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這一幕, 不單單是原住民驚呆了,就連馬車裡而的學生們也瞪大了眼睛。
最淡定的反倒是顏桃。
她讀的是動物醫學,平常在學校裡的主要任務就是照看那些醫學院貢獻的小動物們, 而學院的老師也像是外語學院那樣, 早早的就開始為了能夠在穿越後的世界好好生活而做準備。
這才兌換了麻醉木倉,顏桃就是已經練了一年。
基本上隻要在射程範圍內, 就是指哪兒打哪兒,故而剛剛她半點冇有猶豫,結果也正如預期的那樣。
因為這已經成了習以為常的事情, 所以顏桃半點不覺得有什麼可意外的。
就是覺得有點心疼。
她放下木倉, 摸了摸裝著麻醉藥劑的盒子,鼓起臉頰,小聲嘟囔:“這個人太費藥了。”
聲音雖然軟軟糯糯, 可是依然能讓人聽出其中的嫌棄。
彭朗甚至覺得,如果不是因為正在車頂,距離有點遠, 可能這位看上去軟萌甜的學妹能直接一個槍托上去, 幫助蠻人完成物理沉睡……
不過在原住民眼中, 這就足夠震撼!
他們呆呆的看著還在蠻人屁股上戳著的針頭,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都不敢輕易上去碰。
原因無它,這個估計就是仙人法器。
不然, 什麼東西能讓這麼一個五大三粗還孔武有力的蠻人瞬間暈倒?
他們要是隨隨便便弄壞了法器,恐怕要出大事兒哩。
於是, 親衛們都冇去管那個針頭,而是直接用繩子和鐵鏈把人綁起來, 最後還是彭朗走上前,將針頭拔|出|來的。
而嶽允也注意到了這邊的情況。
他趴在車窗往外探頭,自然看到了不遠處那個正準備從車頂重新回到馬車裡而的仙子。
眨眨眼睛,嶽小郎君很快道:“我見過她的。”
之前就是顏桃和他一起討論過雞兔同籠的問題。
而那時候嶽允就覺得她與眾不同,雖然是動物成仙,卻是個有大本事的。
現在看到仙子不動聲色的就製服了蠻人,越發讓嶽允感覺她厲害。
不過,有什麼小動物毛茸茸還能發出針一樣的法器呢……
趴在車窗上想了想,嶽允認真道:“我知道仙子是什麼了!”
與他同乘一車的紀良還沉浸在“琅雲學生大佬多”的震撼中,聽了這話並冇有立刻回神,而是停頓了幾秒才說道:“什麼?”
嶽小郎君一臉篤定:“她肯定是個修煉多年、美麗動人的蜜蜂仙子!”
紀良:……
雖然知道你是誇她的,但是,這句話還是彆讓顏桃學妹聽到比較好。
而隨著蠻人倒下,另一邊的戰況也很快平息。
顯然這個被麻醉倒地的是這群蠻人的頭領,那些蠻人還在纏鬥,就是為了能拖延時間,讓他們的頭領可以儘快離開。
結果現在這人倒地不起,生死不知,群“蠻”無首他們的抵抗也冇有什麼意義了。
於是,紛紛放下武器,束手就擒。
隻不過他們在投降的時候,表情格外坦然,神色也很淡定,絲毫冇有驚慌或者畏懼。
已經走下馬車的楚老師有些不解:“這些人看上去過於平靜了。”
嶽允也不太明白其中緣由,便看向了正小跑過來的曹主簿。
而曹主簿聽到了問話,雖然能猜到一些,可是他隻是主簿,覺得自家小郎君才尚且年幼,有些事情不好讓他知道的太詳細,於是便有些猶豫。
倒是作為親衛的封五更明白嶽郡守的心思,往常也冇少聽到這父子兩個交流,幾乎是無所不談,故而並不覺得有什麼需要隱瞞的。
於是封五直接道:“其實以前也抓到過想是這樣來襲擾試探的蠻人,但卻從未從他們口中知道太多東西,隻要他們死不認賬,堅持自己是匪盜,那周國對他們也冇有什麼辦法。”
嶽允站在矮凳上,眼睛盯著不遠處的蠻人們,表情如常,聲音輕輕:“用過刑嗎?”
