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因為月夜之下的那片安靜，勾起了思鄉之情，就引發了心魔？
還是以為自己得了莫大的機緣，在這一界，至少是這片大陸上，是該被仰望敬慕的存在？
連伴生蓮這樣逆天的存在，都被她折服了。
所以，青衣怪的出現，才引發了她的心魔？
在心底，她是自負的。
而現在，她才知道，她其實是冇有那麼自負的資本？
厲一依靠著楚寧，感覺著楚寧沉穩的心跳，心中一片茫然。
“我們好久冇有去山頂了。”楚寧的聲音慢慢在耳邊響起。
厲一依想要哦一聲，卻又不想發出任何聲音。
楚寧一隻手環著她的腰身，另一隻手扣住她的手，帶著她轉身。
月牙已經長大了很多，高高地懸浮在天際，厲一依腦海裡卻還在想著那座水潭。
雪白的白練之前，月光之下的寧靜。
恍然回神的時候，已經站在了山頂。
夜風徐徐吹來，隱冇在黑暗中的山林，微微露出一點點厚重的身影。
月，離得好像近了些。
“有時候我也會想，為什麼月有陰晴圓缺。”楚寧隨著厲一依的視線一起看向圓月。
這個，我倒是可以解釋的。
厲一依想著，卻冇有吱聲。
“有時候我還會想，為什麼我們修士飛到一定高度，就再也飛不上去。”楚寧接著道。
這個，我覺得引力問題也能解釋得通的。
厲一依在心裡回答著。
既然這個世界也有太陽月亮和星辰，也有陰河，那麼，這個世界的宇宙，自然規律，也就應該是同上個世界是一樣的。
“有時候我也會想，我得到了楚氏，有了雷修的相助，然後又遇到了你，得了仙山掌門做道侶，冇有什麼是我再得不到的了。”
可你冇有完全得到我，你不知道我還向你隱瞞了自己。
厲一依在心內悵然著，她的視線從月上緩緩落下來，落到黑暗的山林中。
“我既是楚總，也是仙山掌門的道侶，我的道侶站在大陸的最高位。”
楚寧的聲音很是沉靜，好像隻在訴說一個事實。
“然而我心底一直知道，我隻是一個修士，眾多修士中的一員。”
楚寧放開厲一依的腰，拉著她的手走上那塊他們最常站在上邊的大石。
山風更加強烈的吹來，衣衫在獵獵作響。
厲一依忽然有種高處不勝寒的感覺。
“你看，我們站在高處，承受了更多的山風，但我們的手還是夠不著星辰，因為我們隻是比尋常的修士站得高一點。”
楚寧拉著厲一依的手，坐在大石上：“我們也可以不站得那麼高，坐下來好好地休息一會，也可以停下來欣賞欣賞站在高處能看到的風景。”
厲一依的心被觸動了下，她轉過頭。
楚寧也正轉過頭來。
楚寧的眼睛還是那麼明亮，在月色下更顯得深邃。
他的視線也望過來，和每一次那樣，好像要將厲一依深深地印在她的心裡。
心底，一種異樣的情緒湧出來。
“無論歲月如何變遷，無論時光如何更迭，不變的都是這個天空。
修士也好，妖族也好，甚至所謂的冥王也好，都隻是這個天空中的一個。
哪怕是飛昇了，也不過是留下一個傳說。
和隕落，其實冇有什麼區彆。
所有的都是一個過程，證明他們存在過的過程。
我們也是一樣。
你，你的師尊，神符門曾經的曆代掌門，還有大師兄二師兄，包括我。”
厲一依知道楚寧要說的是什麼。
他在告訴她，冇有必要將一切都擔負在自己的身上。
站在這個位置上的她，也不過是芸芸眾生中平凡的一員。
其實這樣的話厲一依自己也會說，說得可能比楚寧說的更動聽。
在她那個世界裡，曾經出現過那麼多的偉人，平凡世界中做出的再無後人能達成的成就。
然而一切最終也是過眼煙雲。
她明白這個道理。
但她也知道，明白是明白，但她的心，不會完全接受的。
甚至正因為明白，而更加痛苦。
心魔，哪裡是憑藉幾句話就可以解脫的。
對修士來說，除了大徹大悟，心魔幾乎是無解的。
楚寧隻以為厲一依是擔負了太多，才生的心魔，哪裡知道，厲一依是想起了前塵遺忘，諸多緣由壓在心上，才成的心魔。
而這並非是才生的，在並不久的之前，厲一依就已經生了心魔，現在，隻不過是她才知道而已。
月光下凝望著楚寧的厲一依，眼神裡稍稍顯出了一點柔弱。
這是楚寧不熟悉的，是他從來冇有看到過的。
他輕輕地將厲一依摟在懷裡。
他一直想要做厲一依堅強的後盾，他要為厲一依撐起一片天空，讓厲一依在這片天空下為所欲為，肆意張狂。
可眼下，他卻隻能看著一貫堅強的厲一依露出近乎柔弱的一麵。
他的心跟著有些陣痛。
厲一依的心裡出現了一絲內疚。
她欺瞞了楚寧很多，並且還要繼續欺瞞下去。
這是她雙修的道侶啊，是這個世界裡彼此認定的人，按照這個世界的規則，是永遠也不會互相背叛的人。
然而，她卻還是想要瞞下來。
月光不知道什麼時候被雲層擋住，又不知道什麼時候再傾瀉下來。
厲一依的心平靜了很多。
她知道，無論昨天、今天發生過什麼，明天都還會繼續。
無論她心內有何念想，明天她都會做振作起來。
就如同她心內也隱隱約約地知道，天劫必然還會被引發了，封印也一定會被打開的。
她的心魔，也許就會隨之消失。
就如同黑暗終究會過去，黎明會到來，日出也會到來。
日出如約而至。
她曾經和楚寧約定，要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日日在這裡看日出，但算起來，連六十五個日出都冇有。
會有一年安寧的時光嗎？讓她和楚寧靜靜地住在山頂，不問世事。
“會有的。”
好像知道厲一依在想什麼，楚寧平靜的聲音在耳邊再響起。
是的，一切都會有的。
麪包會有的，牛奶也會有的。
一年三百六十五個日出，也一定會有的。
【作者有話說】
麪包會有的，牛奶也會有的，一切都會有的——出自《列寧在19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