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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 章

多年的謹小慎微,深居簡出,養成了夏太後縝密的心思,平和且寬厚的氣質,不論遇上什麼事,都不至於惶恐驚慌,麵對一向對她不聞不問的趙姬,有如此大的轉變,依舊能秉持著一副氣定神閒的樣子來。

“王太後言重了,我這也是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華陽太後在宮裡耳目眾多,若是知道你我堂而皇之相見,恐怕難免心中不悅。”

因為趙姬對夏太後的印象很淺,所以夏太後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白珠先前一直拿不穩主意,如今見她這般思慮周全,進退有度,想來也是能夠一同謀事的。

呂不韋這個相位,全憑著他散儘家財和一張巧舌如簧謀來的,可見會說話,也是一樁很不得了的本事。

白珠眼下除了有個王太後的身份,前朝呂不韋把持著,後宮又有華陽太後壓著,她唯一能依靠的兒子尚且還未親政,再加上趙姬先前做了許多荒唐事,她能利用的優勢,說少雖不少,但說多也真的不算多。

要獲得蒙驁一眾老臣的支援,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華陽太後對她暗招頻出,就算答應引見,但也隻是為了煽風點火看熱鬨,並不是實心幫她的;再者她雖然先前穩住了呂不韋,但那樣精明的人,不會輕而易舉被她的幾句話給矇騙,等到回過神來,劍鋒就會對準自己,她要做的,就是把這缸本就不清澈的水攪得更混濁,引呂不韋和華陽太後對峙。

一邊是有老臣擁護,德高望重的華陽太後,一邊是一手遮天,權傾朝野的呂不韋,想要挑起兩端的矛盾,僅憑自己一人,是完全做不到的。

她之前已經在呂不韋那裡種下了一顆懷疑的種子,現在,她需要有人到華陽太後那裡,給她種下另一顆懷疑的種子。

華陽太後目空一切,除了已故的秦孝文王,其餘人她都不放在眼裡,她膝下亦是無所出,唯一有關聯的就是昌平君。

這位昌平君,乃是當今楚國的國君楚考烈王與秦孝文王之妹的兒子,正因他身上有了秦楚二國的血胤,所以自幼生活在秦國,並且還得到了重用。

這重用的原因,其中有很大一部分便是因為華陽太後,二人算是表姑侄的關係,而華陽太後在秦國多年,也冇有自己的親生子女,唯有常常召見昌平君,纔能有同氣連枝,不至於孤苦飄零的感覺。

白珠在收集趙姬的記憶,查閱可以利用的資訊時,發現了昌平君曾納了夏太後身邊的一位宮女為姬妾,為了讓那宮女名義上好看點,夏太後便收了她做義女。

她特地讓柳眉請夏太後過來這一趟,也是奔著這事來的,但在此之前,她冇有十足的把握,確定能說服夏太後。

如今見夏太後不是刻薄狹隘,胸無大誌之人,她也就稍稍放心了。

戰國時期的茶不算盛行,製造的工藝也不夠精細,大多味苦且澀,雖然隻有貴族上等才能飲用,但女子不愛飲此物,所以這芷寧宮裡待客的壺中,裝著是用飴糖煮沸的水,入口甘甜,湯色清黃。

她給夏太後親斟倒了一杯,雙手奉上,“若您不嫌棄,就喚我一聲妍兒吧,這是我的閨名。今日請您不辭辛勞來這一趟,實在是有件事相求。”

在來之前,夏太後就想過了趙姬找她的各種可能,所以見她這般做小伏低,也不算意外,持重接了她的水後道:“有什麼事,是我這個老婆子能幫上忙的?”

夏太後對她一直不溫不火,雖然客氣,但難免透著疏遠,想來是因為趙姬之前做的那些事情,讓人冇辦法對她親近起來。

但這都不重要,夏太後再怎麼能做表麵功夫,但她也是人,有人就有弱點,她不求權勢富貴,但求平安康健,可人吃五穀雜糧,哪兒有不生病的,尤其是她早年間吃了不少苦,那些隱疾年輕時不覺得有什麼,可一上了年紀,發作起來就厲害了。

她曾探問過柳眉,得知夏太後每到秋冬交替的寒雨時分,肩頸和小腿都會疼痛難忍,夜不能寐,嚴重的時候,甚至連下床都是問題。

這種病症在二十一世紀很常見,就是風濕性關節炎,有西醫中藥可以緩解,可在這二千多年前的戰國時期,連個發燒感冒都有生死風險的時代,這病絕對是夠磨人的。

白珠麵上仍舊是可掬的笑,“聽聞您早年落下了些病根,最受不得寒氣,眼瞧著已經秋日了,今年您定是不好過的,碰巧我昨兒個得了位先生,號稱是扁鵲弟子子陽的後代,最擅祛風散寒化濕,隻要有他好好醫治,不說根除,最起碼不叫您再受苦。”

這個子陽後代,自然是白珠費儘心思,叫人重金從宮外挖過來的。眼看夏太後已經開始動容,但眼中仍有一抹遲疑不定,“王太後...你究竟想做什麼?”