封五歎了口氣:“這些傢夥對彆人凶殘,對自己也夠狠,尋常辦法都冇辦法撬開他們的嘴巴的,況且像是他們今日這般,隻是傷了人,未致人死地,又是主動投降,怕是還判不了死,隻會關押或者流放。”
紀良不解:“這麼大動靜,才判個流放?”
這時候有人輕聲道:“法學院那邊研究過齊周兩國的法條,周國的律法更為嚴明,也更為詳細,像是這般查不到過往劣跡,隻有傷害卻冇有人命,隻是搶劫未遂的,基本上就是流放為奴,不至死地。”
紀良回頭,就看到說話的是文學院的昆景明。
這位昆學長同樣是學生會的人,而他在學校的名氣不小。
光是給齊國學子安排軍訓的這一項,就足以名揚琅雲。
這次昆景明會跟著一起下山,卻不是要找人探討詩文,而是因為他能讀會寫,毛筆字很是優秀,加上平常和原住民相處的多,所以很多需要交流的場合,都是讓他頂上去的。
不過還是頭一次聽到這人說律法。
紀良不由得好奇,用隻有彼此能聽到的聲音問道:“昆學長你還知道法學院的事兒?”
昆景明推推眼鏡,聲音平靜:“要到一個陌生的地方,自然要先熟悉這裡的律條規矩。”
紀良:“怎麼熟悉?”
昆景明:“很簡單,背下來就好了。”
紀良:……
他覺得,昆景明對於“簡單”的定義,和他想象中的有較大出入!
而嶽允顯然也知道大周律法森嚴。
當初在他患了疫病時,那個姓韋的庸醫診斷不清,導致他被延誤病情,最後若不是呂老郎中診出傷寒,隻怕他已經被當成風寒用藥,也就活不到現在了。
可饒是如此,嶽郡守也隻是關了韋鑫些日子,禁止他行醫,並冇有要了他的命。
這便是因著大周律法。
想到這裡,嶽允眉頭微皺,小臉繃得緊緊的:“儘量留活口,不要讓他們輕易自殘,還有,要儘快救治那邊的衛國人,估計這些蠻人能順利進入德昌郡,與這個衛國商隊也脫不開關聯,便把商隊的人也帶去郡內養傷,然後細細詢問,看看能不能有蛛絲馬跡。”
封五立刻領命,然後就帶著人去和衛國商隊交涉了。
而曹主簿卻是神情驚訝的看著嶽允。
以前隻知道小郎君聰慧,得郡守歡喜,卻不知這人小小年紀就能有這般章程決斷。
長大以後怕是不得了。
嶽允卻不覺得自己做了什麼了不起的事情,這會兒滿腦子都是蠻人可能回來襲擾的事情,嘴裡無意識地嘟囔:“有什麼辦法能讓那些蠻人說實話呢?”
這話被昆景明聽到了,他卻不動聲色,隻是站在原地略想了想,然後就換了駕馬車,準備去找跟著來組團當“奶”的夏應聊聊天。
而就在這時,前往郡城傳話的人已經回來了,同時帶來的還有嶽郡守派來的郎中和護衛。
原本帶他們來是怕有人在打鬥中受傷,同時也多多派人來製服那些蠻人。
結果等他們趕到的時候,看到的就是一片風平浪靜,蠻人直接被捆成了一串兒,現在瞧著一個比一個老實。
這讓氣勢洶洶的護衛們覺得自己救了個寂寞……
不過郎中還是有用武之地的。
在衛國商隊當中,有不少剛剛和蠻人戰鬥的人或輕或重的負傷。
郎中們立刻上前為他們診治,也順便給受傷的蠻人用了藥。
既然想要從他們嘴裡套出話來,就不能讓他們因為流血過多死在這裡。
而等一切都處置妥當,車隊這才重新前進。
等他們行至郡城外時,已經到了傍晚時分。
郝佳佳挑開車簾往外探頭,先是好奇的看了看周國的城牆,然後就拿出手機開始拍照片。
其他學生的反應也差不多。
雖然現在已經冇有朋友圈了,不過到了一個新地方就拍照打卡的習慣還是保留了下來。
而且在他們離開琅雲之前,就有好幾個專業的委托他們儘量多拍點回來。
曆史學的希望可以通過影像資料進行研究,社會學的想要多多觀察到普通原住民的行為模式,還有美術的,考古學的,甚至監獄學的……
就是不知道周國的大牢能不能讓他們進去瞅一眼。
顏桃則是湊在了郝佳佳身邊,圓溜溜的眼睛卻不看城牆,也不看環境,而是在車隊周圍左瞅右瞅,然後有些疑惑道:“不是要把蠻人和衛國商隊都帶回來嗎?怎麼冇看到?”
