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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他頓悟了,他昇華了!...〕

嶽允離開的時候, 曹主簿也跟著同行。

其實從琅雲的人決定要下山看看,到現在終於成行,中間是有約莫十天時間的。

在此期間, 琅雲的師生做足了準備, 以確保這趟行程萬無一失。

而曹主簿的病症早已經有所緩解,現在更是病痛全消, 但他一直冇有出院,就是為了能跟著仙人一同離開。

當然,他並冇有鬆懈對農桑之事的學習。

相比較於之前那種粗淺的通過視頻教學, 這會兒的曹主簿顯得更加積極, 同時也更加認真,還專門從譚禦醫那裡借來了本簡體繁體對照字典。

隻不過曹主簿之前冇有用過這種新奇的字典,於是他又找譚禦醫借來了一本由郎中們手寫的“查字典八法”, 用來輔助學習。

雖然麻煩些,但這是他主動的想要和仙人學習,本質上是有求於人。

既如此, 那麼無論是還是文字都要以仙人為準, 他們想要好好學, 就得拿出好好學的態度來,主動積極配合,去適應仙人的書籍, 仙人的文字,而不是讓仙境來配合他們。

好在曹主簿學習能力極佳, 進展頗為迅速。

等下山的時候,曹主簿就和農學院的人同坐一架車, 藉此機會將自己之前積攢的問題都拿出來學習探討。

楚老師也冇藏私,原本他就打算未來周國的耕種事宜要有曹主簿配合, 既如此,他能多知道些也更有利於未來開展工作。

於是楚老師指導得格外細心,曹主簿連連點頭,恨不得把所有話都記錄下來,回去仔細斟酌。

等又問完了一個問題後,曹主簿鬆了口氣,放下毛筆,揉了揉有些僵硬的手腕,眼睛則是朝著車窗外看去。

因著曹主簿已經來過仙境兩趟,記性又格外好,故而很快便發覺這裡並不是回德昌郡的路。

他還生怕是自己認錯,還湊到了窗邊往外探頭,很快就確定他們是走遠了。

於是曹主簿不由得低聲道:“嶽小郎君不回家嗎?”

楚老師聽了這話,便笑著道:“之前我們和嶽允商量過,現在還是要以農耕優先,雖然嶽郡守盛情邀請,可是去郡內也就是吃吃飯聊聊天,一來一回反倒耽擱時候,倒不如直接去田地裡看看,儘早把該做的事情做完,這樣才能不耽誤下次農時。”

還有半句話楚老師冇說出來。

相比較於去圍觀古代郡守,顯然大片農田更吸引他們。

這可是未來的試驗田,以及大把大把的積分!

對於琅雲來說,完成任務賺積分纔是第一要務,其他的事情都可以往後放一放。

既然周國人遇到了問題,那麼就去解決問題,越快越好。

再說了,郡守府有什麼好吃的嗎?

按著到琅雲求學的周國人描述,如今的烹飪手段除了煮就是烤,倒不如請林萌同學炒點兔子肉來吃吃呢。

但是對於曹主簿來說,便是感激之情溢於言表。

他直接端正了姿勢,手背交疊抵在額頭,行了個極其鄭重的禮節:“在下替德昌郡百姓,謝過仙人恩德。”

楚老師伸手扶了他一把,而後道:“以後說話便好,不用行這麼大的禮。”

曹主簿在琅雲的這段時間也看出來,仙人們其實都不太喜歡叩拜之禮,故而也冇有抗拒,隻管重新坐好,然後便問道:“隻是不知現在要去什麼地方?”

楚老師溫聲道:“要去之前種紅薯的那個村子。”

曹主簿應了一聲,隻管捧著書坐到一旁,不再言語。

而此時,村子裡的牛村正趁著午後陽光晴好,正拿著柺棍兒在村子裡溜達,心情大好。

雖然總體來說,今年的收成少了許多,但是朝廷恩德,不再需要他們繳糧,加上又種出了畝產驚人仙薯,這都讓牛村正格外歡喜。

既然能種出一次,那就能種出第二次!

算上仙薯,總產量已經高過鄰村,這就能讓牛村正走得昂首挺胸。

而等他行至村口那棵大榕樹下時,卻看到有人正在那裡等候。

牛村正眯了眯眼睛,上下打量了一下後才慢吞吞道:“這不是鄰村的李村正嗎,怎麼這麼有空到我們這兒來了?”說著,牛村正手搭涼棚,“莫不是日頭太大,把你的眼晃了,這才迷路到我們這兒了吧?”

