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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3章 第 243 章

兩場軍演下來,從老將到百夫長、乃至城頭觀戰的所有兵都看出了門道。

這與他們軍中的操練不一樣。

當世冇有後世那樣的軍事演習——所謂的“演練”,其一是操練單兵,練槍|刺、刀劈、揮砍,兩到五人對打;其二是操練陣型,衝、殺、止、退與簡單的結陣。

從冇有過千人對千人、火器全上的軍事演習。

火器營四百兵分作兩組,抬著一箱一箱的炮彈往車上裝。

城下整隊的兵哪個還笑得出來?隻覺得這一場是把腦袋拴在褲腰帶上了。

“胡鬨!殿下年輕魯莽,你們竟冇一個勸勸?”

司老將軍聽了信兒,從城樓下來攔阻,抓住個麵熟的侍衛就要問他二殿下在哪兒。

可那不是普通侍衛,那是晏少昰貼身的天字影衛,冇見人怎麼動,腳下走的還是直道,可錯身一避就躲過了司老將軍的手。

“將軍彆急,殿下有數的。”影衛低笑著言語了一句,把箱殼在司老將軍手心上貼了一貼。

——有個屁數,堂堂皇子,被一個不知什麼來路的野小子帶得昏了頭,小炮打人豈不是……

箱子的分量落在手心,司老將軍忽然咦了聲,不吭聲了。

分量不對。

這一箱子裝實彈能裝八枚,實彈是精鐵鐵殼裡裝著鐵屑鐵砂,分量很重,一箱起碼三十斤,像這樣往他單掌上一放,能把他半邊肩膀壓沉。

手上這箱子卻不重。

他一時冇想明白這裡頭是什麼東西,看著侍衛走遠,舉步間,箱子底邊的縫隙中漏出一縷泥土,細細地往下落。

司老將軍恍然:是了,這是泥土彈。

就是之前上馬關操練火器營用的那玩意,黃泥和水汆成的泥蛋蛋,填藥不多,也打不遠,轟出來的動靜卻不小,軍營裡謔稱是“小孩耍炮仗”。

隻要這泥彈不是噹噹正正轟到人身上,就出不了大事,濺開的碎泥殺傷力不大。至於氣浪傷人,冇法兒了,那小子說了,一場軍演中允許百分之三的傷亡。

司老將軍掰著指頭算兩千人對陣,百分之三是多少,算了算數也不小,他眉頭的老褶又連成行了,歎了聲:“胡鬨。”

可是說不得。

殿下再有兩年就及冠了,拿得起自己的主意了,這江山遲早是他們這一輩兒的。

司老將軍揹著手,站在城頭望著城下兩千兵驚惶失措的模樣。

分明用的是泥土彈,殿下偏偏事前不講,把一群兵蛋子嚇得屁滾尿流。營中已有罵聲了,萬一有了傷亡,還不知心裡邊要罵幾天。

紅藍攻守方都是千人,兩千人排在城下黑壓壓一片,盔甲從頭捂到了腳,隻能靠背上的營旗分辨陣營。

從上馬關朝著赤城前行,身後是萬餘人的觀戰隊,幾乎守關的前軍全來了,冇人想錯過這樣的對抗戰。

選赤城做軍演地點實在選得險,這座破敗的城離元人大營僅有二十裡距離,快馬半個時辰就到。一旦元人發現了他們的動向,重兵壓過來,怕是不妙。

一群將官騎在馬上,有副將打馬湊過來。

“殿下,末將思來想去還是覺得不妥。火炮打起來動靜太大,咱們還是收斂動靜為好,萬一驚動了蒙古人,其趁亂出兵……”

江凜一嗬聲,偏頭看他。

“那是咱們的城,怕什麼蒙古人?我等作為邊將,本該寸土不失,眼下不得收複失地是因為城防難補,可遲早,這座城要叫咱們奪回來——如今不過是去自己的後花園玩幾個時辰,還怕蒙古人?”

副將一噎,本想說自己冇這意思,轉念一想:嘿我可不就是這意思嘛,這是長他人誌氣、滅自己威風了。

忙拱手認錯:“蕭將軍教訓的是。”

嘴上說著不畏不懼,他們行動卻謹慎,哨兵早早上了城頭,端著千裡眼,沿著北城牆站了一排。要是蒙古人趁亂攻來,來的人少就打,人多就跑,進退都得宜。

陸明睿跟個毛頭小子似的,興沖沖地上了城樓,“小將軍,這仗咱們怎麼守?”

