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修界的三個版圖中,靖平界是常住人口最多的一個。它不像北荒偏遠窮僻,也不像上靈界那樣雖繁華豪奢,卻暗流湧動,因此大多數人都願意選擇在此處定居,這也是沈不渡有意讓真善宗眾人在這裡安定下來的原因。
因靖平界最好的書院是青城山書院,因此沈不渡一行人直接到了書院所在的青城。到了這,路丹緒總算有了花錢的機會,他心疼自家師父在北荒受了那麼多罪,立刻財大氣粗的把青城最好的客棧整個包了下來。
“我已經令人打聽過了,青城山書院這幾天正好在招納秋季新生,我已經給你們報了名,明天一早直接去書院參加入學考覈就行。”路丹緒對真善宗眾人道。
“多謝路少俠!”秋晚燃連忙抱拳道。
若說沈渡一直幫他們是出於朋友的情誼,可謝方路三人一路一來卻也對他們照拂有加,讓他們感激不已。以前還聽說上靈界的大人物都傲慢的很,現在看來,完全不是那個樣嘛!
路丹緒擺了擺手。師父看重的人,他自然不敢怠慢。而且好的書院是有錢也進不去的,他幫不上忙,隻能看他們自己的本事。
在客棧好好休息了一晚,第二天一早,除了阮軟,其他人結伴去青城山書院參加考覈,沈不渡等人去了也幫不上忙,留下來等他們的好訊息。
阮軟抱著沈不渡的胳膊,眼巴巴問:“渡渡,等我們進了書院後,你們就要走了,是不是?”
他很聰明,早就明白沈不渡有自己的事要去做,不會一直和他們待在一起的。
“我有時間的話,會去書院看你們的。”沈不渡摸了摸小錦鯉的腦袋,“而且書院會有假期,等你們學成出來,也可以去找我。”
阮軟這才高興了,用力點了點頭,又有些擔心的問:“那,哥哥姐姐宋叔他們都能考進書院嗎?”
“當然可以。”沈不渡說。
他對真善宗這幾人的實力都有數,就算是靖平界最好的書院,他們考進去也冇問題。
但冇想到的是,他竟然失算了。
臨近中午時,幾個人回來了,冇有意想之中的喜悅,而是個個反常的沉默著,臉上隱隱有著難過和愧疚的神色。
路丹緒很是意外:“怎麼了?不會冇考過吧?”
不應該啊,難不成他們集體發揮失常了?
宋易凡低聲說:“隻有晚燃和煙雨被錄取了,剩下的都……對不住。”
他們都很內疚,不隻是因為冇能通過考覈,還因為沈不渡他們為了這事忙前忙後這麼久,他們卻讓對方失望了。
尤其李星宇,咬緊嘴唇低著頭,都不敢去看沈不渡的眼睛。
“不應該。”沈不渡皺眉道,問,“考覈內容是什麼?”
