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奇安這麼一說,宋朝暉就大致猜到了他想說的是什麼。
朝堂中人人都知。
大理寺卿家的公子是個特例。
分明是狀元之才,未足雙十下場一試便取探花功名。
但是卻執意不願在官場為官。
反倒是對下九流的商道感興趣。
為此錢奇安在家裡鬨了不小的動靜。
聽說險些被家中老爺子抽斷了腿。
在盛京城中的權貴公子中也是個多年的笑話。
宋朝暉不知錢奇安為何不做官想經商。
但是這並不妨礙他幫個小忙。
他拍著胸口說:“公子放心,我必不會多嘴提及。”
除了宋朝暉,也無人知曉錢奇安的真實身份。
隻要他不多嘴,任盛京來的是誰,也絕對猜不到。
錢奇安放心一笑,指了指站在林明晰身邊的蘇沅,笑道:“還有我這位弟弟,也不太方便透露行蹤,想來大人也是會為我們保密的,對吧?”
錢奇安宋朝暉不敢惹。
拿著皇帝私璽印章來的蘇沅,他就更是不敢惹了。
宋朝暉連連保證絕對保密。
錢奇安得了確定答覆,再三謝過才告辭離去。
馬車一路直行到了臨時落腳的客棧。
林明晰扶著蘇沅下了馬車。
進屋後,錢奇安就叫著林明晰去了南正奇的房間。
蘇沅則是被南歌離叫了過去。
南歌離上下打量著蘇沅,見她雖瘦了,但是比之前高了些許,眼底溢著難言喻的笑。
“之前在外頭時偶到過一個繡坊,那家繡坊的娘子手藝不錯,花樣樣式也別緻,順帶給你帶了兩件衣裳,你去換了給我瞧瞧?”
出門在外,本就諸事不便。
南歌離還能想著給蘇沅帶衣裳。
這份惦懷之心,遠比東西更寶珍。
蘇沅也不扭捏笑著就去了。
等換了衣裳出來,就百般的不適應。
南歌離給她帶的是裙子。
還是長長的那種裙子。
蘇沅這一年多來,一直都是以男子的身份在外行走。
穿慣了利索的短襟直綴,此時換了這麼身不太方便的裙子,隻覺得手腳哪兒哪兒都不適應,變扭得直想伸手去拎著裙襬。
南歌離伸手拍了一下她的手背製止了她的動作。
好笑得不行。
“哪兒有小姑娘伸手扒拉裙子的?”
蘇沅苦笑。
“哎呦,我這不是不適應嗎?”
南歌離一見她抬頭,就撐不住笑出了聲。
蘇沅雖是穿了裙子,麵上卻還是男子裝扮。
臉上不知抹了多少層黑灰,看著全冇女兒家的嬌俏,滿是少年男子的英氣。
之前倒是不覺。
此時換了這麼身衣裳,隻覺渾身上下都透著說不出的違和之感,哪兒都不對勁。
南歌離嫌棄的指了指桌上放著的水,摁著腰道:“見你這臉實在變扭,趕緊給我洗了去。”
蘇沅咧咧嘴去了。
清水變濁。
人頓時就白淨了。
南歌離看著眼前白淨嬌俏的小姑娘,壓下眼底驚詫,略帶感慨地說:“小沅沅長大了。”
蘇沅骨相精緻。
五官立體。
本就是媚多過清的長相。
隻是之前年歲小不顯明顯。
再加上平日裡用妝粉裝飾,又刻意修飾了五官麵相,故而看起來英氣多些。
但是此時妝粉儘卸,露出了白皙得過分的皮膚底子,又加上過了一年明顯張開的五官相綴,光是站著,眼波流轉間,無形無刻都是動人之處。
這樣的相貌本是過分濃重,略帶侵略性,會給人一種過分豔光四射的感覺。
但是蘇沅自身帶有一種難以言喻的穩重之態。
又有這段時日的沉澱。
仿若神光內斂的寶貝。
很好的將長相帶來的侵略性,完美的收斂在眉眼的沉凝之間。
乍一看,隻覺美。
深處一瞧,卻覺悠遠。
南歌離滿是感慨的將蘇沅摁在了凳子上,順手拿起了桌上的梳子,輕歎道:“這麼好看個姑娘,不可穿裙可能戴釵,還總是將臉抹得黑糊糊的,覺不覺委屈?”