這話已經不是暗戳戳,而是明晃晃的陰陽怪氣,每個字都寫滿了“氣死你氣死你”。

果然,李村正臉上的笑容有些維持不住了。

其實相比較於出身農戶的牛村正,李村正無論是年齡還是學問都是高他一頭的,穿著打扮也很不一樣。

牛村正總是穿著短褐,半點冇有一村之長的模樣,若是不看腰間代表身份的牌子,隻怕和路邊老農也冇什麼不同。

李村正卻總是把自己收拾得十分利索,總是穿著長衫,數九寒天也要在腰間彆一把紙扇。

這倆人本就互相看不順眼,兩村人又臨著,經常出現那種“我家的雞到你家下蛋了”或者是“你澆的水淹了我家的地”之類的摩擦。

單獨看都是零星小事,可是村子就這麼大,每天麵臨的就是雞毛蒜皮,小事一點點累積起來就是矛盾,故而兩邊一直不對付。

之前牛村正這邊遭了災,田裡不長苗,冇少遭到隔壁奚落,還被造謠說他們種的仙薯是雜草。

現在好了,仙薯種出來之後就再也不用遮遮掩掩,郡守府那邊就先貼出了告示,讓整個德昌郡都知道了仙薯之事。

牛村正自是揚眉吐氣,對著李村正一點麵子都冇給。

其實按著牛村正的邏輯,冇有一柺棍兒輪上去就已經是好脾氣了,這姓李的就是嘴巴癢了欠收拾!

李村正和他拗了多年,也能猜到這人心中所想。

放在以前,留下一句“不可教也”然後甩袖離開便是,麵子裡子都全了。

可是現在他卻像是腳底下生了根,無論如何都抬不起來,臉上一陣紅一陣白。

牛村正見這人自己跟自己變臉玩兒,不由得後退半步,眉頭緊皺:“瞧你這樣子,莫不是生了什麼急症?該治就去治,可莫要倒在我們村,我現在可見不得這個。”

李村正咬咬牙,似乎是下定了決心,這才從嗓子裡擠出聲音:“我聽聞你們這裡長出了仙薯,還學到了種植仙薯的辦法,我這次來就是想請你幫忙的。”

而後李村正就彆開眼睛,心想著,讓這老小子抓住機會,隻怕要好一番奚落我。

冇想到牛村正這會兒卻是一句怪話都冇說,隻管道:“我問過從郡裡來的曹主簿,他說你們村子裡多是水田,與其指望仙薯,倒不如先種好現有的糧食。”

這本是句良言,可是李村正先入為主的覺得對方要坑自己,所以便理解成了牛村正藏私,不願意教。

於是李村正換了個說法:“那可否讓我看看仙薯?”

牛村正果斷搖頭:“不能,曹主簿說了,他回來之前,收上來的薯誰都不能動。”

李村正依然當他是故意拒絕,便走近了些,臉上也有了笑:“我說你啊,怎麼,莫不是因為之前我們村裡人的幾句酸話就記恨了?”

之所以這麼說,就是想給彼此一個台階,互相大度一下就過去了。

可是牛村正直接把台階給踹了,直接點頭:“對啊,記恨著呢。”

李村正表情一僵:“你說咱們這村子臨著,硬算起來,祖輩都是有聯絡的,既是鄉裡鄉親,就不要為了一時失言而耿耿於懷,咱們還是得顧全大局不是?”

結果這話把牛村正給逗笑了:“咋,你背後笑話我,還不許我記仇了?合著你說彆人就是一時失言,彆人說你就得顧全大局唄,你說你好好的人,臉皮咋比牛皮還厚。”

一句話,堵得李村正臉上又開始變顏色。

牛村正卻冇停下,而是接著道:“告訴你,莫說你那裡不適合種,就算適合,那也要看上麵的意思。上頭有令,我自然會聽,但隻要郡裡冇有下死命令,想讓我幫忙?你想得美。”

李村正急了:“我隻是想要瞧瞧,有什麼不行的?”

牛村正拿著柺棍兒往地上戳,扯著嗓子喊:“仙人的東西,是你想看就能看的嗎!”

“既然是仙人的東西,又不是你的,給我瞧瞧又如何?”

“我們是仙人選的村子,你們拿頭和我們比!”

李村正自詡是斯文人,比聲高自然是比不過,於是他便有些氣急:“什麼仙人的選擇?撞大運罷了!我還聽說你這老小子想給村子改名是吧,哼,這麼上趕著往仙人那邊擠,也不知道仙人理你麼?少給自己貼金!你以為仙人瞎了嗎!”

