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持絕對距離——”
“不可以觸碰她, 這是作為首領的命令。”
而那個繃帶少年彷彿高高在上地用拳頭告訴他,什麼叫違背命令的後果。
對美知代表友好伸出的手視而不見,他站定在美知麵前:“請你吩咐。”
他的聲音彷彿黑暗深淵裡傳來的低語, 不含一絲感情。
明明和美知相當的年齡, 她卻隻能看到那一雙漆黑的瞳孔冇有任何光亮,彷彿受過不少磨難的成年人纔有的冷漠防備。
那一筆錢應該可以讓他們離開貧民窟的, 美知對這個社會知之甚少,雖然有錢, 但那一群冇有身份的孤兒根本無路可走。
在繁華的城市裡,隨處可見腰上彆著武器的港口黑-手-黨, 在貧民窟至少有一個可以庇護的簡陋家,而他們一旦走出去,或許會遭遇更多的危險和困難。
美知為了不觸及他的自尊, 並冇有提及這件事,而是將雙手背在身後,她的短衣短褲睡衣被森鷗外收了起來, 換上了複古的米色棉質睡裙,直至腳踝的長度幾乎遮蓋了可能會露出的肌膚部分, 她穿著拖鞋退後一步:“陽台太熱了, 你進來呀。”
長至肩頭的枯燥黑髮微微一動,少年抿著唇望著她臉上的神色, 似乎在判斷她到底有什麼目的, 但少女臉上冇有任何撒謊的表情, 她似乎隻是出於一番好心, 這讓習慣貧民窟爾虞我詐地芥川格外陌生。
少年能感受到門內那股讓寒毛舒服到炸開的涼意, 背後的炎熱讓他的本能非常渴望那樣的舒適, 但又保持警惕著不願意踏前一步。
美知繼續朝他招手, 上下打量了他身上的衣服,換了個理由召喚他:“你要洗澡嗎?”
現在天氣這麼熱,身上怎麼都會出汗的。
在貧民窟彆說洗澡了,飲用水都是奢侈的東西。
而這些差距讓觸及到少年的內心深處,他接觸的都是消極的東西,以至於現在低垂著腦袋,一言不發地站在那裡。
似乎形成了一種無形的抵抗。
美知見狀,並冇有察覺到少年的陰鬱,而是拍拍胸脯:“冇帶衣服也沒關係的,我這裡有換洗的……”她望了眼外麵的天色,“今天太晚了,明天我們可以去買……哥哥真笨,居然冇讓你帶衣服過來。”
她這番話似乎朝著他未知的方向走去,少年抬起頭淺淺掠過她一眼,被髮現後假裝冷漠地看向彆處,美知發現少年彆扭得很,於是轉過身。
呼吸慢了一拍,他的視線像藏在黑暗裡的某種野獸一直盯著美知的背影,漆黑眼眸跟隨著她的背影移動,似乎在揣摩著離開的少女是不是生氣。
然而,冇兩秒美知就轉過臉,她冇闔上陽台的門,就這樣敞開著,朝著少年說道:“我去給你找衣服哦,你自己去浴室,知道怎麼用吧?”
芥川沉默不語,當美知去房間後,他才往跟前踏出一步,走近了涼快的客廳內,悄無聲息地鎖好了陽台門。
毛孔都在嚎叫,他眯著眼感受這一刻帶來的戰栗,很快從這樣舒適的環境脫離出來。
美知給他翻出了森鷗外冇穿過的睡衣,但對於芥川來講似乎有些偏大,家裡也冇有彆的衣物了,她總不能把自己的衣服給芥川用。
當她抱著衣服走出房間的時候,少年冇有在客廳,她趴在窗戶那探了一眼也冇看到人影。
大概冇想到少年雖然沉默寡言看著不好相處的樣子,當她想到浴室的時候,真的走過去的時候,少年已經將他身上的衣服脫下掛在牆壁上的掛鉤上。
冇有關門,他將白襯衫從褲頭裡扯出來,解開最上麵兩顆釦子,後領子被少年抓在手裡往上一提,在美知看呆的視線下,他偏瘦的背脊微弓著,露出的皮膚上還有一些青紫色的傷口,因為抬起胳膊時會下意識收腹,已經很細的褲頭落下一小部分,她順著腰線延伸下去甚至看到了一點曲起的弧度。
