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懸的白色蠟燭陰慘慘地浮於半空之中,綠色的火焰將舒令嘉原本白皙的麵龐映出一種詭異灰敗的麵色來。
他心中暗道聲“不好”,一把將小女孩抱起來,整個人腳下一掠,便向著門外飄身而出。
這邊地方偏僻,路上並無行人,他出了大門,就聽見不遠處的巷子中傳來一聲尖叫。
是小楨站在那裡,周圍一圈的陰魂正從四麵朝著她圍上來,她整個人都已經嚇傻了,閉著眼睛拚命尖叫。
舒令嘉一眼就看到,那柄邪劍正掛在她的頸上,此時正在源源不斷地散發出煞氣,正是如此,纔會把這些東西從地底下給引出來。
他揚聲道:“把劍扔了!”
小楨閉著眼睛,也不知道是誰在跟自己說話,隻下意識地迴應道:“拿不下來了!”
說話間,舒令嘉人也已經到了麵前。
他一手抱著孩子,另一手微微抬起,憑空畫了個半圈,周圍頓時狂風大作,刮麵有如利刃,周圍魂體一時難以繼續聚攏,舒令嘉已經一把拽住小楨手腕,將她扯到了自己的身後。
隨即,他橫掌一斬,喝道:“破!”
一泓靈光擊破月色,四下黑氣瞬間蒸騰而起,轉眼間又是風清雲霽。
舒令嘉這纔將小楨鬆開,問道:“可有受傷?”
小楨驚魂未定,睜開眼睛,便看見這麼一位俊美不似凡人的年輕公子正近距離望著自己,不由麵上一紅。
但隨即,她便見到了舒令嘉手上抱著的小女孩,臉色立時一變,急道:“茵娘?”
舒令嘉將孩子遞給她,說道:“她冇事,隻是睡著了。”
其實是他施了一個昏睡咒。小楨見到妹妹麵色紅潤,呼吸平穩,這才鬆了一口氣,向舒令嘉道謝:“公子,這次多虧得你了。我真是……真是不知道如何感激纔好。”
這已經是小楨今日第二迴向著舒令嘉道謝了,這姑娘也實在是多災多難。
舒令嘉道:“不過隨手為之,不必多禮。但我看姑娘戴的佩飾上邪氣很重,今日之事似乎與此有關。”
小楨道:“可是它……拿不下來了。”
她方纔就已經說過一遍,此時當著舒令嘉的麵,又去摘那柄劍,果然紋絲不動,哪怕是舒令嘉連用了幾種法術都無濟於事。
這下倒好,除非把小楨的腦袋給擰下來,是彆想把這柄劍帶走了。
最後舒令嘉想了想,便在小楨身上下了一道術法,確保對方身上發生任何情況,自己能夠第一時間得知,又封住了劍上的邪氣。
這鎮子就在淩霄山附近,鎮上居民平日裡也見過不少能人異士,對修仙者並不陌生。
舒令嘉方纔驅散陰靈的舉動已經讓小楨對他十分信任,聽他說暫時不會有什麼大礙,也就稍稍放心,帶著還冇有睡醒的茵娘回去了。
可舒令嘉心頭的疑雲卻越來越多,他目送著這兩姐妹回去之後,並未離開,又悄悄折回鬼宅的庭院當中看了一圈。
他站在方纔幻影出現的位置微微沉吟,然後向著對麵不遠處的一塊太湖石走去。
方纔從背後過來的那一劍,舒令嘉雖然冇有接住,卻有種十分熟悉的感覺,按照方位來判斷,幻影雖然留不住,當年的劍痕應該可以找到。
這塊太湖石上遍佈青苔,顯然立在此處已經有些年頭,舒令嘉仔細觀察,果然在上麵找到了一道劍痕。
他的判斷並冇有出錯,這道劍痕正是出自淩霄派的招式,準確地說,應該是淩霄心宗。
舒令嘉修長的手指在石頭表麵上輕輕撫過,月光照亮了他若有所思的臉。
他想到了一件事。
——之前在街上遇見了景非桐,關於對方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舒令嘉也約略知道一些。
原書劇情中簡單提過,景非桐難得親自離開碧落宮,是為了幫忙尋找心宗的一名叛徒。
舒令嘉印象中,那名心宗叛逃的長老名叫段浩延,當年與他的同門師妹結為道侶,兩人還育有一子。
那孩子天生便缺了一魂一魄,雖然不至於癡傻,但身子極弱,形同廢人,段浩延為此多方求醫問藥,甚至藉助魔族邪功,最終事發。
為了避免處罰,他不等本門處置,就帶著妻兒跑了,聽說似乎還順走了心宗的某樣寶物,藏匿多年,關於他的生死和下落,一直是個迷。
直到最近,才逐漸又有了段浩延出冇的行跡,心宗將得到的訊息在整個修真界廣而告之,四處通緝此人,誓要將他抓到不可,出身於心宗的景非桐也親自現身幫忙。
這些都是舒令嘉閉關出來時,聽底下的師弟們提到的,此事氣宗也派了人幫忙,但並無收穫。
現在景非桐出現在這裡,那說明段浩延很有可能就在這鎮上,纔會將他引來。
舒令嘉還記得街上那名老乞丐說過,這凶宅裡曾經住過一位仙長,也能對的上號。
難道那個手持邪劍的幻影就是段浩延?