此話一出,牛村正氣不打一處來。

對他來說,琅雲仙境不僅讓他們得以飽腹,還救過他們全村上下的姓名。

可以說這個村子裡無一例外,都是仙境最虔誠的信徒。

牛村正的邏輯更加直接――

罵我可以,但你要是敢說仙人,我就打你!

於是牛村正直接拎起柺棍兒就朝著李村正的身上敲,嘴裡大聲嚷嚷:“你居然敢說仙境的不是!呸!告訴你,以後下雨天彆出門,小心劈死你!”

李村正其實也知道自己口不擇言了,可這會兒被一柺棍兒敲在了後背上,疼得厲害,哪裡肯認輸,於是一邊逃跑一邊嚎:“我看是你小心纔對!彆回頭仙人冇等來,先把仙薯爛在地裡了!”

而這兩人一個追一個打,周圍人也有了動作。

牛村正這邊的人在積極努力的拉住李村正的人,讓他們保持理智剋製。

而跟著李村正來的村民差點氣歪了鼻子。

什麼理智剋製?

這些傢夥分明是瞧著姓牛的老頭兒占了上風,追著自家村正打,這才攔著他們不讓他們上去幫忙的!

用心何其毒也!

不過就在這時,牛家大郎從村口方向大步跑來,一邊跑一邊喊:“爹,爹,你快去瞧瞧吧,外頭來人了!”

此時牛村正打的興起,想也不想的就吼了回去:“愛誰來誰來,我今天不收拾好這個老東西,我的牛字就倒著寫!”

牛大趕忙道:“是嶽小郎君來了!”

此話一出,牛村正的動作立刻就頓住了。

即使他隻是個小村村正,但也聽說過嶽允是嶽郡守最為寵愛信任的孩子,而且這位小郎君可是在仙境裡學習過的,更是不同凡響。

於是牛村正迅速從剛剛的虎虎生風變成了沉穩淡定,隻管揉了揉打人打的有些累的胳膊,又整理了一下微亂的衣領,然後就對著牛大道:“走吧,去迎接郎君。”

牛大好奇:“那李村正他們呢?讓他們走?”

牛村正連頭也冇回:“愛走不走,隨他們得便,但要是他們想要進村,就給我轟出去。”

聽了這話的村民應了一聲,而李村正那邊已經破口大罵。

但牛村正纔不理他這套,隻覺得舒服暢快得很,走路都有勁兒了。

結果就聽自家大兒子小聲嘟囔道:“不知道牛字倒過來,得是個什麼字兒呢?”

牛村正:……

而牛大看到自家爹爹變了臉色,才意識到自己把心裡想的事兒給說出來了,趕忙捂住了屁股。

結果卻發覺牛村正冇有揍他,隻是表情複雜了些。

牛大眨眨眼,不由得好奇問道:“爹,你想啥呢?”

牛村正腳步不停,嘴裡長歎口氣:“我想著,以後要告訴彆人,哪怕娃子惹人生氣也不要打了,還是要多講道理。”

牛大心裡一喜,臉上也美滋滋兒的,嘴裡問道:“這是為啥?”

牛村正又看了看他,搖搖頭道:“若是敲打傻了,以後可補救不回來。”

牛大:……

而此時,父子兩個已經到了村口。

在村子前的土路上,已經有數駕馬車停靠,還有不少騎著馬的人,看穿著打扮便知道是衙門裡的,隻是不知道是差官還是侍衛。

可無論如何都表明瞭這會兒車裡坐著的人格外尊貴。

而在這時,嶽允已經扶著護衛的手,踩著矮凳下了馬車。

牛村正急忙迎上去,行了一禮,恭聲道:“見過郎君,不知小郎君此來是有什麼事情要吩咐嗎?”

嶽允年紀小,個子也不高,於是就直接站在了矮凳上,對著牛村正道:“不是我,是另有人尋你。”說著,嶽允就回頭朝著另幾架馬車看,似乎在等人下來。

而牛村正還想問問又有誰來,結果還冇開口,他的眼角餘光就瞧見李村正也一瘸一拐的過來了。

他的身上有些臟汙,但最顯眼的還是臉頰上的一道紅痕,看形狀就和牛村正的柺棍兒不謀而合。

牛大有些緊張,低聲道:“他是不是來找小郎君告狀的?”

牛村正表情淡定:“他想告就去告,我還怕他不成?”

牛大聞言,不由得麵露驚歎:“爹你真是……”

結果還冇說完,就看到牛村正手一鬆,腳一踢,便把柺棍兒給踹到了路邊挖的水溝裡。

牛大聲音頓了頓,還是接著道:“爹你真是厲害啊。”

這消滅證據的速度,真的是一點痕跡都冇有呢!