她首先想到的,就是趙姬突然對她這麼好,必定是要從她身上圖謀些什麼,白珠也不再掩瞞,索性打開天窗說亮話,“我知道您心裡不喜我,也無意在這宮闈中爭權奪勢,但您到底是政兒的親祖母,總不能眼睜睜看著秦國落進奸人手中...我相信您也清楚,呂不韋獨大,政兒隻不過是他手上的傀儡,而華陽太後有老臣擁護,卻終究是有異心,為私利,她欲扶持成蟜,也不過是看中成蟜好拿捏。楚國近年頻頻異動,先有合縱伐秦,楚國為首的名聲流言,後將被趙國所棄的廉頗迎進楚國,這樁樁件件,野心昭然若揭,而昌平君乃是楚王之長子,同華陽太後來往甚密,難道您就不怕,哪一日秦國赴了東周的後塵嗎?”

夏太後一陣心神激盪,聽她說完這長篇大論後,已然麵有驚色,但她謹慎了多年,也不會輕信於人,反而是帶著懷疑的目光看向白珠,“王太後巧言善辯,但我不過是一深宮婦人,家國大事,插不上手,王太後說華陽太後同昌平君來往甚密,可王太後和呂相國,也是多年故交啊。”

趙姬之前胡作非為的印象已經開始根深蒂固,夏太後有這樣的懷疑也是情理之中,幸而白珠來得及時,阻止了嫪毐的出現,不然她的那些風月事,和世人不齒的異樣眼光,就足夠讓這個任務失敗上百次了。

她垂眼道:“不瞞您,我跟呂相國已經分道揚鑣了,不論你信與否,這事對您來說,百利而無一害,昌平君的那位姬妾到底在您名下,母女偶爾相見,談論談論一些‘家事’,說上幾句體己話,也是情理之中。您不過是上下嘴皮子碰幾下,若是成功了,可解您的頑疾之苦,若是失敗了,也不妨礙您獨善其身,這樁買賣,您怎麼看都是穩賺不賠的。”

果然不出所料,夏太後開始沉默了,人一沉默,就代表他在思考,衡量利弊,或許這真的算是一樁不錯的買賣,那嚴寒交迫,她痛得下不來床的日子實在是太過刻骨銘心,她從來冇什麼大抱負,隻求身體康健,日子平安,可眼下一年不如一年,實在是叫人有點熬不過去了。

事實上,再過三年,夏姬就會因纏病而逝世,白珠料定她如今是很難熬的。

“好,我答應你,隻是王太後要我怎麼說?”

白珠唇角勾起一抹漾開的笑意,“您叫我妍兒就是了,這麼一口一個王太後,您可是長輩。”後附耳同她低語了幾句,趁著濃夜裹身,讓柳眉把人送回去了。

送走了夏太後,白珠又開始盤算著招攬人才的事情,她記得這個時候李斯已經進了秦朝,在呂不韋手下當一個不知名的小官,但他應該還冇有接近嬴政的機會,是直到嫪毐之亂後,纔到嬴政身邊來出謀劃策的。

還有那位兵家四聖之一的尉繚,這個時候應該還活動在魏國,以及在後麵統一六國橫掃千軍名將的王翦、王賁父子,還有造筆造箏,威震匈奴的蒙驁之孫蒙恬...太多太多英雄人傑,等著她搶先去發掘,占為己有了。

思及此處,白珠不禁熱血沸騰,比之前在三國時期更加摩拳擦掌,果然規則的難度越大,就越能激起勝負欲。

三國時期她尚且可以靠著靈力,用拳頭打出勝仗,但眼下她隻能深居內宮,憑藉轉動腦子和口舌,讓趙姬名留千史,這真是一項難以完成的挑戰。

她一麵製定詳細周密的計劃,一麵調動著可以利用的一切資源,挑燈夜讀那一卷卷繁重又晦澀的竹簡,等到猛一回過神,隻聽見外頭呼嘯的風聲。

她看不懂戰國時期的銅壺滴漏,所以也不知道是什麼時辰了。

這竹簡實在是太麻煩了,白珠打算將手頭上的事情安排好以後,開始琢磨著手造紙一事。

“王太後。”柳眉的聲音在簾外響起,

白珠揉了揉發脹的眼叫她進來,“人都送回去了麼?”

柳眉說送回了,複諾諾道:“就是奴婢回來的時候,聽到..聽到有人說,玉房姑娘似乎有了身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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