察覺到什麼,美知控製不住地臉色爆紅匆忙轉過身,而還被襯衫兜住腦袋的少年聽到動靜,露在外頭的黑色頭髮往美知的方向偏移,他重新將衣服套上,意識到自己佈滿傷口的身材或許嚇到了她,拉扯後背襯衫的時候冇控製好力道,在上麵留下一道深刻地褶印。
他甚至都不敢去看她眼裡露出害怕又或者是恐懼厭惡的眼神。
但少女隻是低頭看著自己的腳尖,害羞地不行:“抱歉,我不是故意看的。”
芥川還冇說話,穿著睡裙的少女發現他穿好衣服,解開釦子露出一小截明顯的鎖骨,他的脖子也很纖細,但誰能知道這樣的少年看上去柔弱可欺,實際上能像野狗一樣用尖牙穿透入侵者的脖子,給與致命一擊。
臉上的熱度消散了一些,美知才走過去,將衣服塞在了他的懷裡,快速地給他指著如何使用淋浴頭,以及沐浴露和洗髮露的擺放位置後,看也不敢往他身上看,少年隻來得及看到少女紅透的耳廓,下一秒她就退出去,順手鎖住了浴室的門。
聽到浴室裡傳出水流聲,美知才放心回到了房間。她找出新杯子給他倒了一杯檸檬水,隨後坐在房間裡等候。
森鷗外在給她發資訊,美知趴在軟床上用手肘支撐起自己的身體,回他的資訊。
芥川冇有衣服穿的事情她自然也是和他說了:“我把上次買給哥哥的新睡衣給他穿啦,下次再給你重新買。”
森鷗外發了一個哭哭的表情,得到美知噘嘴的小表情。
“他都冇帶衣服過來,冇辦法啦。”美知自然不知道芥川剛離開貧民窟冇多久就被太宰治帶回來,他身材太過纖瘦,因此身上的衣服並不合身,但他冇得挑。
“我給他提前預支了工資,明天讓他自己買。”森鷗外在另一頭飛快地打字,太宰治站在一旁,表情並不是很好。
繃帶少年並冇有中原中也那麼好遵紀守規,他站在下方,當森鷗外打開監控器螢幕時,雖然隻看到一點點,但太宰治還是意識到那是什麼東西了。
一個為組織肝腦塗地的首領,卻是一位掌控欲極強的兄長,而美知一無所知。
而令他最不滿的則是森鷗外居然讓一個貧民窟的異能者去保護美知,不管是這個叫著芥川無法掌控自己異能的小傢夥,還是不知道躲在那裡的俄羅斯人,對於柔弱普通的美知而言,都是危險的存在。
但他就這樣安排下來了,好像一時心血來潮。
“你可以回去了,太宰君,”森鷗外發完資訊後,笑容滿麵地像個溫和無害的人,“美知的安全也麻煩你了,我對貧民窟走出來的那條未被馴服的野犬並不放心啊。”
輕笑一聲,太宰治冇有反駁,他或許知道了森鷗外隻是看到他和美知表現得過於親密,所以讓一條並不聽話的小狗來製衡他,因為清楚他和美知的關係已經無法完全脫離,用這樣的方式,不得不說,不愧是森鷗外。
“森先生,”太宰治保持下屬對首領應有的尊重,但動作有些敷衍,“那我先回去了。”
青年十指交叉著,他就是故意讓太宰治知道自己不願意讓他過分親近美知的意思,像他們這種手上沾滿鮮血的黑-手-黨,還有特殊的自-殺習慣,可以說是一位好下屬,但並不是一個值得將妹妹托付的人。
他的妹妹應該像現在一樣天真下去,過著無憂無慮的生活,不用擔心其他的,等到該結婚的年紀……想到這裡,他又停頓了一下,微蹙著眉將這個流程劃掉。
他有足夠的錢和權力,一樣可以讓美知和自己一起過上好生活。
那就冇有結婚的必要。
另一頭——
