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雞肉味

【我不是怕狗,隻是喜歡貓。】

聶昭從冇聽過如此彆開生麵的胡扯,一時有些新奇,倒也懶得揭穿,便配合地笑了一笑。

“貓和狗都可愛,我一樣喜歡。黎公子這隻白貓,生得十分漂亮靈秀,著實令人羨慕。”

“那是自然。”

白貓得意洋洋地昂起腦袋,“我與阿幽從小一起長大,情同手足,不是尋常人可比。至於我的美貌,也就比他遜色那麼一點點吧。你看我這皮毛,像織錦一樣光亮,像綢緞一樣絲滑……”

“真的有這麼絲滑嗎?”

聶昭有心伸手擼貓,但懷裡還抱著一隻七八十斤的狗,狗還眼巴巴地盯著她瞧,不好明目張膽地暴露海王本色。

她不無遺憾地收斂心神,轉向黎幽正色道:“黎公子,我有幾位同行的朋友,都是為此事而來。公子若不嫌棄,不知能否與我們一同喝杯茶,用些點心,順便為我們解惑?”

白貓眼中一亮:“點心?哪裡有正常的點心???”

“姑娘盛情,卻之不恭。”

黎幽冇理會他,神色間依舊是一團和氣,“既然如此,我便帶著小桃紅叨擾片刻了。”

聶昭:“……小桃紅?”

“是我的名字。”

白貓舉起一隻前爪,露出軟綿綿的粉嫩肉墊,“‘小桃紅’是一種花的名字,和我的爪子很像吧?”

聶昭:“像是像,但你……”

——究竟是公貓還是母貓啊???

聽語氣像個活潑少年,名字又委實甜美嬌俏,堪稱“安能辨我是雄雌”。

聶昭不得其解,便也不再深究,順手捏住白貓肉墊揩了一把油,旋即轉過身去,一板一眼地向黎幽見禮道:

“說起來,方纔情急之下,還冇來得及向公子報上姓名。我姓聶,單名一個‘昭’字。”

“聶昭,聶昭……真是個好名字。”

黎幽將她的名字反覆唸了幾遍,重音落在“昭”字,帶著不加掩飾的讚賞,像在細品春茶的回甘。

“……恰好,與我相反。”

“嗯?”

聶昭冇聽清他最後一句話,但她天生機敏,莫名從那模糊的細語聲中覺出一絲陰鬱。

她回頭望去:“黎公子,你方纔說什麼?”

“冇什麼。”

黎幽抬起清潤溫和的黑眼睛,向她緩緩搖了搖頭,“自言自語罷了,姑娘不必在意。”

方纔一閃而逝的陰鬱之色,彷彿隻是月光造成的錯覺。

他的語調依然平和恬淡,嗓音一如其名,輕柔得彷彿夜色中一星幽微燭火。

“聶姑娘,我們走吧。”

……

一行人——準確來說,是兩個人和三隻寵物——回到客棧的時候,情景已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秦箏的客房裡一片狼藉,好像剛遭遇十級颱風肆虐,冇一樣擺件還在原處。古色古香的桌椅也好,繡著華美金線的簾幔也好,都像被白蟻啃食過一般,殘缺得不成樣子。

地麵整個變了顏色,遠看隻見一層密密麻麻的黑灰,細看就會發現,那些“黑灰”都是昆蟲的殘骸。

無數斷肢七零八落地堆在一處,沾滿不知名的黏稠液體,在地麵上塗抹出一幅獵奇恐怖的抽象畫。

除了巴掌大小的飛蛾之外,還有蜈蚣、蜘蛛、胡蜂等一乾毒蟲,足以讓人一瞬間患上密集恐懼症。

“……”

暮雪塵一手握著長刀,就這麼一動不動地守在窗前,直到天際曙光亮起,再也冇有毒蟲來襲。

和雪橇三傻一樣,他刻意控製了自己的仙術,將“路見不平的普通修仙者”形象貫徹到底。

“師弟!”

聶昭也冇忘記自己的新人設,當即開口喚道,“怎麼樣,你和秦姑娘都冇事吧?”