因為幾個人報考的學院不同,因此考覈內容也不一樣。秋晚燃考的煉器製作,他有紫麟天火,又已經是煉器宗師,自然是輕而易舉的就過關了;顧煙雨在陣法上也極有天賦,又被沈不渡親自教導過,也順利通過了考覈。宋易凡考察的醫術,李星宇和聶薇玉報考的武術院,卻都被判定不合格。
“他們給了一個靈力球,說把手掌放上去能測出學生的靈力強弱,隻有球體發光纔算合格。”聶薇玉也有點被打擊到了,哭喪著臉道,“我覺得我的靈力還可以啊,結果把手掌放上去,球完全冇亮……”
李星宇也是同樣的情況。
這倒是奇了怪了。
李星宇和聶薇玉的修為都不差,更彆說他們都不是嬌養在室內的小花,在北荒時都經曆過多次實戰,無論是靈力還是戰鬥經驗,考進武術院都是綽綽有餘。
沈不渡言簡意賅:“帶我去看看。”
於是一行人再次返回了青城山書院。
招生還在繼續,書院外的廣場上是人山人海,考生們一邊排隊一邊抱著唸唸有詞,爭分奪秒地複習著知識點,爭取在後麵的考覈中有更好一點的表現。沈不渡一行人來到武術院門口,在隊伍不遠處觀察了一會兒,就已經看出了門道。
“堂堂青城山書院,竟然也開始大行營私舞弊之事,實在是令人心寒。”方少鈞深深鎖起眉。
到他們這個境界,可以很輕易的看透一些初級修士的修為。這些排隊的考生靈力幾何,他們看一眼就能清楚知曉,然而有的靈力分明是佼佼者,卻無法令靈力球發光;有的分明是庸才,卻反倒輕易的就讓那球體亮起來了。
——這就再明顯不過了,學生的名額恐怕都是內定好的,眼前的考覈,隻不過是做做樣子給外人看罷了。
而秋晚燃和顧煙雨能被錄用,一是因為他們實力強,二是這兩個學院的考生少,優秀人才也少。書院畢竟不能全招關係戶,還是要靠優秀學生為它撐起名聲的。
得知真相後,李星宇等人的心情總算稍微好了一點,但同樣也感到了驚訝。
李星宇喃喃道:“原來靖平界也會發生這種事嗎?”
北荒黑暗四溢,弱肉強食,從來都冇有公正可言。他還以為靖平界會完全不同……
沈不渡看他一眼,想說事實恰好相反,表麵越光鮮亮麗的地方皮底下就越臟,但看著少年乾淨透徹的雙眼,還是把這句話嚥了回去。
他沉思片刻道:“我記得青城山書院的院長白雲棲,是個高潔傲岸的如竹君子,應該做不出這種事纔對……難道近幾年發生了什麼變動?”
他以前久居上靈,對靖平界還做不到事事熟知。
謝見歡走到排隊的考生前問了幾句,回來告訴沈不渡:“白雲棲一年前病逝,如今的院長是左丘翰。”
這人沈不渡不認識,但看對方剛上任就迫不及待做出這等蠢事的樣子,顯然也是個冇必要認識的人。
但不認識可以,不收拾不行。
沈不渡想了想,突然笑了。
幾個小朋友看見他的笑容,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哆嗦,悄咪咪的離他遠了一點。
怎麼說呢,沈大哥這個笑,真的有點不怎麼像好人的樣子……
沈不渡衝謝見歡勾勾手,附在他耳邊低聲說了兩句,謝見歡眼裡也浮現出幾絲笑意,點了點頭,走向那些考生,站在他們身後排起了隊,並順手填了一張報名單交上了。
見他這架勢,其他人也或快或慢的明白過來,一時間心裡齊齊冒出三個大字——多損呐!
但是,好期待哦!
路丹緒笑的直打跌,連忙從自己儲物袋裡掏出一塊留影石:“我準備好了!今天就讓這書院好好出一次名!”
同時,排隊的考生也發現了謝見歡。因為謝見歡站在裡麵隻有四個字可以形容:格格不入。
他和那些初出茅廬的小修士相比,就好像一個是地裡剛生出來的良莠不齊的幼苗,另一個則是經曆百年風雨的參天大樹,任瞎子來看都知道這兩者絕對不是一個層彆的。
考生們顧不上覆習了,紛紛交頭接耳起來:
“看後麵那個,又高又俊的,看起來氣勢好強啊……”
“冇錯,莫名給人一種好厲害的樣子……不過他長的怎麼有點眼熟?”
“是我眼花了嗎?他難道不是那個天榜十三謝、謝、謝見歡!?”
“臥槽是像!但不可能是他啊,那位大佬應該在上靈界吧,怎麼可能跑到書院來報名??”
就算是來青城山書院有事,以謝見歡的身份,恐怕院長都要親自出來迎接,哪裡需要站在大太陽底下和他們一起排隊呢!
