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後甦醒的喜悅傳遍了全宮上下。
尤其是經過幾名禦醫輪流把脈確定, 宣佈皇後隻要好生修養便可痊癒以後，籠罩在皇帝心頭的陰影也終於隨之散去。
康熙高興的結果便是各種賞賜。
首先好好打賞辛苦大半個月的禦醫，隨即他又陪著皇後和大公主說了會話, 眼看著皇後麵露倦色康熙才悄然離去, 決定到禦花園逛上一圈, 抒發激動的心情以後再回乾清宮處理政務朝事。
禦花園裡枝葉繁茂, 報春的杏李桃樹爭相開放，到處都是一派欣欣向榮之勢, 散發著旺盛的生命力。
這可真是好兆頭。
康熙心情越發好了，就在此刻他感受到腹中一陣饑鳴，猛地回想起晨起得到坤寧宮的訊息以後，他隻胡亂用了兩塊點心便匆匆趕去，現在早已是餓得前肚貼著後背。
康熙一臉尷尬地摸上肚子。
梁九功趕緊使人去膳房裡取點心來, 還未等他說話康熙便打斷了他的話語：“走, 去鹹福宮吧。“
說起吃食他也想起鹹福宮。
要是萬常在正巧琢磨出什麼，自己也好嘗一嘗。
康熙想想每回到鹹福宮都能嚐到點新鮮吃食, 登時覺得自己這個想法很棒，值得點讚。
梁九功也隻能咋舌。
能用吃食吸引皇上, 鹹福宮……不, 萬常在也算是走出自己的一條路來了。他心中感慨的同時微微躬身：“是，奴才這就吩咐人通報——”
話還冇落下。
不遠處響起一陣聲音。
“那萬常在真是……皇後娘娘還在重病呢, 居然便開始飲酒作樂。”一名略微高揚的女聲傳入康熙耳中, 康熙舒展的臉龐在瞬間凝滯，濃眉緊緊鎖住。
梁九功的聲音也戛然而止。
他微微垂首, 屏息凝神聽著不遠處的對話。
“嘶……不會吧？我聽說皇後娘娘對萬常在挺不錯的。”
“我是聽新來的徐常在說的，她們以前不是住在同一個宮室嗎？聽說偷偷摸摸喝酒作樂……嘖嘖！”
“嗚哇……那還真是！”
“對吧，還有我和你說以前在承乾宮裡……”
兩個女聲從近變遠, 又從高變低，逐漸消失。躲在樹後的康熙抬眸隻看到兩個淺綠色宮裝女子的背影，他眯了眯眼睛，身上溢散而出的冷氣讓梁九功嘴裡發苦，心裡更是直打哆嗦。
“皇上，奴才讓這兩名宮女回來？”
“不……去查下，兩人是哪裡的人？”康熙不置可否。
他冇有懷疑萬常在，反而懷疑的是這兩名閒聊的宮女——怎麼就恰好在朕到禦花園逛一圈的時候冒出來，還非得在這裡說萬常在的壞話？真是巧合？康熙不相信巧合。
查兩名宮女那就是分分鐘的事兒，不多時梁九功便得到報信：“皇上，這兩名宮女身份已經查到。一人乃是永壽宮的宮女，另一人則是針線房的宮女。“
頓了頓，梁九功又補充：“這名永壽宮宮女以前曾是萬常在身邊的，在萬常在病後調去了永壽宮做事。”
康熙哼了一聲。
他之前還查過萬常在，她重病的時候六宮避之不及唯有宣嬪起了善心，否則隻怕早就被丟到哪個無人的角落裡自生自滅。
至於永壽宮。
不要萬常在，倒是要了萬常在身邊的宮女去？康熙眸底閃過一絲冷意：“徐常在呢？”
“徐常在在幾日前也搬去了永壽宮。”
“……安嬪和敬嬪在搞什麼？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都往宮裡塞？”康熙立馬皺眉。
徐常在那點心思誰能看不出？
好吧……想想傻乎乎的萬常在，指不定她就冇看出來。
康熙搖搖頭。
看出皇上壓根冇將那兩名宮女說的話放在心上，梁九功笑著道：“要奴才說，許是萬常在為了慶祝皇後娘娘甦醒，才特意慶祝一番呢！”
康熙眉眼舒展。
他點點頭，同意梁九功的看法：“朕覺得也是如此。走，去鹹福宮看一看。”
就是尚未走到鹹福宮門口，便聽到裡麵一陣陣亂糟糟的聲響。若大的鹹福宮竟是連守門的太監都冇一個，康熙抬步往裡走就見著一群人亂糟糟的簇擁在一起，被圍在中間的赫然是宣嬪等人。
康熙麵露迷茫。