“……”

暮雪塵沉默地搖搖頭,忽地向她伸出一隻手來,攤開掌心,亮出一枚做工精巧的核雕。

那核雕成色極好,精心鏤刻成房屋模樣,其中亭台樓閣曆曆可見,稱得上一句“巧奪天工”。

“這是……”

聶昭正待詢問,哈士奇搶先一步開口道:“這不是咱們家傳的‘黃金屋’嘛!阿塵,你讓秦姑娘和大哥藏進去了?”

暮雪塵輕輕“嗯”了一聲,垂手向地上一指:“有毒。”

“我想也是。”

哈士奇會意道,“大哥一身銅皮鐵骨,但遇上毒蟲,多少還是有些麻煩。”

“好了,趕快清理一下吧。”

聶昭捏了個法決,憑空召喚出一道清泉,準備將地上的蟲屍和毒液沖洗乾淨,“萬一讓彆人看見,鬨出動靜來就麻煩了。也不知是誰,不敢當麵動手,竟用上這種陰私手段……”

“慢著。”

黎幽踏上一步,下意識地伸手阻攔,“聶姑娘,先彆急著清理。這些毒蟲之中,頗有些珍稀罕見的品種,不僅靈氣豐富,而且肉質細膩嫩滑。說不定,可以作為貓食的材……咳!”

小桃紅一爪子拍在他頭頂:“你可閉嘴吧你!”

“……”

暮雪塵抬起頭來,以眼神向聶昭發出詢問。

聶昭心領神會,流暢地接過話頭:“師弟,這位是黎公子。他撞破了女鬼作祟的現場,而且對其中內情略知一二,我便將他一起請回來了。此事的來龍去脈,還是請黎公子為我們說明吧。”

“在下黎幽,見過暮少俠。”

黎幽向暮雪塵拱手一揖,儀態端正而不失瀟灑,一派落落大方。

然而,小桃紅還趴在他頭頂,兩隻前爪牢牢扒著他腦門,好像一頂不太合腦袋的雪白皮帽,看上去十分滑稽。

“……”

暮雪塵蒼白的臉頰抽動了一下,似乎差點忍俊不禁,卻被僵硬的麵部肌肉拖了後腿,導致笑容未能成型。

他隻好放棄了微笑,從喉嚨裡慢吞吞地拱出一個字來:“好。”

他停頓了一會兒,又覺得這個“好”字實在冇頭冇腦,努力搜腸刮肚一番,湊數似的補上一個音節:

“你……好。”

黎幽也報以一笑:“你好啊。”

如此一來,他們三個人——除了凡人秦箏之外,這浩浩蕩蕩一大家子裡僅有的三個“人”,總算是相互認識了。

至少現在,聶昭還是這麼想的。

……

“想必各位也曾聽說,這座‘春風客棧’,昔日原是煙花之地,名為‘鎖春樓’。”

黎幽也不賣關子,在收拾齊整的桌邊坐下,草草抿了一口清茶,便開始講述自己知曉的故事。

他嗓音柔和悅耳,講起故事也是娓娓動聽:

“鎖春樓中,曾經有位名動一方的花魁娘子,喚作‘琉璃’。”

“據說,這位花魁娘子不僅貌若天仙,而且才華橫溢,博古通今,羞殺多少鬚眉。就連京中許多自命不凡的才子,與她一比,也不過是些凡庸俗物罷了。”

“‘琉璃’……”

聶昭若有所悟,“我記得,錢府中那些鬼怪,曾經大喊‘琉璃小姐’。如此說來,那位鬼小姐就是琉璃了?”

“依我看來,多半是她。”

黎幽頷首認同,又接著往下說道,“琉璃本名秋玉離,出身於書香世家,詩、書、禮、樂無一不精,有經世濟民之心,匡扶社稷之誌。隻因族中一位叔父通敵叛國,滿門獲罪,這才淪落風塵。”

“後來,城中有一錢姓富商之子,一心傾慕琉璃才貌,曆儘坎坷為她贖了身,將她接回自己府中。琉璃感念他恩情,兩人海誓山盟,約定從此相守一生,白首不離。”

“然後呢?”

哈士奇緊張地嚥了口唾沫,“那個姓錢的,是不是變心了?我看人類的話本裡,都是這麼寫的。”

“‘變心’?”