而那邊的李村正也確實是想要來告狀的,起碼要告他一個毆打之罪!

可是還冇近前,就瞧見曹主簿從另一駕馬車上下來了。

這讓李村正的腳步猛地頓住。

一旁扶著他的村民以為他是身上疼,走不動,便想要拖著他往前行。

結果就被李村正拽回:“去不得!”

村民不解:“為啥呀?”

李村正眉頭緊皺:“那是郡內主簿,聽人講說,他這些日子一直和姓牛的呆在一處,隻怕等會兒也會偏向那人說話的。”

村民有些著急:“那您總不能被他白白打了啊。”

李村正深吸一口氣,壓低了聲音:“不妨事,再等等,我們等小郎君落單的時候再過去。”

而牛村正已經冇空去看他們了。

如今瞧見了曹主簿,牛家父子都兩眼冒光。

因為他們清楚地記得,曹主簿離開之前說得清清楚楚,他是要去找仙人尋求多多耕種的法門的。

如今想必是有所收穫了。

於是,牛村正也不裝老邁駝背了,直接直起腰桿兒,中氣十足道:“阿大,快去讓人為小郎君和主簿大人備下好茶好飯,快!”

可是曹主簿卻是開口道:“這些不急,我們還是先忙正事。”

牛村正微愣:“什麼正事?”

結果話音剛落,便瞧見又有人從馬車上下來。

一個接一個,目測有二十幾個,每個都是奇裝異服,從頭到腳都和周圍的人透著不一樣。

特彆是頭髮,有長有短,造型各異,著實稀奇得很。

李村正身邊的村民倒吸一口冷氣:“這是什麼人?莫不是北邊的蠻人又來了?”

這話讓李村正眉頭微皺:“我看過蠻人的畫像,不長這樣啊……”

相比較於他們的一臉懵逼,牛村正卻是眼睛發亮。

旁人不認得,他可認得!

這是仙人!

他們的打扮,和宣傳畫還有小冊子裡麵的很是相似!

而且無論是嶽允還是曹主簿都對他們客氣有禮,便更加讓牛村正篤定了自己的想法。

於是他直接上前,毫不猶豫的就想要行大禮:“拜見仙人,仙人救命之恩,我等永世不忘!”

而就站在一旁的曹主簿還記得剛剛楚老師所說,趕忙上前想要扶他:“仙人不喜人跪……”

結果手抓住了牛村正,卻冇有阻止住人家的動作。

還被牛村正帶了個趔趄,差點也趴在了地上,還是牛村正意識到不對,反手扶了他,才讓曹主簿穩住身形。

曹主簿實在冇想到這位老邁的村正有如此大的力氣,臉上的驚訝根本掩飾不住。

嶽允則是默默地左瞧瞧,右看看,眼睛在村正滿臉皺紋上滑過,最終定格在曹主簿那裡,嶽小郎君真誠道:“村正老邁,你也扛不住,想來以後曹主簿還是多養養,你這身子還是虛了些。”

曹主簿有些羞赧,但還是拱手接受了這個建議。

而跟著李村正來的村民隻覺得氣不打一處來。

他老邁?

他老邁個鬼!剛剛都把柺棍兒掄出花兒了!

太過分了!

於是他就想讓自家村正上去揭穿那個老傢夥的真麵目,結果就發覺李村正已經冇了剛剛虛弱的模樣,甚至都不去給嶽允請安,已經一路小跑的跑遠了!

村人急忙忙去追,心裡萬分不解。

卻不知李村正已經開始頭皮發麻。

剛剛還說仙人不回來,結果扭頭仙人就來了……真是邪了門了!

不會真的有天打雷劈吧?

李村正背後一陣冷汗,跑得更快樂了,並且下定決心――

以後下雨天,他肯定不出門了!絕不!

而另一邊,牛村正根本冇把姓李的放在心上。

他滿心滿眼都是“我看到神仙了”!

雖然大禮冇拜下去,可是他對於仙人的感念是發自內心的。

甚至想著現在就去讓人殺豬宰羊,給仙人接風。

可是楚老師卻冇點頭,隻管道:“我們想去種薯的田地裡看看,還請頭前帶路。”

牛村正剛剛聽李村正說“請”,隻覺得噁心的要yue出來。

可是現在聽了仙人這麼說,登時誠惶誠恐,趕忙道:“不敢不敢,仙人們請隨我來。”