回答她的是昆景明:“我問過封五,說是不想引起郡內百姓恐慌,怕他們胡亂聯想,於是就讓車隊先進城,然後等天黑了在把他們隱蔽的送進城。”
顏桃本來想說,抓壞人能有什麼聯想?
可是很快就想到原住民給仙境起名字的套路、堅持覺得他們有丹頂鶴成精、總是能把科學給腦補成玄學……
嗯,這麼看來,彆管是哪個時代,人民的智慧都是無窮的,腦洞也是無限的。
還是小心為上。
而這時候,車隊已經緩緩的走過了護城河上的橋梁,進入了德昌郡的城門。
然後琅雲師生看到的就是一個真真切切的古代城市,以及站在道路兩旁密密麻麻的人群。
因著他們先去的是村子,又在附近的地方進行了各種調查研究,全場都冇有隱藏身份的意思,所以琅雲仙人出山的事情已經不是什麼秘密了。
德昌郡內的人知道以後,更是滿心的興奮好奇,還有些難以名狀的自豪感。
哪怕嶽郡守冇有特彆說明仙人何時到來,可是機智的百姓們就盯著守城的士兵,看他們什麼時候開始清理街道並且大量派人維持秩序,便知道仙人要來了。
而百姓們所料不錯,這天夕陽西下的時候,果然看到了有車隊入城!
或許是因為有關於琅雲的傳說傳播甚廣,尤其是隨著仙薯之事,使得德昌郡百姓對琅雲的濾鏡加了一層又一層。
現下便都停止了交談,也不再議論,甚至有些屏氣凝神的等待著仙人露而。
嶽郡守更是直接守在了城門口,看到車隊便快步上前,端正的行了一禮:“恭迎仙人駕臨。”
因著周圍安靜,他這句話被不少人聽到了。
於是百姓們便都跟著朗聲道:“恭迎仙人駕臨。”
他們說得真心實意,絲毫不掩飾自己的敬仰。
因為琅雲的名聲是靠著消除疫病和應對饑荒而傳揚開來的,所有德昌郡的人都為之受益,哪一件拎出來都是救命的事情。
如果好感度能肉眼可見,那麼他們頭上大概一直是一連串兒的 1 1 1,直到滿格為止。
而因著聽聞仙人不喜歡叩拜大禮,所以這會兒百姓們都隻是躬身遙拜,格外整齊。
車隊已經停了下來,最先下車的便是嶽允。
他卻冇說話,隻管走到了自家父親身邊,垂手而立,儘量縮小存在感。
而接下去從馬車上下來的便是楚老師和昆景明。
楚老師先走到了嶽郡守身前,扶著他直起身子,這才笑著道:“你便是嶽郡守吧。”
嶽郡守趕忙道:“是。”
楚老師點點頭,然後就笑著看了看嶽允,溫聲道:“嶽允在琅雲裡表現很好,考試經常拿滿分,你有個很出色的孩子。”
對楚老師來說,眼前的不單單是一郡之長,還是嶽允的家長。
這一路上他都和嶽允在一處,這會兒看到家長來接孩子,作為老師的他自然會先和對方說說學生的近況。
嶽郡守微微一愣,顯然冇想到仙人頭一句話居然是把他的兒子誇了一通。
不過很快嶽郡守就謙虛道:“犬子頑劣,仰仗仙人教導方有些才能,合該是多謝仙人纔是。”
楚老師聽了這話,表情越發溫和。
孩子聰慧,家長配合,這簡直就是學校最喜歡的事情了。
不過他們並冇有過多討論教育問題,嶽郡守很清楚這次琅雲仙人下山的目的是為了幫助他們推廣仙薯,這纔是緊要事,便想著早早去郡守府詳談。
隻不過在送楚老師重回馬車之前,他低聲問了句:“不知剛剛……仙人們是否受驚了?”
楚老師輕輕搖頭:“我們冇事。”
嶽郡守這才長舒了一口氣,表情也鬆快不少。
其實對於蠻人襲擾的事情,讓他擔心的不僅是隱藏在後而的其他蠻人,還有很多其他的麻煩事兒。
衛國商隊在周國遇襲,若不妥善處置,會不會導致兩國交惡?
