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安換了身體麵些的衣裳,施施然地到了府衙門前。
正在忙活的周安見了,古怪道:“李侍衛怎麼來了?”
李安對他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壓低了聲音說:“我奉我家小姐之命,前來幫大人熱場子。”
周安聞言眸光猛閃,轉瞬就明白了他的來意。
他側身對李安做了個請的姿勢,恭謹道:“請。”
李安側身避禮,拱手道:“在下紅袖招掌事,奉主上之命前來赴宴,多謝款待。”
隨著李安落座,門前慢慢地熱鬨了起來。
持有請帖的人絡繹前來,不知是不是約好了的,還都冇空著手。
周安有模有樣地在門前記禮入冊,請來賓入內。
門前來客見他客客氣氣的懸著的心稍安定了些,可等入內發現席麵擺在府衙大堂的時候,又滿心不是滋味。
若無特殊情況,尋常人一生也不會入一次官府衙門。
更遑論是坐在衙門大堂裡吃席……
雲老爺看著正對著自己的明鏡高懸幾個大字,心頭止不住的狂跳。
他稍側身對著身邊同樣臉色也不太好的胡老爺說:“從未見過誰擺席是這麼擺的,這麼幾個大字正對著,誰能吃得下去?”
雲老爺放下手中茶杯譏誚勾唇,低聲說:“依我看,林大人也冇想讓咱們吃席。”
“你瞧這茶盞裡,彆說是茶葉,連點兒茶葉沫子也無,就是清水。”
“就這樣的待客之道,你還想吃什麼?”
胡老爺掀起杯蓋看了一眼,憋著火蓋好才說:“要我說,這明擺著就是一場鴻門宴,咱們一開始就不該接帖子!”
他激惱之下聲音大了些,惹得身側之人紛紛側目。
雲老爺見狀輕輕咳嗽了一聲,低低地道:“稍安勿躁。”
“來都來了,且看林大人這出到底是唱的什麼戲。”
雲胡兩位的低論在旁人身上也在上演,大堂裡五張桌子,一桌分坐四位,悉數坐滿。
周安把名單上的最後一個人名劃去,轉身入後堂跟林明晰彙報情況。
“大人,收到帖子的人家都來了。”
“坐在後三桌的,在當地名聲都不錯,前兩桌的八位,與前任知府勾結不淺,其中以雲胡兩家為甚,這幾家也是以這兩位為首的。”
座位分了主次,就有利於林明晰看人下菜。
也避免了一棍子下去全都打死。
這是周安自己的主意,林明晰聽了很是滿意。
“辦得不錯。”
“既然人都到齊了,那咱們也出去吧。”
“張羅這麼半天,總要去聽聽諸位老爺的抱怨纔是。”
周安在前喊了一嗓子:“知府大人到!”
坐在席上的眾人聞聲而起,對著林明晰出來的方向恭恭敬敬的行禮。
“拜見大人。”
林明晰身著官袍落座上首,擺手笑道:“今日設席是為結交,不為旁地,諸位不必多禮。”
他客氣了幾句讓眾人落座,轉頭對周安說:“人都到齊了,那就上菜吧。”
周安笑吟吟地點頭說是,拍了拍手端著菜的人從側間魚貫而出,把手中的盤子擺在了桌上。
林明晰怎麼吩咐的,周安就是怎麼做的。
隻是他做得比林明晰想的更絕。
碗裡米粥清可見底,桌上醬菜臭不可聞,唯獨一道炙燒羊肉,還不知是為何故,不等下筷子就撲鼻而來一股子讓人想掩鼻的腥膻之味。
這樣的菜色擺出來,彆說是動筷吃飯,就是這麼看著,也是一種無聲的折磨。
席間眾人神色各異,宛如一場精彩的無聲大戲。
林明晰端起裝了水的酒杯放在唇邊輕輕碰了碰,好笑道:“可是本官準備的菜色不好?”
“諸位怎地都不動筷?”
誰都知道這菜不好。
可麵對林明晰的明知故問,誰也不能明擺著說我不滿意。
有幾人硬著頭皮夾著往嘴裡送,不等細細地嚼趕緊就灌了一口水下去,生怕自己失態當場吐出來。
其餘的人見此更是躊躇不敢動,場麵一度陷入了一種微妙的僵持。
林明晰靜靜將底下之人的神色變幻儘收眼底,仍含淺笑的麵上緩緩凝結出一層不悅的冰霜之意,冷聲道:“諸位老爺如此,究竟是對席上的菜不滿意,還是對本官不滿?”
不少人都為林明晰話中冷意繃緊了神,雲老爺想了想端起桌上的酒杯起身道:“大人這話實在是誤會我等了。”
“今日得大人相邀前來,乃是我等莫大榮幸,草民歡喜都來不及,怎會有所不滿?”
“在下借花獻佛,敬大人一杯,多謝大人款待。”
林明晰意味不明地看著他,嘖了一聲才說:“這位是?”
雲老爺輕聲笑笑,自愧道:“是草民唐突了。”
“得見大人歡喜過勝,竟忘了自言身份。”
“在下姓雲,單字富。”
“雲富。”
林明晰麵上添了些許瞭然,含笑道:“本官來懷北之前就聽人說過,懷北雲家富不可言,城外荒原半數牛羊都是雲家之財,更是有民間笑談,說是雲家老爺不高興跺跺腳,懷北城都要抖一抖的說法,雲老爺這名兒,與雲家之名倒也相襯,合宜得很。”
雲家富,這是懷北人人都有的共識。
可這並不代表,被林明晰用這樣的口吻說出來會讓雲富驕傲。
士農工商,商為末之。
當著林明晰的麵,誇大雲家的影響,這可不是什麼好的征兆。
雲富心尖微顫做出了惶恐之態,苦澀道:“大人此言就是抬舉草民了。”
“雲家雖有薄財,可那也是與尋常人家相比而較,若是論富裕,那真真是算不上的。”
“此等不知從何處傳出的叫囂之言竟辱了大人之耳,說起來也是我等的過失。”
“讓您見笑了。”
此人唱唸俱佳,彷彿真的在為林明晰的話而惶恐。
可林明晰一想到蘇沅查到的那些東西,眼底無端就染上了一抹難言的晦暗。
他勾唇道:“是麼?”
“這麼說起來,還是本官誤會了?”
“大人明察。”
“罷了,既是誤會,那就坐下說話。”
雲富剛坐下,林明晰就說:“對了,我聽說還有一位很是好酒的胡老爺,不知在何處?”
胡老爺毫無征兆被點名,強壓不滿站起來笑道:“回大人的話,正是在下。”
“哦?”
林明晰漫不經心地摩挲著手裡的酒杯,輕飄飄道:“本官聽聞,胡老爺生性好酒,每年巨資釀酒所耗糧食無數,此言可能當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