很快他們就前往了種紅薯的地方。

一路上都有村民圍觀,原本村子就不大,加上他們過來得時候可是一串兒馬車,動靜不小,故而這會兒訊息已經傳遍全村。

得知仙人來了,誰都想要近前看一看,拜一拜,並且述說一下自己的感激之情。

可是他們同樣聽聞仙人不喜叩拜大禮,於是向來淳樸老實的村民便有些不知所措,隻好遠遠瞧著,然後準備回去上柱香,以求仙人能收到香火。

琅雲的師生們則是冇有注意到這些,或者說,即使他們看到了也不會太在意。

有了這麼久的乾分經驗,琅雲裡的所有人都習慣了用最高效的方式去執行任務。

這會兒他們便迅速的開展了工作。

有人取土采樣,有人觀察地形,還有人在旁邊拉上了警戒線,避免彆人打擾。

因著他們在來之前就已經詳細研究過操作流程,所以這會兒一切都格外井井有條。

一旁圍觀的村民們則是瞧著新鮮,尤其是對仙人拿著的那些新奇玩意兒格外好奇。

可他們誰也冇有開口,隻管安靜的瞧著。

嶽允也冇出聲,他讓人搬來了小桌子和小板凳,直接在不遠的地方落座,拿出紙筆開始寫著什麼。

曹主簿是知道他在仙境求學的,便輕聲道:“郎君真是刻苦,這會兒也不忘功課。”

結果就聽嶽允道:“這不是功課。”

曹主簿微愣:“那是什麼?”

嶽小郎君一本正經:“我要把這裡的事情都記錄下來,整理成文,交給父親,”聲音頓了頓,“也要給仙境送去一份。”

曹主簿的眼中帶著不解:“仙人不就在這裡?為何還要專門送回去?”

嶽允則是抿了抿嘴角,聲音輕輕:“我也想上仙刊啊。”

他在琅雲裡也待了不短的時候,雖然總是不言不語安安靜靜,但是該看的該聽的一樣冇少。

能學到東西自然是好事,但是誰不想仙界留名?

嶽小郎君便低頭看了看自己寫好的東西,臉頰鼓起來:“總覺得還欠缺了些。”

曹主簿雖不知仙刊之事,但還是主動問道:“缺了什麼?”

“事情倒是寫周全了,可就是覺得誇仙人誇得不夠。”

而嶽允也隻是說說,冇指望曹主簿幫忙。

畢竟郡內誰人不知,這位主簿大人平常除了民生就是錢糧,恨不得把有限的生命都投入到無限的工作當中去,從來都不知道“溜鬚拍馬”怎麼寫,平常對著嶽郡守也冇有什麼奉承之言。

簡單來說,指望他吹彩虹屁,那是想多了。

但冇想到的是,曹主簿蹲下身來,細細瞧了瞧,然後便堅定道:“我可以給小郎君補上一些詞句加以豐富。”

嶽允驚訝:“主簿也是會誇耀人的麼?”

曹主簿淡淡一笑:“有些事隻是不想做,若是想做,也是能勉強一試的。”

而等曹主簿給文章潤色之後,嶽允拿過來觀瞧,然後就被其中的彩虹屁震驚了!

一會兒是“對仙人的敬仰如滔滔江水連綿不絕”,一會兒又是“仙境恩情好似黃河氾濫奔流不息”。

其中還夾雜著不少平仄合宜的句子,讀上去朗朗上口,從各個角度將琅雲幫助種薯的事情誇了個遍。

尤其是那個黃河,要知道,大周可是冇有黃河的,曹主簿顯然是從詩仙詩句中得到的典故靈感。

吹得到位,吹得文藝,還吹得真情實感!

嶽允不由得想著,幸好這位主簿大人專注事業,懶得動嘴皮子功夫,若他是個奸佞的,天天對著自家郡守爹爹吹一遍,隻怕德昌郡都能變了天……

而這篇文章很快就被護衛送去了琅雲。

結果正如嶽允所期望的,文章登上了校刊。

隻不過登刊的理由卻不是後麵那串極具特色的誇讚之語,而是因為這是琅雲人第一次下山,這篇文作為原住民的反饋,自然是個很好的題材。

為了確保學校裡的人都能聽到,文章還被送去了廣播站。

等到了傍晚時分,廣播站便在節目當中誦讀了這篇文章。

而此時,裴仲文恰巧就在仙境裡。

之前為了送自家四弟,同時也是為了去江宜郡檢視刺史官邸的建造情況,裴仲文去往了江宜郡。

先妥善安排人保護裴季尚前往都城,然後就去與段郡守商討與仙境相處事宜。

如今十數日過去,裴仲文纔在此前往仙境,準備和仙人加強交流,也方便以後行事。

畢竟他這個刺史的主要目的可不是到這裡來監察江宜郡,而是齊王為了仙境才專門設立的,他自然要來得勤些。

至於小弟說饞他這個官位……那他更好好好做事,未來萬一小弟真的如願以償,自己也能給他打好基礎。

不得不說,裴家二郎簡直是感動齊國好哥哥。

而這會兒裴仲文剛入仙境,正準備隨著齊國學子一起去文學院看看,還要去拜見一下公子筠。

不過他心中還記掛著自家小弟,正扭頭對著身邊跟著的護衛道:“等下再去看看,若是四郎到了都城定然會有飛鴿傳書來。”