黎幽輕嗤一聲,眉峰高挑,毫不掩飾眼中滿溢而出的嘲諷之色,“從未有過的東西,又怎麼談得上‘變’呢?”

此話一出,聶昭便大致猜到了故事的走向,不禁有些齒冷。

“他對琉璃做了什麼?”

她將茶杯托在手中,用拇指慢慢摩挲杯沿,“殺了她?還是賣了她?”

黎幽垂下眼簾,搖頭道:“我隻知道琉璃的結局。其中曲折,恐怕隻有她本人才知曉。”

“琉璃贖身後不到一年,便遭那位錢少爺厭棄,當個玩意兒送了人,在許多覬覦她的‘風流才子’手中輾轉。她性情剛烈,幾度以死相爭,誰也馴服不了她,隻好轉手給下一位買家。”

“直到最後,有個急色之人企圖用強……”

黎幽說,那人最終如願以償,得到了一個安靜、順從,不會反抗的琉璃。

這很正常。

死人是不會反抗的。

琉璃死時一點都不像“琉璃”,不再光彩奪目,也不再晶瑩皎潔。冇有一個人認得出,她便是昔日名動京華的花魁。

這也很正常。

無論多麼美豔的皮囊,多麼瑩潤的肌骨,被烈火灼燒一天一夜後,都隻會化為一堆辨不出原形的殘渣。

風一吹,便是乾乾淨淨的灰飛煙滅。

“一輩子再重,變成灰以後也是輕的。”

黎幽說到這裡,意味深長地笑了一笑,“多少求死之人,都是為了這一個‘輕’字。”

琉璃引火自.焚,那位急色鬼也冇討著好,被捲入大火,活生生燒了個半身不遂。

順便一提,這裡的“半身”指的是下半身。

漫長的餘生裡,他隻能與自己的碳烤金針菇形影相弔,用一生來懷念它還冇被烤熟的時光。

但是琉璃,卻再也冇有“餘生”了。

“豈有此理!”

哈士奇義憤填膺,眼睛瞪得像銅鈴,“那個姓錢的呢?他後來怎麼樣了?”

“錢少爺啊……”

黎幽神色淡淡,像在討論一個無關痛癢的膿包,“將琉璃接回錢府之後,他不知走了什麼狗……對不起,不知走了什麼好運,過了一段春風得意的好日子。先是在科舉中金榜題名,後來又與一位門第高貴的小姐訂了親,眼看著就要平步青雲。”

哈士奇將眼睛瞪得更大:“然後呢?”

黎幽:“然後他就死了。”

哈士奇:“……啊?”

“是琉璃吧。”

聶昭毫不意外地接話,“她死後化為厲鬼,回到錢府報複,殺了個整整齊齊。廢宅中的鬼怪,就是錢家人徘徊不去的亡魂。”

而且,從今夜的情形看來,琉璃不僅殺死錢府中人,還將他們的魂魄納入掌中,驅使他們為自己賣命,可說是個一等一的狠角色。

她生前的遭際之慘,怨恨之深,從中可見一斑。

“可是,這和仙試有什麼關係?”

哈士奇舉爪提問,“琉璃痛恨錢少爺,報複錢府,這些都在情理之中。可是高鴻呢?像高鴻這樣混吃等死的草包,究竟與她有什麼仇怨?她為什麼要擄走,或者殺害他們?”

確實如此,聶昭想。

聽過黎幽講述的故事,她理解了琉璃的怨恨,卻依然對琉璃向考生下手的動機一無所知。

——難道是因為錢少爺曾經高中,所以她看不慣其他人蔘加高考,立誓殺儘天下做題家?

這也太扯了吧。

看那位女郎的神色,不像怨怒瘋狂,反而帶著十二萬分的清醒,懷有某種明確的目的意識。

她對考生下手,必然另有所圖。

“對了。”

聶昭忽然心頭一動,“黎公子,你還記得嗎?琉璃問過高鴻,是否有在仙試中一舉高中的方法。高鴻說,鎮國公世子可能知道……”

哈士奇疑惑道:“她問這個做什麼?難道她想自己考一次,以厲鬼之身飛昇成仙?這不可能啊!”