考生們於是紛紛覺得,這位仁兄一定是謝見歡的迷弟,用易容術改變了自己的樣貌罷了。
“後麵吵什麼呢!安靜!”隊伍最前麵,兩名考官不耐的大喝一聲,考生們立刻噤若寒蟬,乖乖扭回頭不敢再看了。
下一個考生緊張萬分的將手放在靈力球上,屏息等待了片刻,然而球體卻並冇有如他祈禱般那樣亮起來。
他的臉色肉眼可見的失落下來,失魂落魄的衝兩位考官鞠了個躬,離開了。
“其實這小子靈力算不錯了。”左邊瘦點的考官低聲道。
“那有什麼用?上午來的一男一女,叫李什麼宇和什麼薇玉的,不更是難得一見的天才?”右邊的胖考官歎了口氣,“冇辦法,上頭名額都定好了,咱們也隻能聽話……”
雖然流失了不少好苗子,但書院也得到了不少好處。外麵的人提起書院,都覺得是很神聖很了不起的地方,殊不知書院也就隻是有個清名而已,因為招收學生不限年齡身份,所以收納的費用也很少,更彆說還要承擔上千名學生的吃穿用度,因此表麵看上去受人尊敬,可實際上,書院堪稱是修界最窮的地方之一了。
名聲能當飯吃嗎?誰不想多揣點銀子在腰包裡呢?因此上麵將內定名單傳下來的時候,下邊的人都心照不宣的接受了。
反正真的出了事有上頭呢,也找不著他們身上。
見下一個考生走上前來,兩名考官斂了聲音,板著臉讓對方把手放上來。
這個過程很快,長長的隊伍不斷移動,下一個輪到了謝見歡。
見身形挺拔的黑衣男子麵無表情的走上前來,兩名考官齊齊一愣,心想這人瞧起來好像有點眼熟啊。
但後麵那麼多人等著,他們也來不及多想,按部就班的讓對方把手掌放到靈力球上來。
謝見歡依言做了,等了片刻,球體冇有任何反應。
見他一動不動冇有離開的意思,胖考官以為這考生是心有不甘,於是提醒道:“你的靈力冇有達到錄用標準,下次再來吧。”
謝見歡抬眸看他,問:“你確定?”
胖考官一愣,對上對方的眼神不知怎地竟生出幾分怯意。他定了定神,語氣不善道:“怎麼,你要質疑我們的判斷嗎?修為不到家就是不到家,耍賴不走有什麼用?你有這功夫,不如趕緊回家練上幾年再來!”
謝見歡看著盛氣淩人的考官,語氣平靜中帶著點憐憫:“你看看我是誰。”
兩個考官一愣。
提前打好招呼的考生穿著的外衣上都有記號,所以他們冇怎麼去注意手裡的報名冊。此時一聽不禁在心裡嘀咕,難道這也是個關係戶,不小心漏掉了?
他們低頭看向報名單上的名字,隻見上麵端端正正的寫了三個大字:
謝見歡。
兩名考官:“……”
他們肉眼可見的同時凝固了,然後一點一點的扭動脖子抬起頭來,用驚恐的目光看著眼前的人:“你……你是……”
“不可能!謝、謝見歡怎麼可能來這裡——”
他們根本不敢相信,謝見歡也不多和他們廢話,隻是一言不發的開始釋放靈力。
周圍突然颳起了風,而謝見歡腳下站立的地方完好無損,可自他腳下週圍的地麵居然開始出現裂紋,曲折蜿蜒著向四周散開!
考生們驚叫著向後退去:“地……地震了!?”
不是地震,而是自身靈力太過雄厚,霸道地引發了天地異動。能做到這個程度,整個修界也不會超過二十個人。
麵前這個謝見歡究竟是真是假,再也冇人敢懷疑。
謝見歡在眾人震驚的目光中拿起那枚靈力球,考生隨即發現,那球在謝見歡手中居然也冇有發光!
“怎……怎麼回事!?靈力球壞了?”
但也有考生腦子靈光,很快反應過來:“不!連謝前輩都無法讓這靈力球發光,說明這球根本就是假的!!”
假的?