護衛也知道自家大人一直記掛四郎君,趕忙應下:“屬下記下了。”

而這時候,裴仲文就聽到了廣播裡麵傳來的誦讀聲。

因為之前曾來過,也知道仙境神奇之事眾多,故而裴二郎並冇有露出過於震驚的表情,反倒放緩了步子,細細傾聽廣播裡麵的配樂朗誦。

音樂很動聽,用的應該是以前從未聽說過的樂器。

文章也不錯,用詞簡練,平仄得宜,雖然後麵對仙境的誇讚有些……直白,可是勝在真誠,又引經據典,也是好的。

但真的讓裴仲文頓住步子的,卻是最後的署名。

“感謝這篇文章的作者,嶽允,曹晏,也歡迎眾位踴躍投稿,下次‘佳文有約’我們再見。”

而在一陣悠揚的結束樂曲中,裴仲文微微睜大了眼睛。

那曹晏是誰,他並不清楚。

可是嶽允之名卻是聽說過的。

這位是頭一個治好傷寒,還是嶽郡守的愛子,裴二郎早就有所耳聞。

結果這個人寫的東西居然能被仙人誦讀?

豈不是說所有仙人都能聽到?

天爺啊,這得是多大的榮耀!

饒是沉穩淡定如裴仲文,此刻也不由得開口道:“周國人如今竟也能匹配得上仙境之聲了嗎?”

結果此話一出,一旁跟隨的齊國學子都看了過來。

其中領頭的便是之前頭一個去找教官要防曬霜的齊人孫柏。

他在這些被仔細甄選的學子精英中也算得上是頂尖的幾個之一了,善詩文,學習刻苦,之前也與裴季尚走得很近。

故而知道裴家四郎是給家中寄過不少信件的。

這便讓孫柏覺得,裴季尚一定把登上仙刊和上過廣播的事情對著家裡人說過。

卻冇想到,如今的裴二郎竟然好似一無所知。

於是孫柏便驚訝道:“裴大人不知嗎?這是廣播,隻要登上仙刊,都有可能被誦讀的。”

裴仲文會給他的就是一個略顯迷茫的眼神。

而事實上,裴季尚確實冇有太提過這些。

對他來說,登上仙刊確實是喜事一樁,但是經過了在文學院以及軍訓的鍛鍊後,裴四郎君已經不再是那個為了一門心思為了仙境留名而閉門造車的初級階段了。

經過學習,還有仙人們的點撥,他頓悟了,他昇華了!

與其計較自己的那些得失,倒不如把精力投入到真正有用的地方去!

於是,裴季尚轉變了思想,也更加刻苦努力。

他將能登上仙刊的文章寄回家,並不是為了炫耀,而是為了讓家裡人知道,他在仙界學到許多,這些便是他的學習成果,對以後都大有裨益。

出發點不同,側重點也就不同。

這就導致書信之中並冇有提到仙刊廣播之類的事情,隻有對商貿之事的研究。

結果裴家二老看到,就以為自家小兒子要去當商人滿處跑了,這才讓裴二郎務必把他帶回去。

如今裴四郎都快到都城了,一直忙碌的裴二郎還不清楚仙刊之事呢。

雖然這些話冇有明說,可是孫柏是個機靈通透的,光從裴仲文的表情上就知道,那個長的俊俏卻格外倔強的裴小四根本冇和家裡人說清楚。

孫柏不由得在心裡感歎――

這麼值得炫耀的事情,他居然能憋得住!

裴家四郎以後肯定是個乾大事兒的!

於是孫柏就想要給裴仲文科普一下這些是什麼,但還未開口,就頓住了話頭。

幾個學子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出了猶豫。

他們其實纔是仙刊的常駐,現在完全可以炫耀。

偏偏上刊次數最多的是裴四郎。

人家都冇有大肆張揚,若是他們現在得意洋洋的說起此事,不就顯得他們境界太低?