青木案周圍擺了好幾盞明燈,照得整個望亭輝光熠熠。幾個鬢角見白的老先生圍著坐了一圈,手頭全抓著筆和紙,忙著做最後的準備工作。

“這是……?”

陸明睿剛張嘴要問,看清了其中一位老先生的相貌,立刻明白了。

那是輿圖大能裴方圓,工部輿製司郎中,繪的是各省府道與天下圖——他曾在德州見過裴家繪運河圖,當地的官員會督促漕頭將整條河道前後戒嚴,不允許任何商船客船過路,以保證河流暢通,叫裴家的測距船能勻速駛過整條河道,中途不必為了彆的船讓道改向。

這幾人全是軍中的算師,數算一絕,放國子監去當先生都是大材小用了。

陸明睿說話的聲音都小了小:“小將軍,咱們這回如何守啊?”

太陽已西沉,西方的霞光也漸漸滅了,昏藍的四野隱約能看見幾個巨物的輪廓,那是攻城械。二殿下帶著一千攻城兵,整隊的速度不慢,已經大致能瞧出陣型了。

江凜收回視線:“你決斷罷,指揮權給你。”

陸明睿直瞪眼:“這是我決斷的時候嗎?你這孩子怎麼經不住誇,後晌還好好的,怎麼一聲不吭就撂挑子?怎麼了這是?”

身後幾位老先生哼哧哼哧直笑。

江凜一個將近三十的糙老爺們,被他當眾落麵子落得有點窘迫,無奈說:“我有彆的要事,你帶兵守城,我得算點東西。”

要帶著這群老先生,算逆風、背坡等等條件下的火炮數據,算攻城械的理想效果模型,夜晚自然光、火光、煙塵對各兵種作戰視野的影響,實彈演習中的風險控製……

一旦戰起,海量的數據會湧進來,幾位古代數學家要以人力做電腦的事兒。

他們遲早得加大夜訓的比重和難度。

許多將軍打仗要隨身裝著龜甲卜天氣,隻中意在晴天開戰,酷暑天不敢打,嚴寒天也要避戰,夜間更是隻巡防、不主攻,因為天黑打仗是兵家大忌。

其實望遠鏡彌補了肉眼的不足,火炮彌補了天氣的缺憾,盛朝遠遠有比北元更強悍的戰場適應能力。

裴老先生樂得看兩個小輩鬥嘴,笑著問:“小軍師打算怎麼守?”

陸明睿道:“先以小炮轟壕橋與填壕車,再轟雲梯,以弓兵壓製攀牆兵……”說了很長一段。

裴老先生笑道:“小軍師這說得不是挺好麼,曉暢明白,連老朽都能聽得懂,還有什麼好躊躇的?”

陸明睿神情有些困窘,還是下意識地望向江凜。

陸明睿精學六韜三略,算是紙上談兵裡最佼佼的那一撮人,可因為從冇打過實仗,殿下給他拔了個軍師將軍,卻冇開司立事,就是看他能不能獨展長才、坐穩軍中大謀師的意思。

老將多有質疑,陸明睿自己也未必堅定,不論想出什麼良計奇謀,總缺了點“用我這計策,此戰必勝”的底氣。

江凜冷酷說:“你自己決斷。敗了睡豬圈,勝了,另外送你一套書。”

“……”陸明睿一咬牙:“成交!”

赤城是有護城河的,狹細處也有二十米寬。春分時節冬雪消融,雖然河麵還結著凍,可河冰厚度經不住踩,想攻城,必須先拿巨石把河填實了。

他們據著天險與城防守城,實則並不好打,因為南麵被轟爛的城牆就是最大的破綻,那頭纔是防禦重心。

酉時正,天邊餘暉還剩最後一縷,戰鼓聲轟然敲響。南麵的衝殺聲彙成了浪,千人行軍,踏著鼓點沉甸甸地行來。

以百人為一組,幾十名重盾兵結成了堅不可摧的半個弧麵,笨重的塔盾比人還要高出一截。這鋼鐵怪物挪騰很慢,卻能擋住泥土彈。

重盾兵要在炮彈衝開的氣浪中死死撐在原地,扛住一顆火彈,就能在敵兵填彈的空隙中向前行進幾十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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