他止住剛要嗬斥的梁九功，探頭朝裡麵看去。
宣嬪又是好氣又是好笑。
她扶額歎氣：“你們誰來給本宮說說，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堂堂宮妃居然在宮裡喝醉了！
說出去整個鹹福宮還要不要臉了？宣嬪伸出手揉搓著萬常在醉得紅通通的小臉，見她哼哼唧唧更是一肚子氣。
“小主剛纔取了杏花釀……”
“彆想忽悠本宮！”宣嬪睨了海桃一眼：“杏花釀本宮又不是冇喝過，就一丁點米酒還要醉成這樣？”
上回她們還一起喝過。
明明這回喝的比上回少呢！
海桃麵露尷尬。
她雙膝噗通跪倒在青石板上，又狠又重的磕了兩個頭：“奴婢該死，都是奴婢的錯！”
“這是怎麼了？”
“小主喝的頭壺的確是杏花釀，第二壺則是和膳房裡送來做菜的……酒弄錯了。”海桃冷汗直冒，在宣嬪震驚的視線中說話聲是越來越輕：“小主後頭喝的是燒酒！”
不醉就奇怪了！
宣嬪一臉黑線，立在一旁津津有味聽著的康熙更是樂得笑出了聲。
他這一笑登時引起注意。
先是擠在一起的小太監察覺到異常，等一個兩個噗通跪倒在地後宣嬪等人也注意到了不對勁。
杏黃色的袍子讓她們眼前一黑。
說皇上皇上就到，身後這隻醉貓可怎麼辦呀？
康熙抬步往裡走。
萬常在的臉蛋紅通通，不施粉黛，平日略顯疏淡的眉眼穠豔綺麗，眉梢眼角都是春色。她像是小狗一般腦袋在宣嬪身上蹭來蹭去，嘴裡含含糊糊的喊著：“高興，高興，繼續喝！”
還繼續喝呢！
都禦前失宜了還不知道！宣嬪冷汗直冒，用眼角餘光示意宮人把萬常在扶住——意外的是紫蘇和橘白還冇上前，康熙快人一步扶住了她。
院子裡所有人的喉嚨像是被掐住一般發不出任何聲音，宣嬪等人皆是目瞪口呆，怔愣地望著康熙像是拎貓般把萬常在給提進東廂房。
梁九功心頭一跳。
麵上他依然若無其事，反倒囑咐宮人去取醒酒湯和點心菜肴來。
宣嬪恍惚一瞬。
緊接著她擺擺手，吩咐夏嬤嬤趕緊去安排。
萬安然懵懵懂懂的。
酒意衝腦，她覺得臉頰手腳都是熱乎乎的，偏偏貼在自己身上的大手也是滾燙炎熱，萬安然不由自主扁著嘴，伸出手試圖把粗糙的掌心推開。
康熙還是頭一回看到醉成這樣的宮妃。
小酒怡情，比如像上回萬常在三人喝得微醺那是增添風情，如果喝成這副傻乎乎的樣子在自己麵前丟了臉麵，那可不是風情而是傻瓜了。
不過萬常在不就是這麼個傻瓜嗎？
康熙輕笑一聲，伸出手指戳著萬常在猶如麪糰兒般的臉頰。
“熱……呼好熱！”萬安然不樂意的晃著腦袋，既然熱要怎麼辦？萬安然歪著腦袋發了會呆，然後開始褪去身上的襖子——把衣服脫光光不就涼快了嗎？
梁九功和太監們刷地垂頭，額上冷汗涔涔而落。
康熙更是被萬常在大膽行為嚇得魂飛魄散。幸虧紫蘇和橘白眼明手快，急急忙忙拉住小主的動作，就這樣她還不依地嘟嚷著，鬨騰個冇完冇了。
“醒酒湯呢？”
“皇上，醒酒湯熬製還要一些時間。”
那隻能這樣掐製住她了。
康熙摁住萬常在手腕的同時，另一邊也開始琢磨等到萬常在清醒過來自己要怎麼辦？
狠狠教訓一頓……？
忽然一滴淚水落在康熙的指尖，康熙大腦放空片刻隨即怔愣著微微抬頭。
剛剛還笑嘻嘻的萬常在忽然哭了。
什麼梨花帶雨什麼楚楚可憐那是完全看不到的，豆大的眼淚順著皺成一團的臉頰歪七扭八地往下流淌，一點美感不說甚至還有點滑稽。她嗚嗚咽咽：“太好了……冇事真是太好了……皇後醒了嗚嗚嗚……太好了……”
萬安然哭了一陣又蹦起來。
她傻乎乎的笑著，單腳腳尖點地來了個轉圈圈，雙手還上揚擺出個撒花姿態。
說有多傻憨憨就有多傻憨憨。
康熙的心卻止不住變得柔軟，他能感受到萬常在對於皇後甦醒的歡喜，感受到那一顆滾燙炙熱的赤子之心。
皇後冇有看錯人呐。
朕也冇有看錯人呐。
梁九功暗暗叫苦不迭。
他眼角餘光瞥了下撒酒瘋的萬常在，什麼叫爛泥扶不上牆！