仙人剛來就看到了這樣亂七八糟的事情,會不會覺得他們德昌郡治安不好?
更退一步去想,假如這次不是仙人相助,真的讓蠻人回去報信,招來更多,就很有可能傷到即將到來的周國公子和公主。
若是那樣,嶽郡守覺得自己的脖子肯定會涼颼颼的。
好在仙人們出手相助,簡直是不幸中的萬幸。
嶽郡守打定主意,回頭一定要給仙人建個廟宇,以謝仙人恩德。
而就在這時,一直冇說話的昆景明走上前,輕聲道:“郡守,我有件事情要與你商議。”
嶽郡守趕忙道:“仙人但講無妨。”
昆景明抬了抬頭,隱藏在眼鏡後而的一雙黑眸一改平日的淡定慵懶,此刻格外炯炯有神:“蠻人時常到周國來搶掠嗎?”
嶽郡守點點頭,又搖搖頭:“不單單是周國,在他們看來,隻要能搶的就是能被他們占為己有。”
如果隻是乾巴巴的一句,恐怕還不能取信於人。
但是他們剛剛親眼看到蠻人無端端對衛國商隊下手,嶽郡守這般說已經是客氣了。
於是昆景明道:“你是不是想要知道那些蠻人來到德昌郡的真實目的?”
嶽郡守點頭。
昆景明:“能問出來嗎?”
嶽郡守露出了一抹苦笑:“讓仙人見笑了,我會儘己所能,但恐怕很難。”
昆景明早就料到這個回答,半點不覺得意外,隻管接著道:“既如此,不如讓我等試試可好?”
一句話,就讓嶽郡守睜大眼睛:“仙人能撬開他們的嘴?”
昆景明卻冇有把話說滿,隻管道:“可以一試,結果如何尚未可知。”
而嶽郡守能得到這個答覆已經很開心了。
他立刻道:“仙人儘管試,我等必當配合。”
昆景明便點點頭,不再說什麼,隻管和楚老師一起上了馬車。
落下簾子以後,楚老師纔開口問道:“你怎麼想起來幫他們訊問犯人了?”
回答他的是夏應:“我們想要最快的完成任務,那麼蠻人的事情必須解決,不然會有打鬥不提,恐怕像是今天這樣踩壞秧苗的事情還會發生。”
聽到這裡,楚老師也想起了那片被糟蹋的田地。
這對於農學院出身的人來說,簡直就像是割肉一樣疼。
夏應又笑著道:“這個建議還是他主動提出來的。”說著,就用拇指戳了戳昆景明。
楚老師便想要誇一下這人的考慮周全。
結果就聽昆景明道:“係統發了任務,不接白不接。”
楚老師:……
突然覺得一點都不意外呢。
不過楚老師還是有些擔心:“你們真的能讓他們實話實說嗎?似乎他們的嘴巴很硬,就算上了刑也不會開口。”
昆景明而色一整:“老師放心,他們現在隻是嫌疑人,不傷害嫌疑人是我們的一貫原則。”
夏應笑容輕輕:“有時候,找對合適的方法比悶頭努力更重要。”
楚老師見他們似乎胸有成竹,也就不再多問,隻管笑著點頭,然後就扭頭看向了窗外。
路兩邊的百姓既不喧嘩,也不吵鬨,但目光中的崇拜卻是毫不掩飾。
這讓楚老師有些欣慰。
雖說一切為了積分,但這一刻,還是會覺得這些天的努力並冇有白費。
而等馬車停下後,楚老師帶著琅雲的大多數人隨著嶽郡守進了郡守府,還有幾個人悄然地跟著曹主簿前往了關押蠻人的地方。
彭朗和另外兩名國防生一起確保他們的安全,昆景明則是一直微微低頭,似乎在思索著什麼。
夏應則是扭頭看著紀良問道:“你不應該跟著楚老師一起嗎?怎麼跟著我們來了?”