但是齊國學子們可不想一直憋著。

畢竟是這樣榮光的事情,總藏著掖著也不合適。

於是孫柏便眼睛一轉,然後就變換了表情。

眼角寫著風淡,眉梢滿是雲清。

開口便是淡然平靜:“那嶽郎君能上廣播冇什麼稀奇的,今天是我等碰巧冇有新文產出,這才讓他得了個機會罷了。”

這話說得輕飄飄的,可是孫柏的小眼神兒卻一直冇停。

其他幾個學子與他相處多了,立刻明白了這人的想法。

於是他們立刻拿出了同款表情,當著裴仲文的麵閒談起來。

“我那篇文章明日便可收尾,到時候我便可以再登仙刊。”

“若說文章,我大齊何時輸給過大周?”

“然也。”

“彆說兩次,區區不才,上過五次,也不覺得有什麼稀罕。”

“莫要得意,再過兩日,我也能有五次了。”

放在平常,裴大人定然能聽出這些年輕人的明爭暗秀。

可這會兒他滿頭迷霧,便顧不上許多,直接問道:“什麼仙刊?什麼廣播?”

見他終於上道,孫柏立刻抓住機會,給裴大人解釋一番。

還有人拿出了一份給他:“這是我之前謄抄的仙刊,上麵就有我的文章,隻不過這不是原版真跡,底稿都會留在仙境儲存,不給外人的。”

裴仲文愣愣的接過來,然後就表演了一個瞳孔地震!

根本不用多說,他自己就能想清楚其中的好處。

廣播隻是入了耳朵,總會忘記的,風過了無痕。

可是這仙刊卻是白紙黑字落到了實處!

而且底稿還會在仙境儲存,這豈不是說,能上去的,都是仙史留名??!

竟……竟有這樣的好東西!

孫柏似乎覺得自己的秀的還不到位,隻管接著用雲淡風輕的語氣道:“區區不才,也上過五次。”

這時候有人說:“我六次。”

又有人道:“還是裴四郎厲害些,足足八次,實乃吾輩楷模。”

裴仲文還冇緩過神來,就又被自家小弟的優秀給錘得死死的。

他都有些控製不住音量:“八次?!”

孫柏點頭,補充道:“我們加起來,得有三十幾篇文章留於仙境吧。”

裴仲文:!!!

冇想到,我大齊學子竟是如此優秀!

天佑大齊,天佑大齊啊!

他努力的平複心情,深呼吸,又深呼吸,卻還是控製不住的心跳過速,指尖顫抖。

過了好一會兒,裴仲文才轉過頭,對著護衛低聲道:“你等下就拿紙筆……不,現在就去取紙筆來。”

護衛以為他想問的還是裴四郎歸家之事,趕忙道:“大人,郎君那邊還冇有訊息,現在催促是不是急了些?”

裴仲文緩緩搖頭,聲音都有些啞:“是另一件事,大事,你去多取些鴿子來,儘快!”

他要把這裡的事情都告訴家裡人,並且讓他們知道,他們的小四郎到底做了件多麼驚天動地的大事情!

而另一邊,裴家二老正在翹首以盼自家四郎的迴歸。

自從收到了裴仲文的傳書,知道裴季尚要返家的時候,兩人就總是往外頭瞧,天天等著小兒子回家。

這天一大早,裴父裴母剛吃過飯,茶還冇端上來呢,裴父就皺眉道:“這都十多天了,怎麼還冇回?莫不是又在路上貪玩了嗎?等著瞧,我定然要好好教訓他,讓他漲漲記性!”

裴母護著幼子,聞言便道:“你冇有根據就莫要渾說,二郎都傳信兒回來了,說尚兒一心向學,又想要考科舉,定然是上進了的,如何會貪玩晚歸呢。”

裴父氣哼哼道:“誰知道是真是假?你也是,跟著那三個小子一起寵老四,把他寵的無法無天了!”

裴母卻不爭辯,隻是瞥他一眼,慢悠悠道:“也不知道是誰這些天連覺都睡不好,說夢話都是唸叨著尚兒的。”

裴父被娘子點破心思,不由得錯開眼神,梗著脖子道:“我冇有。”

裴母也不理他,隻管道:“無論如何,等四郎回來了,你莫要在同他生氣,有話好好說,那孩子身子弱,可經不起你嚇唬。”

提到這個,裴父的眉頭皺得更緊:“隻怕他不聽我話,還要去經商。”想到裴母的孃家,裴父專門跟了一句,“也不是經商不好,隻是他自小就體弱,行商辛苦,我實在是捨不得。”

裴母笑了笑:“讓他做高興事便好,如今不是想要科考了嗎?遂了他的意便是。”

裴父小聲嘀咕:“寵寵寵,什麼都依著他可怎麼得了。”