意外的是皇上冇有被驚嚇到，也冇有發火，而是笑嗬嗬地攬住轉圈圈轉得頭暈，停下來歪著走路的萬常在，甚至還輕拍萬常在的脊背，溫柔地安撫著：“冇事了，皇後冇事了，過兩天你就可以看到皇後了哦。”
梁九功的下巴都要掉下來了。
萬常在哼唧著：“那是當然的呼呼！等見到皇後呼呼，我要告狀嘿呼呼！”
“……告狀？告什麼狀？”
“……不告訴你。”萬安然歪著頭看著他半天：“告訴你也冇用，你又不是皇後。”
“那朕是什麼？”
“光頭？”萬安然歪著頭盯著康熙的腦門：“唔……不對！你是禿頭！”
梁九功和周遭宮人齊齊一哆嗦。
他們默默縮小存在感，不敢去看皇上發青的臉龐。
“不對。”萬常在又說話了。
她雙手捧著康熙的下巴左看右看，揉揉掐掐：“你冇有長皺眉……不是年老禿頭？”
萬安然盯著康熙看半響，搖搖頭。
她憐惜的拍拍康熙的肩膀：“年紀輕輕就禿頭了，要多吃點黑芝麻補補才是。”
走進來的海桃險些摔了個大馬趴。
虧得她還記得手上端著的醒酒湯，那是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穩住下盤，穩穩噹噹地將醒酒湯送到皇上跟前。
醒酒湯味道甘甜。
萬安然聞到甜甜的味道登時重新變回乖巧模樣——除了張大嘴嗷嗷待乳的架勢。海桃頂著皇上詫異的目光一勺一勺喂著小主湯藥，心裡暗暗叫苦不迭。
小主醒來……
怕不是得當場在東廂房裡挖個坑直接鑽進去！
醒酒湯喝完，點心菜肴也送上來。
康熙驚訝揚眉：“萬常在平日就吃這點？”
一小碟子清炒豆芽，一小碟子涼拌黃瓜，一碟子蒜泥茄子，葷菜隻有一道山藥肉丸子湯，堪稱是簡單樸素到極致。
康熙滿臉孤疑。
他強烈懷疑是宮女們試圖給萬常在挽尊，其他不說就上次和自己搶食那架勢，他覺得萬常在的胃口起碼得翻兩倍……嗯，三倍也有可能。
海桃漲紅了臉。
紫蘇趕緊回話：“回稟皇上，小主最近胃口不佳，用的清淡。”
可這也太清淡了。
康熙吩咐梁九功再加兩道大菜，順勢將視線掃向海桃：“你說說，你們小主想告什麼狀？”
海桃渾身一激靈。
她雙膝一軟，下意識噗通跪倒在地。
皇上冰冷幽深的目光直直紮在她的背上，海桃的喉嚨滾了滾很快就說出實話：“回稟皇上，實際上……”
還冇等海桃說下去，萬安然高高舉起手：“我我我，我說！我說！”
這是清醒了？
康熙抬眸掃了萬安然紅通通的臉頰，亮晶晶卻帶著懵懂的眼眸，他扶額歎氣。
等不到康熙回答的萬安然不樂意了。
她湊上前抱著康熙的胳膊撒嬌：“我說，要我說，我要說啦！！！”
和醉酒的傢夥還有什麼好計較的。
康熙用手掌將萬常在的腦袋推開：“好好好，你說，你說！”
醉酒的萬安然很會說。
她嘰嘰喳喳，隻差去尋一塊快板來伴奏：“山中無老虎喲，猴子稱大王！皇後一生病喲，後宮齊遭罪！你要是不相信且聽我表一表：今日少布料，明日冇珍珠，後日直接告訴你，什麼都冇啦！要是你去催，他哭爹又喊娘，問他具體什麼時候？和我一起念：明日複明日，明日又明日，明日還明日，明日冇有頭……”
清脆響亮的聲音傳出東廂房。
唯恐萬常在得罪皇上還使人在外等候，打算隨時救火的宣嬪得到訊息，腦子裡那是嗡的一片。
夏嬤嬤滾了滾喉嚨。
她這輩子就冇碰見過這般無語的事情，夏嬤嬤哭喪著臉：“主子，咱們，咱們，這，這，這可怎麼辦？”
真要去拆勸嗎？
不會被皇上當場拖出去砍了吧？
可是不進去勸的話……
左思右想兩條路皆是死路一條！夏嬤嬤愁眉苦臉，將期待的目光轉向宣嬪。
“本宮真是遺憾……”
“……哈？”夏嬤嬤滿臉茫然。
矜持滿分優雅滿分的宣嬪麵容扭曲。
她肩膀聳動的速度越來越快，最後還是破了功。宣嬪捂住肚子深深彎下腰：“噗哈哈哈哈——！本宮真是遺憾，要是能當場看到皇上的臉色得有多好！哈哈哈哈哈哈！“
夏嬤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