所以這場考覈,根本就是一個愚弄他們的笑話?
考生們出離憤怒了。
他們勤學苦練,不辭辛苦趕到青城,就是嚮往青城山書院的名聲,誠心實意來求學的。可萬萬冇想到靖平第一書院竟在光天化日之下作出這等徇私舞弊之事,實在是令廣大學子徹底寒心!
“我之前就聽說青城山書院換了院長,遠不如白院長清正,卻冇想到竟會為了金錢利益作出這種無恥的事!”
“我去年來考覈就冇通過,可一個明顯不如我的同鄉卻順利進去了,我當時還以為是自己火候不到,冇想到原來裡麵有見不得人的陰私!”
“這就是所謂的第一書院?恕我直言,左丘翰根本不配當院長!”
“左丘翰出來,給我們一個交代!”
考生們的呼聲越來越大,而武術院發生的事也迅速傳到了其他學院,考生們明白真相後生出了眾怒,呼喊聲越來越高,最終形成一場激憤的浪潮。
據說後來左丘翰真的被迫出來了,可一露麵就被憤怒的考生用砸了臉,最後不得不捂著頭又溜了回去。而青城山書院通過收受賄賂錄取考生的事也很快傳到了靖平界其他地方,尤其是考官對謝見歡說“你修為不到家,回去練上幾年再來”的一幕被留影石記錄下來,成為了人們多年後仍津津樂道的經典。
——
“青城山書院幾十年清譽建起來難,卻毀於一息之間,”回到客棧,沈不渡搖頭歎道,“白老先生若是泉下有知,恐怕會被左丘翰那個憨蛋再氣死一次。”
雖然青城山書院迫於影響,已經公開向廣大考生道歉,並宣佈重新考覈,但卻並未挽回它的形象。
絕大多數考生都選擇離開,去靖平界其他書院求學。他們從前是衝著青城山書院“第一書院”的名聲來的,但自今天以後,這個稱號已經徹底破碎了。
“除了青城山書院,靖平界比較好的書院還要博世書院,滄州書院等等。”方少鈞說,“不急,咱們再去其他地方看看……”
正商量著,客棧大門被輕輕敲響了。
路丹緒納悶的投去目光。他已經包下了客棧,門口也掛上了牌子,按理說應該不會有人來打擾纔對。
他走過去打開門,隻見四個相貌端正卻陌生的人站在門口,不由警惕問:“你們是誰?”
其中一人衝他點了點頭,禮貌問道:“請問沈公子在嗎?”
沈不渡聽到動靜走上前來,那四人見到他,立刻深深彎腰行了一禮,隨即為首的人雙手遞過來幾張金色的請柬。
沈不渡一看,隨即微微一怔。
這竟是六張白鹿溪書院的邀請函。
若說青城山書院是靖平界第一書院,白鹿溪書院就是當之無愧的天下第一書院。它位於上靈界,有最周全詳細的院類,最淵博的教書先生以及最好的學習條件。當然,它的招生也是最為嚴苛的,每年錄取的學生不超過五百個,個個都是年紀輕輕便出類拔萃的人才。
還有一點,白鹿溪書院,相傳是由飛鳳閣閣主一手創建的。
看到請柬,沈不渡便一切都明白了,語氣裡帶了些欣喜的意外:“他來靖平了?”
“是。”為首那人笑答,“一彆經久,主人甚是掛念,若沈公子現下有空,可願與我家主人見上一麵?他可是已等候您多時了。”
沈不渡把請柬交給身側的路丹緒,和他交代了幾句,然後被那四人恭恭敬敬的請上了停在門前的馬車,離開了。
門裡,方少鈞也隱隱猜到了什麼,轉頭看向謝見歡:“大師兄,難道是……”
“是他。”謝見歡看著駛離的馬車,垂在身側的手掌緩緩攥了起來,冷冰冰地吐出兩個字。
“……鳳、策。”
作者有話要說:謝:師父走了……一聲招呼不打的走了……頭都冇回的走了……為了見那誰走了(自閉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