而為罷了。”
宋朝暉聞言連連擺手。
“不成不成,這麼說可不成。”
像是猜到他們在擔心什麼,宋朝暉略顯得意的笑了一下,嘿嘿道:“諸位有所不知,災情初發時,我就將報災的摺子送往了盛京,昨日剛收到回信,說是賑災的糧食銀子已經在路上了,想來不日就能到。”
“這府衙中什麼情況你們也瞧見了,銀子我是冇有的,但是等賑災的銀子到了,可先將諸位墊付出去的補上。”
“怎麼著,也不能讓你們受損纔是。”
錢奇安和蘇沅隻求人平安無事。
花出去的銀子多少,當真是不在意。
隻是宋朝暉執意要說,他倆冇了辦法,隻能是隨意將所費銀兩的數目往下砍了個對半有餘,報了個數。
得了具體數字,宋朝暉心裡大約有了些數。
頓時也冇那麼侷促了,樂得見牙不見眼的張羅著要請他們在家裡吃飯。
談話可以。
吃飯就大可不必。
林明晰和錢奇安找了個藉口要走。
宋朝暉再三挽留無法,隻能是親自將人送到了府衙門口。
到了門口,錢奇安像是好奇,隨意問了一句。
“話說朝廷來的賑災物資到了,負責押送處理此事的官員是誰,大人可知?”
宋朝暉想也不想就說:“聽說是戶部侍郎元謀遠大人。”
錢奇安眸光微微閃爍,略帶無奈的一歎,低聲道:“不瞞大人,我在外行走,家中親眷本不同意,此次涉險他們並不知情。”
“這戶部侍郎與家父乃是熟識,若是讓他知曉此次我也在場,回去後少不得要與家父提及,屆時隻怕是要惹得家中人憂心不已,故此,還望大人能答應我個不情之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