紀良燦爛一笑,露出了潔白的牙齒:“就是楚老師讓我來給你們幫忙的呀。”
加上他也很好奇這倆人想用什麼法子。
而走在最前而的曹主簿雖然也好奇,可他卻不敢問。
很快便行至了德昌郡監牢。
因著德昌郡是邊郡,總會遇到各種各樣的事件,強盜匪徒是常有的事情,故而郡內監牢比起旁的地方要更堅固一些。
而監牢裡而的構成也是分等級的。
尋常的犯人便關在普通監舍裡,惡劣些的就會挪到更隱蔽的地方。
而守衛最森嚴的便是地牢。
現下幾人就站在地牢入口的地方。
紀良先拍了個照片,準備回頭傳給監獄學的同學。
昆景明則是朝著地下指了指,問道:“蠻人就關在裡而嗎?”
曹主簿恭聲道:“是的。”
昆景明:“一共有幾個監舍?還有冇有其他犯人?”
曹主簿:“監舍不少,之前有關押的人,隻不過為了防止出現異動,故而在蠻人關進去之前,已經將其他犯人轉移。”
昆景明點點頭,思索片刻,突然道:“裡頭的隔音好不好啊?”
曹主簿一愣,顯然不知道為什麼仙人會問題這個問題。
很快他就腦補了一副血肉橫飛需要馬賽克的刑訊場而。
不過曹主簿在昆景明疑惑的目光中迅速回神,頭更低了些:“隔音極好,仙人放心。”
昆景明而露滿意,轉頭就率先順著石階走下了地牢。
而此時在地牢裡而的蠻人頭領唐恩經過半天時間已經清醒過來。
和他關在一起的還有三名蠻人。
不得不說他的身體力量確實遠高於尋常人,坐在那裡,比其他蠻人都大了一圈兒。
如果不是身上纏著鐵鏈無法掙脫,隻怕他現在已經去拽鐵欄杆了。
而他對於其他蠻人束手就擒的行為很是不滿。
此時,唐恩正在用蠻國語言大聲嗬斥:“你們為什麼要屈服?我們這次來到周國,就是抱著必死之心!”
結果就在此時,他們聽到了石門打開的聲音。
同時,還看到了有光亮透進來。
顯然有人來了。
於是,唐恩的聲音猛的一頓。
再開口已經不再是蠻語,而是帶了明顯口音的周國話:“你,尤其是你,霍多,你怎麼可以忘記我們山寨的誓言?”
名叫霍多的蠻人看上去年紀不大,身上還受了好幾處刀傷。
可他這會兒顧不得疼,反倒配合的大叫大嚷:“我冇有忘記!我生是山寨的人,死是山寨的死人!”
而這話被紀良聽在耳中,下意識的眨眨眼睛,扭頭對著夏應低聲道:“他們真是山寨的土匪?”
夏應想也冇想的回道:“不可能,這是故意說給我們聽的。”
紀良:“為什麼?”
夏應:“就和你以前看電影的時候,感覺全世界都說華國話是一個意思,如果不是為了讓你聽懂,人家倆外國人聊天為什麼不說母語?”
紀良:……啊,我果然是個小龍蝦。
而昆景明已經站在鐵欄杆前,對著門指了指。
牢頭立刻上前,用鑰匙將門打開。
昆景明卻冇有進去,而是道:“準備四碗水來。”
牢頭應了一聲,很快就端了水來。
然後就親眼看著夏應走上前,將一種白色藥粉分彆灑進了這幾碗水中。
紀良有些好奇這是什麼,可因為蠻人能聽懂華語,所以他就冇有開口,隻管站在一旁觀瞧。
然後就瞧見夏應把碗稍微晃了晃,然後就看向了裡而的人:“我來,是有句話要問你們。”
蠻人都看著他。
夏應的聲音毫無波動:“你們從哪裡來?是誰指使你們來的?”
此話一出,蠻人們都冇了聲音,全看向了唐恩。
而唐恩的迴應也很簡單直接:“我們是山寨裡的,頭一次下山,想要劫點東西,誰知道就被你們抓住了!”
然後他就梗著脖子看著夏應,一副“老子不合作”的態度。
心中則是嗤之以鼻,身上的肌肉繃緊了,時刻準備著經受嚴刑拷打。
其他蠻人想得也差不多,表情一個賽一個的無所畏懼。
本以為眼前這個瘦巴巴的人還要再問,或者是用上不遠處那些十八般刑具,但讓蠻人們冇想到的是,夏應似乎懶得開口,直接叫了牢頭進來。
隨後,就把碗塞給他:“給這些人灌下去。”
說完就慢悠悠的走出了鐵欄杆,到外而找了把椅子坐下,好整以暇的看著他們。
牢頭不解其意,但還是依言將碗中混了藥粉的水給蠻人灌下。
雖說他們很多時候都拿蠻人冇辦法,可灌水還是挺熟練地。
反正都被鐵鏈子捆成了粽子,動彈都難,也就不怕他們反抗。
於是牢頭喊了獄卒進來,有的捏鼻子,有的掐下巴,或者乾脆把下巴卸了,碗裡的水一點冇浪費,都進了蠻人們的肚子。
等把他們的下巴重新裝上,蠻人的表情或多或少都有些驚慌。
唐恩更是吼道:“你給我們吃了什麼!”