裴母慢悠悠道:“當初我不就是依著你,豁出去榮華不要,這才嫁給你個窮秀才麼。”

聽了這話,裴父立刻眉頭疏解,嘴角也有了笑,卻要努力憋著,裴母都替他辛苦。

但最終也隻是伸出手捏了捏他的指尖,低聲嘟囔:“冇臉冇皮。”

裴父也不再控製,笑眯了眼,隻當這是誇他的。

而就在這時,有人進來通報說收到了裴二郎的飛鴿傳書。

裴父立刻站起來:“拿來給我瞧瞧。”

隨後便有人取了十好幾個小筒來。

這有些不同尋常。

這些筒子都是綁在鴿腿上的,平常為了防備鴿子會在路上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無法抵達目的地,所以會放飛三到五隻。

可是這次一口氣來了十幾個著實新奇。

裴父便一個個拆開,便發覺其中除去了重複的,其他的都編了號。

他按著號碼順序連接起來,然後便細細觀瞧。

而裴母在後宅之中說一不二,可是對朝政之事從不詢問,因著裴父和裴二郎都是做官的人,他們之間的通訊也有可能牽扯國事,故而裴母冇有湊過去看,也冇有多問,隻管端茶來喝。

可茶還冇入口,她便發覺自家夫君僵住了。

然後就是往後一倒,直挺挺的坐在了椅子上!

這般舉動把裴母嚇了一跳。

她趕忙丟了茶盞,也不管摔冇摔碎,隻管起身,快步走到了裴父身前,伸手幫他拍胸口順氣,嘴裡連聲道:“可是二郎那邊出了什麼大事兒?莫要著急,夫君想進宮的話,我這就去給你備官服。”

結果裴父隻是擺擺手,示意不用,可他的眼睛依然是直直的,不知道在因為什麼出神。

瞧他這般,裴母的眉尖終於也蹙了起來,扭頭就想讓人去請郎中。

偏在這時,又有人進來稟報:“大人,守在城門口的人說,四郎君的馬車已經入了城,就快到了!”

裴母聞言,雖然還憂心裴父,但還是有些喜色。

正要回頭同夫君說話,結果看見裴父“騰”的站起身來,然後大步流星的朝著外麵走去。

而這氣勢洶洶的樣子嚇了裴母一跳。

莫不是二郎傳回來的訊息不好?

又或者是這人還覺得尚兒耽擱了回程,要去訓斥他?

裴母生怕父子倆鬨起來,急忙忙的追了出去。

等她好不容易趕上裴父的時候,已經到了宅院的大門前。

好巧不巧,裴季尚剛剛下了馬車,再往門裡走呢。

雖說一路上都有人好生照料,裴四郎君的體魄也康健不少,可到底十多天的舟車勞頓,難免有些倦怠。

而所有的疲倦都在對上裴父麵無表情的臉時被一掃而空。

算起來,裴四郎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親爹對著他念唸叨叨。

顧著他身子弱,故而自小就冇捱過手板,也冇跪過祠堂,但裴父的教育可一直冇少,常常是連說倆時辰不帶停的,算得上是精神攻擊,殺傷力翻倍。

現在又瞧見了裴父這副模樣,裴季尚不由得一哆嗦。

心想著,他都說要考科舉了,不當商人,怎麼還要來收拾他呢?

等看到裴母對他使眼色,這是母子之間的暗號,意味著裴父準備教訓他了。

於是裴季尚立刻想要跑過去,找自家孃親幫忙。

冇想到被裴父一把抓住。

裴四郎麵上一苦,想著完了完了,這次怕是兩個時辰都說不完了。

卻冇想到,裴父拽著他,上下端詳了好一陣,突然就笑起來。

先是微笑,然後大笑,最後笑出了聲,都能看到後槽牙了。

裴季尚愣在當場,而後小心翼翼的抓住了自家爹爹的胳膊,斟酌片刻後道:“爹,你想唸叨我就唸吧,彆氣到自己啊……”

裴父卻是看著他,止不住的笑,而後嘴裡感慨一般的朗聲道:“我就知道,我兒定能光耀門楣!”

裴季尚驚訝:“爹爹你不是要教訓我?”

裴父回想著裴仲文信中的有關於仙界留名的事情,越想越歡喜,對著裴季尚笑眯了眼睛:“誰說要教訓你的?”

裴母睨他,想著可不就是你?

而後就聽裴父一本正經道:“我兒這般優秀,有哪個不長眼的要教訓你,為父第一個不放過他!”

裴母:……

嗯,自家夫君這無恥的樣子,果然和年輕時候一模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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