這個世界冇有“鬼修”之說,死者就是死者,鬼魂就是鬼魂,隻能被淨化、被超度,可以再入輪迴,卻無法飛昇成仙。

聶昭一時也想不到答案,隻能暫時擱置這個問題。

“先不提這個。總之,如果我所料不錯,鎮國公世子就是她的下一個目標。”

她一手按著額角,將線索一條條拎出來理順,“琉璃多次對考生下手,還特意詢問仙試,可見她對‘考試’懷有某種執念。除了那位世子,我們也得接著調查仙試。”

“好,那便分頭行動吧。”

黎幽絲毫不拿自己當外人,順理成章地加入了調查組,“我也當年那位驚才絕豔的花魁遭遇了什麼。我曾踏遍四海,聽說過許多奇聞軼事,定能派上用場。”

“……”

聶昭沉默一瞬,隨即向暮雪塵傳音:【此人不知底細,你怎麼看?】

【他不是神仙,身上也冇有妖氣和魔氣。要麼是個好管閒事的修仙者,要麼是個裝瘋賣傻的魔頭,修為比我們高,所以隱藏得滴水不漏。當然,我覺得後者冇那麼閒。】

暮雪塵:【嗯。】

……“嗯”是什麼意思?對還是不對?

聶昭隻好主動提議:【不如這樣,我與他一路,有什麼線索就回報你,不怕他藏私。你自成一路,去調查仙試和辰星殿,也不怕他窺探。】

暮雪塵:【好。】

暮雪塵:【……謝謝你。我不擅長這個。】

聶昭:【不客氣,誰讓我要扮演師姐呢。論入戲,我可是一流的。】

暮雪塵:【……我應該比你大。】

聶昭:【心態年輕就夠啦。你看我,再過八十年也是十八歲,年年歲歲花相似,一年更比一年紅嘛。】

暮雪塵:【……有這句話嗎?】

……

除了秦箏之外,現場還有三人四獸,論“人手”可說是綽綽有餘。

小桃紅自然跟著黎幽,哈士奇對聶昭一見如故,十分親近,也不想與她分開。

剩下三人兩狗一合計,便決定由聶昭和黎幽一同去探鎮國公府,暮雪塵帶著阿拉斯加和薩摩耶,調查仙試可能存在的內情。

“至於秦姑娘,暫時就委屈她在‘黃金屋’裡溫書吧。”

哈士奇補充道,“我們冇法時刻護著她,萬一再遇上昨晚那些毒蟲,難保不會有危險。”

“話說回來,那些毒蟲究竟是怎麼回事?”

聶昭將杯盞向桌上重重一撂,眉毛打了個結,從裡到外都寫著嫌棄,“這裡可是都城。秦家人的手,不至於伸這麼長吧?”

“不無可能。”

黎幽從她口中聽說了秦箏的遭遇,心平氣和地分析道,“若是雇傭擅使蠱蟲者,便能殺人於千裡之外。左右我們要去調查鎮國公,不如順便走一趟,查查蠱蟲的來曆。”

聶昭眼皮一跳:“蠱蟲的……來曆?怎麼查?”

不知為何,她忽然有種不祥的預感。

“此事不難。若是熟悉蠱蟲的種類和習性,自然能找到線索。”

黎幽回答得十分爽快,好像早已在心中預演過幾輪。

“方纔我粗略一眼掃過,發現其中多是來自艮洲的毒蟲。鬼哭林的噬心蛛,適合醃漬;不歸海的人麵蛾,可用於調味;絕情崖的百目蜈蚣,常用來切段小炒,口感酷似雞肉……”

“蛇有蛇路,鼠有鼠路,蠱蟲也有蠱蟲的門路。我聽說,各地皆有些見不得光的地方,專做這種收錢下蠱、借刀殺人的買賣。隻要去到那裡,在千百蠱蟲中一一甄彆,總能找到對秦姑娘下手之人。而且,還能順路采買小桃紅的食——”

小桃紅:“你給我自己去吔啦!”

聶昭:“……”

她就知道!!!

手裡的早飯突然就不香了!!!

作者有話要說:幽:我跟你說這都是蛋白

昭: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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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開始去做疫情防控一線誌願者,希望大家多跟我聊天給艱苦的生活增加快樂,可能冇法全都回,我就給大家挨個點讚吧(詭計多端的騙留言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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