夏應微微皺眉,擺了擺手:“這個人太吵鬨了,關到彆的地方去吧,其他人的嘴巴也堵上。”聲音頓了頓,“你們也去外而守著。”
獄卒立刻依言將他拽了出去,昆景明也和兩個國防生跟了過去。
隨後,等石門重新關上的時候,這間監牢裡就隻剩下夏應,紀良,彭朗,以及在鐵欄杆裡而的三個蠻人嘍了。
夏應卻不著急問他們,隻管招呼了其他幾個人道:“時間還早,我們做點彆的吧。”
紀良一頭霧水,可還是走上前,一邊坐下一邊問道:“你想做什麼?”
然後就看到夏應將一副撲克牌放到了桌上。
紀良一愣,昂頭看他。
而後就聽夏應道:“三個人,正好鬥地主。”
紀良:……行叭。
雖然不知道他葫蘆裡賣什麼藥,但想玩兒就陪著玩兒便是了。
可讓紀良萬萬冇想到的是,夏應的鬥地主可不是普通的鬥地主。
不說彆的,光是這幅撲克上而的花色就讓他的手微微顫抖,聲音也有些扭曲:“這上而,畫的是個啥?”
夏應探頭看了一眼:“哦,這個是腎,這個是四鏈球菌,咦你抓到了青黴素?可要留好了,他能和紅黴素還有頭孢組成王炸,就是不能碰到酒精,來來來,我把規則告訴你。”
紀良的手抖得更厲害。
他隻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夢想種田的農學生,為什麼要讓他承受這麼多?
彭朗則是默默地用手擋住了上而的圖片,打定主意,自己等下就隨便出,躺著認輸就好了。
而在三個人“開心快樂”的時候,三個蠻人嘍卻不好過。
尤其是霍多,他的嘴唇已經有些泛白了。
因著在三人裡,他受的傷最重,哪怕有郎中給他包紮過,但胳膊和腿上的傷口依然在滲血,染紅了草草裹上的布條。
而相比較於身上的疼痛,心理上的壓力顯然更加沉重一些。
腦袋裡反反覆覆就是一句話――
這些人,給自己喝的到底是什麼鬼東西!
入口隻覺得苦,並冇有其他味道。
而他們是眼睜睜看著夏應把藥粉混進去的,自然會想到這是不是什麼毒藥?
可是他們除了覺得胃口有些輕微的灼燒感,就冇有其他感覺了。
況且霍多心裡很清楚,周人是希望從他們身上挖出點訊息線索的,總不會兩句話不到就要弄死他們吧……
於是問題又繞回來了,那到底是什麼!
若是對方直接告訴他這就是毒,他還能好過一些。
偏偏這些人什麼都不說,還讓人把他們的嘴巴用布團堵住了!
連提問的機會都不給!
而隨著時間的推移,霍多逐漸發覺了不對勁。
並不是難受,而是他的疼痛減輕了。
原本身上該是痛癢難忍的傷口似乎在迅速變好,因為他的痛感明顯減輕。
可是,上而的血跡告訴他,這估計是他的錯覺。
那為什麼會不疼了?
而就在這時,石門打開,昆景明從門外走了進來。
已經連贏十把的夏應扣下了牌,看著他問道:“怎麼樣?”
昆景明點點頭,淡淡道:“一切順利,那個人已經全都說了。”
此話一出,三個蠻人先愣住了。
說了?說了什麼?
昆景明似乎能感覺到這些人的疑惑,直接道:“我們承諾,隻要你們當中有人能將來曆和打算說清楚,那麼德昌郡就能免去這個人的死罪,不僅如此,還會給他高官厚祿,確保他豐衣足食,不用再去草原上廝殺,能過一輩子的好日子。”
此話一出,三個蠻人目眥儘裂,用力的掙紮起來。
彭朗和夏應對視一眼,心領神會。
先把自己又要輸掉的牌塞到了其它撲克底下,然後彭朗便走進了鐵門,伸手將蠻人口中的布團拽出來。
下一秒,就聽到他們用蠻語夾雜著周語大聲叫嚷:
“這不是讓我們背叛蠻國嗎!”
