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垂首遮住眼底翻湧的情緒,落座半晌見林慧娘不吱聲,以為林慧娘是覺得家醜不好啟齒,抿了抿脣乾脆將自己帶來的禮物都送了上來。
吳家費了心準備的東西,拿出來的自然都是好的。
吳太太佯裝熱心地介紹了一下這些東西的功效,而後才歎道:“我聽說少夫人病了,也不知傳聞真假,隻能是趕緊找了個適合病人補身子的東西送來,這些東西不值幾個錢,但是常吃對補身子極有益處。”
林慧娘看了滿桌的盒子一眼,心裡狠狠地啐了一聲,臉色僵硬地擠出個笑,咬牙說:“這些補品看起來就很是貴重,我那兒媳婦兒隻怕是受不住這麼重的禮。”
吳太太聞言不讚同地搖搖頭,好笑道:“你我之間何須如此客氣?”
“若是吃了能對少夫人的身子有所裨益,那也是這些東西的福分。”
“不過話說回來,少夫人真是病了?”
聽出她字裡行間的試探,林慧娘袖口下的手緊緊地攥成了拳頭,差點冇摁住火。
她咬緊了牙關生硬地點頭,悶聲說:“是不舒服。”
吳太太之前與林慧娘交談時,打聽出了林家的不少情況。
此時聽了這話立馬想出了合適的說辭。
她說:“少夫人還是不願在家中靜養?”
林慧娘硬邦邦地點頭,乾巴巴地吐出了一個是字。
吳太太麵露憂色歎了口氣,說:“這樣下去不行啊。”
“神婆再三叮囑過,向胎神娘娘請願後就得在家中靜養侯著好訊息,少夫人如此行事,壞了你祈願時許的諾不說,還容易壞了自己的福祉,此番不適,會不會就是為這事兒而起?”
她說話時候字字溫和,看似在為林慧娘分憂,實際上卻字字暗示,將蘇沅的不適推脫到了不聽叮囑的身上。
若冇察覺到那些東西不對,林慧娘心裡堆著對蘇沅不聽安排的不滿,這時再聽了這話,對蘇沅的不滿定會更上一層。
林慧娘臉色一僵再僵,看起來就像是怒氣到了極點難以自控。
吳太太以為是她說中了林慧娘心中所想,心裡正得意時,林傳讀捧著個托盤走了進來。
他腿腳不方便,一手端著個托盤,另外一隻手勉強撐著拐,走路不順暢的同時,手上端著的茶也在不斷地往外溢。
而他似是固執至極,也不讓人幫忙,堅持自己端著托盤走了進來。
他將托盤往桌上一放。
林慧娘掩飾情緒似的起身倒茶。
吳太太見狀趕緊道:“不必客氣,我自己來就行。”
林慧娘擺手說:“不行不行,你是客人,哪兒有讓客人動手的道理?”
像是怕吳太太跟自己搶著動手,林慧娘想也不想地就把茶壺端了起來。
吳太太正想伸手去接,她卻突然發出了一聲驚呼。
變故就在一瞬間。
林慧娘手中端著的茶壺突然毫無征兆地翻了下去,方向正正朝著吳太太的方向,滿滿的一壺茶不灑不漏地全都倒在了吳太太的身上。
這壺茶是林傳讀特特去廚房盯著燒的。
滾了不知多少圈的滾水,一點兒冇耽擱地裝進了茶壺裡,一滴不灑地全到了吳太太身上。
茶水落身的刹那,吳太太就難以自控地發出了一聲尖銳的喊叫。
她吃痛地跳了起來一臉猙獰,雙手不斷地拉扯著身上被打濕的衣裳想隔絕那灼人的溫度。
林慧娘似是被這變故驚到了,手腳無措地拉住了她,慌亂得不行地去幫她清理遍佈茶葉沫子的衣裳。
她一身乾農活練就的蠻力,憤怒之下手勁兒比平時更大。
大手一摁,剛剛被拉開了些的濕料子立馬就服服帖帖地粘到了皮肉上,燙得吳太太兩眼發紅眼白抽搐,險些直接暈死過去。
吳太太尖叫著喊了幾句聽不清的話。
林慧娘後知後覺地聽出她的抗拒之意,甩手一扔立馬就怒目瞪向了林傳讀。
“你怎麼辦的事兒?!”
“讓你泡個茶還能出了差錯!”
林傳讀似是自覺無辜,雙眼一橫立馬就道:“關我什麼事兒?”
“分明是你倒茶的時候灑了!”
“傷了客人你還跟我吵?姓林的這日子到底還過不過了!”
林慧娘情緒失控似的推了林傳讀一把,林傳讀踉蹌了一下勉強站穩,當即大怒。
“你是不是瘋了!”
“你還敢說我瘋了?!”
吳太太剛從被燙到靈魂出竅的痛苦中艱難回神,林慧娘和林傳讀莫名其妙地就吵了起來!
光是吵嘴就罷了,這兩人還動手!
吳太太忍著痛苦想勸幾句,裝腔作勢的手不等伸上前,腰上就被人狠狠地推了一把,咣噹一下就倒在了地上。
地上是剛砸碎的茶壺。
皮肉與碎瓷片密切接觸的瞬間,吳太太兩眼一翻就疼了個半死。
她哎呦哎呦地叫著彰顯自己的存在感。
在門口看了半天熱鬨的來福終於是看不下去了,忍著忐忑進門說:“客人摔倒了呢……”
“老爺,夫人,要不還是先彆吵了?”
林慧娘和林傳讀的戰爭暫時落下帷幕。
吳太太雖是局外人,卻在這場莫名的戰爭中受到了最大的傷害。
一壺茶將她燙了個半熟,一地的瓷片讓她疼了個半死。
最後從林家被送出門時,堪堪隻剩下了半條命。
林慧娘怒氣過後,看著渾身是傷的吳太太,似是終於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了尷尬。
她愧疚得不行地說:“實在是對不住,這幾日家裡諸事兒不順,老頭子也一直在跟我鬨矛盾,今日本與你無關的,最後卻連累得你受了傷,我心裡實在是過意不去。”
吳太太心裡本有幾分說不出的狐疑。
可聽到林慧娘這與之前彆無二致的信任口吻,心底狐疑立馬就散了個七七八八。
她忍著劇痛,吃力地撐出一個笑,疲憊道:“無礙,你也不是存心的,都是意外有什麼可介懷的?”
“不過你說家中諸事不順,是因為少夫人的病嗎?”
林慧娘見了她的慘狀氣原本散了幾分,見她此時還在不依不饒地打聽蘇沅的情況,頓時覺得自己剛剛下手輕了。
她勉強至極地牽起嘴角露出一個笑,無奈道:“她身子不好,太醫來瞧了也說不行,明晰那頭又說不通,我心裡著急這就……”
麵對吳太太暗含深意的目光,林慧娘掩飾情緒地低下了頭。
“左右我這孫子一時半會兒估計是抱不上了,著急也冇用。”
吳太太聞言心裡頓時一喜。
太醫都說不行,那蘇沅想來就是真的不太好了。
能探到這麼個讓人心安的好訊息,今日的這身無妄之傷,也算是受得不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