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江這一帶,秋冬季節的風比較頻繁。
此時的渡口,場麵一度混亂。
霍檀剛靠近,就聽聞一陣爭吵與喊打的喧囂聲。
登船的位置裡三層外三層地圍了幾百人,隱約還夾雜著撲通的入水聲音。
“霍將軍來了!”不知誰先發現霍檀,大聲喊了出來。
現場的氣氛霎時凝固,喧囂聲也戛然而止。
大家紛紛朝霍檀看過來,然後行禮。
眾人神色各異,情緒還在暗暗地蔓延。
霍檀微凜著眉宇,語氣溫涼地問:“發生什麼事情了?”
聞言,立刻就有人上前,對霍檀一五一十地講述事情的來龍去脈:
穆允和謝景楓帶來的精兵,多是在西南地區作戰過,不熟悉水性,不習慣船的搖晃。
有人剛上船就嘔吐不止,嚷嚷著要從木橋通過,於是遭到鎮守寧江的士兵取笑。
雙方的言辭過於激烈,加上本就是好戰的性情,經不得半句挑釁與諷刺,三言兩語下就廝打了起來。
從河裡撈上來的士兵,凍得瑟瑟發抖,臉色慘白如紙,牙齒都在打顫已經說不出一個字。
霍檀蹙眉:“你們覺得北漠大軍可怕嗎?”
一時間眾說紛紜。
有人說:“北漠有百萬雄兵,氣勢洶洶,確實不容小覷。”
“可不是,特彆是在攻克周邊小國後,實力更加龐大。”
有人卻不以為然:“他們氣勢再大,還不是被阻隔在潼關外,奈何我們不得!”
“就是,霍將軍您這一來,赫連訣估計就寢食難安了。”
“……”有聞風喪膽的,有不屑一顧的,也有視死如歸的…
霍檀淡淡地掃了他們一眼,語氣犀利低沉:“敵軍氣勢磅礴,我們一盤散沙,你們覺得潼關還能堅守多久?覺得我霍檀還能力挽狂瀾?”
這隻是一小部分士兵,霍檀清楚,幾十萬將士中,有不少人還在將潼關當做攻不破的城池。
安逸久了,就飄飄然。
冇有經曆過敗仗,開始以為自己都能上天了!
眾人聞言,異口同聲地大喊:“我們誓死追隨霍將軍,有霍將軍在,潼關必定堅不可摧,大慶的國土永不會被侵犯!”
霍檀目光深沉。
這話聽著多熱血沸騰呀,似乎是她霍檀培養的軍隊,穆允聽了大概是要多想了吧。
不過,她倒是不在乎穆允如何看,反正狗皇帝早就將她當眼中釘。
她抬手示意大家安靜。
現場頓時鴉雀無聲。
霍檀往前走兩步,兩手在寬袖中微微蜷著,垂在身側。
寒風捲起她的衣訣,獵獵生風。
她眸子微涼,語氣凜冽:“北漠可怕的不是百萬雄兵,而是一致對抗大慶的決心,他們攻克周邊諸國後做了什麼?那他們的覬覦就是什麼!”
“你們有誰打聽過北漠軍都做了什麼嗎?”
氣氛一片凝滯,大家的臉色皆微微變了變。
霍檀嘴角勾起冷意:“燒殺掠奪,其殘忍程度與屠城無異,他們若是踏江而來,寧江,晉州,柳城,甚至整個大慶會是怎樣的慘烈?”
“你們在此嘲笑戰友暈船起鬨時,他們的水軍卻在日益壯大!差距越拉越大,我們的勝算在哪?不是靠你們那點信仰就可以的!”
內部都不團結,談何信念?
說難聽點,除了把霍家推到風口浪尖,並冇有其他作用。
她要的是一支堅韌團結的軍隊。
而不是隻依靠自己的那幾百精銳就可以,也不是落絮閣那些武功高強的人就能改變局麵。
以後各路人馬集結,唯有強大的凝聚力,才能對抗北漠各方麵優勢都突出的軍隊。
眾人聞言不敢噤聲了,紛紛垂首,彷彿犯錯的孩子心懷愧疚。
眼前的將軍,清洌淡漠,生得俊美,風姿清貴,隻是站在那裡,就有種令人臣服的氣場,宛如高山之巔的神明。
眾人皆以為有霍檀在,就能看到希翼,就能將敵軍阻隔在國門之外。
可霍檀知道,僅憑她這番言辭,要想讓他們居安思危,重新認識北漠的野心,根本還不夠。
他們內心深處大抵還是不服氣的,畢竟除了陸遠這次擅自進攻遭遇慘敗,他們還不曾嘗試過失敗的滋味。
而她的想法從來不是鎮守潼關那麼簡單,隻有徹底擊碎對方的勢力,才能保住大慶的安定。
片刻後,霍檀讓謝景楓安排大家陸續過河。
霍檀站在岸邊,望著那些陳舊而簡陋的船,陷入了沉思。
這時,背後響起一道陰陽怪氣的聲音。
“不愧是萬人敬仰的霍將軍,不動一兵一槍就將大家訓得服服帖帖。”
霍檀回身,對上穆允陰沉的眼眸。
她淡淡回他:“這可是大皇子的翻身之戰,還有閒暇來嘲弄彆人?”
穆允怔了怔。
他深知這次戰爭的重要性,要想重新被立太子,還離不開眼前這位。
他扯了扯嘴角,嘴上依然不服氣:“這次潼關之戰無比艱難,你彆得瑟。”
霍檀輕笑:“大皇子還知道說艱難二字了,不容易啊!”
穆允陰霾著一張臉:“你什麼意思?”
霍檀攏緊披風,語氣淡漠:“你和謝世子纔是主將,我隻是服從命令而已。”
話落,她不願多跟他廢話,轉身就走。
穆允愣在原地。
她這是服從命令的模樣嗎?
兩個主將,真是說笑話呢,他朝霍檀喊道:“本皇子隻是來監督你們的,你可彆耍花樣!”
霍檀嘴角微微上揚。
慶帝當初立他為太子,是有多害怕謝家而無奈之舉啊!
她心裡咯噔了一下,謝景楓在慶帝眼中,恐怕已成了一顆棋子吧。
霍檀準備上船時,回眸暼了眼穆允,暗戳戳地想,真是兩個可憐的娃…
風漸漸轉弱,水流舒緩下來。
士兵們上船後,從最初的不適應,到不得不接受。
霍檀進入船艙,頓覺溫暖許多。
一名侍衛垂首站在門口,朝她抱手行禮:“霍將軍辛苦了。”
她靠窗而坐:“不辛苦,你暈船嗎?”
侍衛一直低著頭:“回將軍的話,我不暈船,是個很合格的水兵。”
霍檀抬眸,視線瞟過去,這侍衛雖然低眉順眼,不曾抬頭,可身姿氣質倒是與眾不同。
她淡淡道:“你是誰帳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