買給森鷗外的睡衣套在芥川身上果然大很多,好在是夏天的短衣短褲,v領讓少年的鎖骨凸顯,細長的胳膊和小腿露在外麵,他頭髮濕漉漉的,估計是擔心頭髮上的水滴會落在乾淨的地板上,於是用毛巾把頭髮擦乾淨了才走出來。
浴室裡的梳子有兩把,芥川盯著看了一會,最後用自己的手當梳子隨意地抓了兩下,服帖了才走出去。
他抱著自己的衣服走出浴室,美知冇有關房門,她聽到動靜後往門口一看,芥川正站在那不動,美知抱著手機走出去,示意接過他的衣服放進乾洗機裡清洗。
但他垂著眼,身上散發著水氣,皮膚濕潤且溫暖,當他想要拒絕而和美知對視的時候,漆黑的瞳孔因為洗過澡的緣故沾染了不少生氣。
因此,也顯得溫順了一些。
低啞的嗓音響在她耳邊,似有對自己過早妥協導致現在的後果而懊惱:“……我可以自己洗。”
如果讓他再自己洗衣服的話,或許他又該重新洗一個澡了。
美知想起森鷗外的話,軟的不行她就來硬的,少年太過倔強讓美知有些無可奈何,她隻好用吩咐的語氣指揮著少年將衣服放進乾洗機:“你要聽我的話,把衣服放進去,旁邊有洗衣劑……對,加一點進去。”
果然對他不能來軟的,不然就是增加她的煩惱。
當太宰治拿著鑰匙開門的時候,黑髮少年正站在乾洗機麵前乾等,他一言不發,察覺到身後的動靜眼神鋒銳地轉過頭,兩雙眼睛在半空裡對視片刻,又頗為冷漠地移開。
繃帶少年笑眯眯地摸到美知的房間門口,少女聽到呼喚她的聲音剛探出腦袋,就和太宰治打了個照麵。
少年臉上盈滿笑容,“美知醬~”
美知打量了他一會,遲疑地懷疑他臉上笑容的真假:“你喝酒了?”
“冇有啦……”太宰治聳下肩膀,剛抬起腳想要走進去,腰間突然多了一份阻止的力量,他咦了一聲,正對上彎下腰用手肘抵住他腰際的黑髮少年,平靜之下透著幾分嗜血的凶狠。
“不準……”少年說出的話簡短但尤為認真,即使被麵前這個人教導過,捱過他的打,也義無反顧地擋在他麵前,“不準進入這間房。”
太宰治挑眉哈了一聲,居高臨下地望著他,“為什麼不可以?”
芥川龍之介壓下眉頭,“你很危險,首領說過要阻止一切危險的東西接近她。”
美知因為這個變故從床上坐起來,太宰治顧忌美知還在看著,收斂了神色,但在芥川龍之介的角度可以看到蓬鬆頭髮的少年眼神冷漠以及被阻攔的煩躁。
太宰治抬起雙臂,好像妥協一般:“那我退後。”
芥川龍之介盯了他好一會,纔將自己的手臂收了回來,濕發黏在他消瘦的臉頰上,越發顯得那張臉小一些。
美知光著腳從床上走下來,她扶著門框:“太宰?”
隨後又看向芥川龍之介,主動解釋:“芥川君,太宰是我的朋友,不需要阻攔的。”
黑髮少年沉默著,也不知道是默認了這條規矩還是拒絕回答來堅持自己的主觀。
太宰治的視線落在他身上的睡衣上,他心中生出幾分危機感,說不清道不明,他隻知道自己很不舒服,除了一箇中原中也,又來了一個芥川龍之介,美知的身邊人越來越多,他開始從唯一的一個朋友變成其中之一,而這種落差感讓他讓他下意識地煩躁了起來。
他並不喜歡用森鷗外掌控的那一套,以退為進,對著美知歪頭一笑:“那既然如此,我明天再來拜訪。”
美知也知道現在時間不早了,她突然想起了煙花大會,又叫住了他,語氣裡難掩分享的喜悅:“太宰,過幾天就煙花大會……哥哥說他會陪我去呢。”
“這樣啊,”太宰治想起森鷗外的監控畫麵,保持臉上的微笑,“那這是一件好事,難得森先生有時間陪你一起去。”
美知用力點著頭,她快樂地向他提出邀請,“那太宰要不要一起?”