蘇沅不以為意的嘿了一聲,搖頭道:“不委屈啊。”
她是真的不覺得委屈。
對於女子而言,皮相真的是一柄雙刃劍。
有人靠著無雙皮相裂土封王。
有人卻因一張過分不尋常的臉深陷泥沼。
甚至丟了性命的也時常有之。
蘇沅不顯跡時意識到自己這張臉可能招惹禍患,甚至還想過弄點兒什麼遮住這張臉。
總之在冇能力保護自己之前,絕不可太高調。
否則恃美行凶殺的不光是彆人。
也可能是自己。
她現在雖是暫時冇了那種危機。
但是她又不指望誰能稱她美。
這張臉還是遮住比較方便。
蘇沅任由著南歌離擺弄自己的頭髮,撐著下巴懶洋洋地說:“而且說真的,我覺得男裝可方便了,我一點兒都不想穿裙子。”
南歌離大約冇想到她的回答會是這個,微怔之下無奈失笑。
她輕輕的將一枚金釵插入梳好的發中,往後退了一步略微端詳,仔細調整了一下髮釵的角度才說好。
眼前也冇有個鏡子。
蘇沅看不到自己的樣子,可還是還性子的跟著說好。
南歌離被她逗樂了,將選好的配飾一一給她戴上。
摸到她光滑的耳垂時無奈一歎。
“過了年,你該是十六了吧?”
蘇沅不知為何說起了這個,茫然點頭。
“應該是。”
南歌離拿著流蘇耳墜輕輕點了點她的眉心,好笑道:“哪家馬上及笙的姑娘冇個耳眼?你這耳朵未免也太乾淨了些。”
蘇沅不以為意的笑了一下,滿不在意地說:“穿耳洞多疼啊,再說了,彆人見我一身男裝還頂著兩個耳眼,多不合適。”
南歌離不讚成道:“可來日嫁人作新嫁娘,總是要戴耳飾的,否則讓人見了,像什麼樣子?”
蘇沅冇想到那麼遠,眼下隻是不願意受疼。
正想將此事糊弄過去時,南歌離扭身就拿了個小盒子。
蘇沅心底生出一種微妙的不詳之感,遲疑道:“先生拿的這是什麼?”
南歌離悠悠一笑,淡淡地說:“之前在外頭時,我見著不少好看的配飾,隻可惜你似乎冇有耳眼,不少都隻能看不能買,到底是可惜了。”
“今日正好有空,乾脆就給你穿上吧,免得過些日子及笙,也是少了體麵。”
蘇沅正想說她是個男人要什麼體麵。
誰知南歌離說動手就要動手。
她驚恐的掙紮著想跑。
卻被南歌離眼疾手快的摁在了椅子上。
“丫頭彆亂動,這耳眼要是穿歪了,日後可是要受苦的。”
“再者說,你就是從這兒跑出去了,我也能讓南風把你揪回來,你何苦多折騰一趟?”
南歌離語速不快。
下手卻是穩準狠。
蘇沅不過閃神的功夫,耳朵上就多了一絲火辣辣的刺痛。
等她回神,耳朵差不多已經冇了知覺。
她驚恐的伸手抹了一下,見著手上的血,險些哭出聲來。
“先生……”
南歌離雲淡風輕的用手帕擦拭了一下,不以為然道:“蚊子死了血都比這多,死不了的。”
蘇沅震驚之下冇了言語。
南歌離左右看了一圈,像是有些意猶未儘。
“我看不少人佩的耳飾都是雙數,說是取的雙十為上的吉祥意頭,也有十全十美之意。”
“今日既是穿了,要不好事成雙,再穿一雙吧。”
南歌離像模像樣的去拿針。
蘇沅心裡受驚渾身一僵。
下一秒運起輕功,蹭的一下就從椅子上躥了起來。
南歌離尚未回神,扭頭就隻能看到她破門而出的殘影。
她忍不住喊:“南風……”
蘇沅聞言瞬時跑得更快了。
風尤不及。
驚喊遍地。
“林明晰!”
“救我!”
南風聞聲而來,眼裡全是迷惑。
“小姐?”
南歌離忍著笑將手裡的一小瓶藥遞給他,戲謔道:“去將這個給那丫頭,讓她記得抹藥,這樣傷口好得快些。”
南風茫然的揣著藥去了。
南歌離抱著胳膊倚在門框上,沉默良久低低的笑出了聲。
“小丫頭,看你日後還敢不敢哪兒危險往哪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