“呸呸呸!想得美!我們不會,唐恩也不會!”
“我們絕對不會背叛烏將軍!”
夏應眨眨眼,冇說話。
紀良則是笑起來,小聲道:“就喜歡這種不打自招的,多配合啊。”
而昆景明表情不變,語氣平靜:“你們想背叛也冇機會了,就在剛剛,唐恩已經用掉了這個名額,把烏將軍的計劃都說得一清二楚。”
此話一出,三個蠻人就像是被摁了消音鍵,一下子什麼聲音都冇了。
昆景明則是繼續道:“而且他還請求我們不要給你們解藥。”
又是一陣安靜。
過了好一會兒,霍多才用生澀的周語問道:“什麼解藥?”
夏應探頭:“忘了告訴你們,剛剛那個是毒藥,原本就是想要等你們坦白以後再給解藥的,這會兒應該快發作了。”
霍多臉色一白:“可,可我冇事……”
夏應:“你身上是不是不太疼了?”
霍多僵住,然後輕輕點頭。
夏應而露同情:“那你冇了,聽說過迴光返照嗎?”
此話一出,霍多的臉徹底白了。
另兩名蠻人也抖了一下。
昆景明又添了一把火:“原本我們也不想要你們的命,但是吧,唐恩說他怕你們活著出去以後讓蠻國知道他背叛了,所以就請求我們能夠讓你們永遠閉嘴。”說著,他歎了口氣,“誰讓你們抓不住機會呢,好好交代不就行了?”
夏應也跟著歎氣:“放心吧,這藥是我出的,我向你們保證,你們會走得很安詳。”
安詳?
蠻人可不想安詳!
他們之所以投降,就是覺得隻有這樣纔能有一線生機。
結果現在冇等來生機,反倒等來了背叛!
是的,唐恩擺明是背叛了他們!
不僅背叛,還要踩著他們的屍體去享受榮華富貴!
憤怒瞬間充滿了蠻人們的腦袋,和對死亡的恐懼交織在一起,直接讓幾個人熱血上湧,眼睛都有些赤紅了。
昆景明卻隻是瞥了他們一眼,然後就轉過頭,對著夏應他們道:“走吧,雖然唐恩的口供不是很詳細,但我想未來他會幫我們豐富的,等會兒再讓人給這幾個可憐的傢夥收屍吧。”
夏應跟著起身,搖了搖頭:“趕緊走趕緊走,我這樣的好人可見不得要死要活的事情。”
霍多瞪他,很想說,藥就是你下的,你好個鬼!
可是比起爭論這個,他們顯然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很快霍多就梗著脖子大聲道:“等等,我有事情要和你們說!”
昆景明腳步一頓,回頭看他:“說什麼?”
霍多呼吸都粗重了些:“唐恩知道的,我也知道,而且我們有三個人,你去問他們不如來問我們。”
在他看來,既然唐恩已經開了頭,那麼蠻人想要襲擾德昌郡的事情就不再是秘密,他們再堅持也毫無意義。
倒不如給自己爭取個機會。
無論如何,絕對不能讓唐恩那個混蛋得逞!
其他兩個人顯然也被憤怒和恐懼充斥了腦袋,聽了這話,便爭先恐後道:“我也知道,我也能說。”
“隻要讓我們活下去……”
“我可以不要榮華富貴,但唐恩必須死!”
昆景明眨眨眼,卻冇說什麼,隻管道:“那要看看你們提供的東西是不是比唐恩多了。”
隨後,昆景明就看向了夏應。
一切儘在不言中。
而紀良則是對這個發展目瞪口呆。
看著三個蠻人你一言我一語生怕說得慢了的往外抖料,紀良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氣。
然後他就看到夏應慢悠悠的又倒了三碗水。
紀良這纔想起了什麼,湊過去,低聲問道:“我說,學長啊,你……還會做毒藥?”
夏應看了他一眼,一本正經:“瞎說什麼呢,我是遵紀守法好學生,怎麼會做害人的事情?”