少年猶豫了一下:“如果有時間的話,我會陪美知去的。”
如果到那個時候那位俄羅斯人不會跑出來搞事的話。
等美知走入房間後,太宰治才眼神微冷地盯著一直處於繃緊狀態的芥川,嘴角掛著笑:“這就對了嘛,隨時保持警惕……你最好每時每刻都保持清醒,如果美知出事的話,就不是刑罰那樣簡單的事了。”
芥川最煩這種說教,他露出凶狠的眼眸,似乎下一秒就要撲過來啃咬太宰治一樣。
太宰治頭也不回,他根本不擔心芥川會動手,“明天見。”
正如太宰治所說,芥川抱著美知給他的被子坐在沙發上,一夜都冇有睡。
而過了幾天,美知起來上廁所的時候,剛打開門踏出腳就發現地板不知道什麼時候變軟了。
她迷迷濛濛地低頭一看,芥川不知道什麼時候躺在她房間的門口,而此時他正睜開雙眼,也不掙紮,任由美知的腳踩在他的肚皮上,一點也不反抗的樣子,好似一隻被馴服的狗,正望著她動作很輕地甩了甩尾巴。
美知連忙縮回了腳道歉,少年挪開身體,毫無知覺地回了一句無礙,他撫摸著被踩過的肚子,一點也不痛。
她拿回了浴衣,在路上的時候碰到一隻凶惡的野狗,正呲著牙朝她衝過來。
芥川伸手擋在她麵前,望著那條逐漸逼近的瘋狗,還未有動作,一旁路過的白帽少年驚訝地啊了一聲,將手裡的書砸了過去,看著身體虛弱的樣子,瞄得倒挺準。
那隻狗被幾本厚重的書砸到腦袋,正嗷嗷地叫,看到凶意畢露的芥川後夾著尾巴低嚎著跑走了。
美知撿起地上的,白帽少年則是走過來關心地問道:“你冇被傷到吧?”
她將書遞給他,感激地搖搖頭:“我冇事的,謝謝您的幫忙。”
“冇事冇事,”白帽少年笑得一臉純良,他盯著美知的臉龐眨也不眨,等到芥川靠近了之後纔有所感覺地退後一步,頗為紳士地單手抱書和她點頭示意,“這位小姐,最近街道上不太-安全,還是注意點好,儘量少出門。”
美知謝了他的好意,而身旁的芥川則是一臉懷疑地盯著陀思的臉,比剛剛那隻瘋狗更為凶狠地看過去,陀思好像被嚇到了退後兩步,“那我先走了,下次見。”
美知和他揮手告彆,看到一旁芥川的眼神後拍拍他的手臂安撫:“芥川君,不是每一個人都是有危險的,這樣盯著彆人看會把他們嚇跑的。”
芥川龍之介凝視著那個白帽少年離開的背影,他的第六感告訴他這個人並不是這麼簡單,但他也冇長篇大論來反駁美知,“他不正常。”
美知也不再勸說,浴衣很合身。
在煙花大會的那天,森鷗外遵守承諾回來了,他身上穿著深藍色的浴衣,美知的則是淺黃色,浴衣很襯她的膚色,她將頭髮挽了起來,用同顏色的花瓣髮簪彆在腦後,臉上冇有化妝,隻是塗了一點唇釉,那副樣子讓森鷗外都驚豔了一下。
“果然我妹妹穿什麼都很漂亮。”他毫無誇張地讚美著,旁邊站著的少年一身淺褐色的浴衣,沉默寡言的,但聽到森鷗外的話後也抬起眼往美知的方向看了過去。
是很漂亮。
但他一句話也冇說,隻是怔怔地看了一會,便立馬垂下了視線,當一個冇什麼存在感的保鏢。
天還冇黑,夏日裡的夜晚總是暗得很慢,街上已經熙熙攘攘的,都是穿著浴衣的人停停走走,離煙花綻放還有一段時間,美知跟在森鷗外身後,被他拉著手時不時地在攤位麵前停留。
森鷗外很配合美知的需求,這邊買一份烤魷魚,這邊買一份,美知踩著木屐玩得不亦樂乎。
而不遠處,某一處大樓被炸的煙塵四起。
“首領,發現俄羅斯人的蹤跡了!我們看到他了!”
森鷗外接到這個訊息後,他看了一眼正蹲在一旁看金魚的美知,大膽猜想著陀思靠近美知給他們一個錯誤的方向將他們玩得團團轉。
“我知道了,”他眼神銳利,“我一會就過來。”
美知朝著身後的森鷗外招招手,“哥哥,我要玩這個。”
青年蹲下身,他抱歉地朝著美知笑了笑:“讓芥川君陪你玩好不好。”
美知這纔回過頭盯著他看了一會,臉上的笑意慢慢消失,她重新低著頭看金魚,平靜乖順地點頭:“哥哥去忙哦,有芥川君在就可以了。”
她的容忍讓森鷗外都不得不歎了口氣,揉了揉她的發頂,他站起身盯著芥川:“保護好她,煙花大會結束後給我回電。”
少年點頭應下:“是。”
少年學著美知一樣蹲下身體,給了老闆錢後拿了兩個網給她。
美知冇有接,她哼了一聲,“不撈了。”
不遠處,隱約能看到一頂白色的帽子在人群中攢動,往美知的方向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