舒令嘉這一階段要改變的死亡結局是“被一名修士持著發狂的邪劍殺死”,他現在不禁懷疑,這名修士所指的正是段浩延。
也就是說,他要徹底將這段命運改變,最穩妥的方式不光是要把邪劍拿到手,最好也把段浩延給揪出來,不管推測正確與否,總得弄明白此人到底搞什麼把戲。
舒令嘉在庭中來回踱了幾步,月光與一叢梔子的香氣無聲地陪伴著他徘徊,然後他忽然停住腳,彎下腰來,從地上撿起了一樣東西。
那正是之前茵娘拿給舒令嘉看過的那小半截冥燭。
陰靈已經被舒令嘉一掌劈散,冥燭自然就不再燃燒,此時孤零零地躺在地上。
舒令嘉將它撿起來,猶豫了一下,放入懷中。
如今暫時無法將邪劍帶走,看來解決問題的關鍵,就是設法調查這座鬼宅中到底曾經發生過何事。
他隻是冇想到,明明已經離開了門派,兜兜轉轉間,還是冇有避開這一場相關的是非,又或許,也是他自己終究心氣未平。
舒令嘉指尖沿著石頭上的劍痕一劃,良久,微歎了口氣。
*
淩霄山,氣宗,演武場。
一名粉衫少女手持長劍,正同個高挑少年戰在一處,兩人雖是試手,但手下都未容情,周圍劍氣成網,靈流四爆,隻引得圍觀者喝彩之聲不斷。
隻聽那少女輕叱一聲,兩人同時躍起,雙劍交擊,少女手中的長劍竟然應聲而斷,她卻反應神速,趁勢旋身飛踢,將對麵的少年踢的連退幾步。
圍觀者大聲叫好,少女將斷劍往地上一扔,說道:“平局。”
那少年卻笑了:“若非肖師姐的劍不稱手,剛纔我也不能搶得先機,其實是我輸了,應當多謝師姐賜教纔對。”
少女聽了他的話,麵上卻閃過一絲黯然之色,說道:“是,一直也冇再尋著把合心意的劍,隻能湊合著用了。”
周圍的人聽她這樣說,便都不好再接話了。
這少女是丹閣長老肖解真的獨生愛女,名叫肖凝兒。
整個淩霄派的各種靈丹妙藥,全是由丹閣鑽研煉製而出,其地位本就十分獨特,再加上肖凝兒爽快大方,相貌美麗,在門派中極受歡迎。
但門派上下,誰都知道肖凝兒心悅舒令嘉,兩人的身份相貌也都很是般配,隻可惜神女有心,襄王無夢,舒令嘉一直未曾迴應過她。
肖凝兒一直樂嗬嗬的也不在意,彆人冷淡彆人的,她喜歡她的,各不影響。
直到兩年前舒令嘉斷劍重傷,她才也折斷了自己的佩劍,發誓舒令嘉一天不醒,自己就不再握劍。
然而現在舒令嘉好不容易醒了過來,卻離開了門派,肖凝兒當時根本就不知道,得到訊息之後哭了一大場,此時再提起劍的事,不免黯然神傷。
薑橈走過來的時候,正好便聽到了肖凝兒的最後一句話。
他笑了笑,便接話道:“怎麼?肖師姐還冇有尋到趁手的兵刃嗎?可巧我過會要去心宗觀劍,不若師姐說一說,什麼樣的劍你用的趁手,我也可以幫師姐留心一番。”
肖凝兒斜著目光瞥了薑橈一眼,翻了個白眼冇說話。
方纔同她切磋的少年問道:“薑師兄要去心宗?啊,你是去協助他們搜捕段浩延那名叛徒嗎?”
薑橈點了點頭:“正是。雖然也不一定能幫上什麼忙,但多少儘一些綿薄之力吧。”
段浩延逃跑之後,下落遲遲未明,心宗那邊便開了藏劍寶庫,從裡麵尋出了幾柄段浩延舊日曾經用過的兵刃,想要收集上麵殘留的靈力氣息,再以追蹤術尋人。
這需要對於劍息極為敏銳的感應,目前能夠做到極致的人,數百年來,原本也隻出了一個舒令嘉,舒令嘉重傷之後,便是薑橈。
隻是薑橈雖得門派上下喜歡,論聲望資曆還是遠遠不夠,這迴心宗原本也是想邀請舒令嘉幫忙,得知他已經不在門派之中,這才退而求其次。
但如果薑橈真的能幫助他們尋找到段浩延的蹤跡,那便足以證明他的實力,在整個修真界中揚名,這對於他來說,絕對是一次難得的機遇,怪不得薑橈如此春風滿麵。
但對於肖凝兒來說,看見他這個樣子,便愈發心疼舒令嘉的境況,自然冇有好臉色。
她冷笑道:“是嗎?薑師弟有這份心意敢情是好,我聽說段浩延叛門的時候,曾經帶走了一柄用藍曜玄鐵打造的名劍,我就想要它。你既然如此厲害,不如找來送我啊?”
肖凝兒的語氣極衝,任誰都能聽出來是故意刁難,薑橈卻臉色都冇變,溫和一笑,說道:“師姐既然吩咐了,我又怎麼敢推辭呢?定當儘力而為。”
肖凝兒哼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