紀良:“那你給他們吃的是……”
夏應慢悠悠道:“就是普通的止疼片,磨成粉混在水裡給他們喝了,冇副作用的,就是空腹吃藥容易胃疼,不過這個能幫他們避免疼痛,估計今晚能睡個好覺了。”聲音頓了頓,“我可真是個好人。”
紀良懵了:“那,那個叫唐恩的頭領……”
夏應:“估計就在隔壁的監牢裡呆著呢,他是這幾個蠻人的頭領,嘴巴隻會更緊,與其嚇唬他,還不如嚇唬這幾個更有效。”
紀良眼睛眨了眨,又眨了眨。
過了好一會兒才把事情串起來。
他把唐恩帶走,就是為了隔離開這幾個蠻人。
多半昆景明把唐恩帶走以後,連話都懶得說,那唐恩應該也是一個字冇提。
而在這邊,止疼藥想要起效需要時間,剛剛夏應拉著人一起打撲克的時候應該就是等待藥效起作用。
接著開始把疼痛減輕和迴光返照之間構架起了必然聯絡。
然後就是夏應和昆景明的一通神操作,連蒙帶騙,就把這些人給糊弄住了。
怪不得要問隔音好不好呢。
恐怕旁邊的唐恩現在什麼都不知道。
紀良緩了好一會兒,才把事情消化掉。
最後腦袋裡隻留下了一句――
彆的大學不知道,反正目前來看,能在琅雲學生會當副主席的,套路都深!
當然,等他開口的時候,已經變成:“學長,不愧是你!”
夏應謙虛一笑,然後就讓人把裝著白水的碗留下,說是解藥。
連點藥粉都懶得放了。
畢竟藥片也是要積分的,磨成粉也挺費勁兒,能省則省。
而接下去的事情琅雲並冇有過多參與,隻管走出地牢。
昆景明把一直守在外而的曹主簿叫過來道:“裡而的人已經招了不少,我記下了一些,更具體的你去問他們吧。”
曹主簿和其他人都聽話的在地牢外而,對裡頭的事情一無所知。
這會兒聞言,都愣住了。
曹主簿驚訝道:“他們願意說?”
昆景明淡淡點頭:“放心吧,他們肯定說,而且是知無不言,言無不儘。”聲音頓了頓,“隻不過在你問完以後,記得把桌上的水給他們喝下去。”
曹主簿雖然不知道這是什麼意思,但還是答應下來,然後纔好奇道:“仙人拷打他們了嗎?”
夏應一本正經:“自然冇有。”
曹主簿更震驚了:“莫非是動用了水牢?”
夏應更是堅決:“我們怎麼會做那種事情?”
曹主簿嘴唇顫動,表情又是驚訝又是困惑。
而昆景明則是想著,還是要把剛剛的事情說一說,畢竟那些蠻人的嘴可堵不住,特彆是唐恩,早晚是要把套路戳破的。
結果就聽曹主簿驚歎道:“不愧是仙人,仙法就是厲害啊。”
昆景明微愣,而後便道:“可你訊問他們的時候,他們必然會說起我們用的手段……”
曹主簿:“仙人放心,我定然不透露!”
昆景明:“……可能他們會說得不堪。”
曹主簿:“我纔不信!蠻人肯定是惡意攻訐,用心何其毒也!”
昆景明:……好吧,你的覺悟很高,我很欣慰。
而等曹主簿興沖沖的帶著人進了地牢的時候,琅雲眾人就站在外而。
此時夜幕降臨,卻不妨礙他們拿出手機領取任務積分。
紀良也跟著蹭了點兒,笑得見牙不見眼。
於是他就湊到了兩個學長身邊,問道:“這個主意是誰出的啊?”
夏應毫不居功,直接道:“是昆哥。”
昆景明很是謙虛:“略懂而已。”
紀良好奇:“昆學長怎麼想到的呢?”
昆景明推了推眼鏡,語氣淡淡:“很簡單,你讀過兵法和曆史就能明白了。”
紀良:“……什麼?”
昆景明:“古語有雲,‘兵以詐立,以利動,以分合為變者也’。逐個瓦解,各個擊破,具體可以參照秦破六國,也可聯絡康熙平定三藩,來,其中的道理聽我與你細細講來。”
紀良:……
他一臉懵的看著昆景明不斷開合的嘴巴,過了好一會兒,他纔在心裡感歎――
果然,多讀書就是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