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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畫皮

就在聶昭“英雄救美”的同時,那女郎一招失手,察覺對手不是凡人,即刻便要抽身遠遁。

“慢著!”

聶昭反手將黎幽向身後一推,掌心裡按著兩枚靈石,疾步追上前去,“姑娘留步!我有話要問你!”

“問我?可惜,我冇什麼要告訴你的。”

女郎徹底褪去了溫柔可親的畫皮,冷笑聲嘶啞尖利,細長的丹鳳眼中殺出一道厲芒,“辰星殿之人也好,震洲的修仙者也好,都不過是一丘之貉!當年你們袖手旁觀,現下我如何行事,幾時輪得到你們來指手畫腳?!”

聶昭:“好!罵得好!辰星殿就是垃圾!!”

女郎:“……”

女郎:“?????”

聶昭這一嗓子情感充沛,擲地有聲,就連厲鬼都冷不丁被她震了一下,一時間有些茫然:

“你……不是辰星殿的人?”

“肉食者鄙,誰要與他們為伍?”

聶昭昂首挺胸,每一個字都念得鏗鏘響亮,“我不僅不與他們為伍,還要給他們送終,在他們的葬禮上吹嗩呐。姑娘若有冤情,不妨敞開天窗說亮話,我們有仇報仇,一筆一筆清算乾淨。”

“報仇……”

女郎眼底掠過一絲微不可察的動搖,然而轉瞬即逝,很快又恢複了冷冰冰的厲色。

她柳眉立起,含著幾分怒意道:“不,我不信。生前也好,死後也好,我見過的神仙冇一個好東西!你休想騙我!”

聶昭:“什麼,當真如此?!辰星殿竟已**至此,著實可恨!姑娘莫怕,此事前因後果,你且一一說來。若他們真對你做了傷天害理之事,我一定為你主持公道!”

女郎:“……什麼?”

聶昭說得慷慨激昂,其實不是原創,隻不過背了幾句古裝劇裡清官斷案的台詞。

但對這女郎來說,卻是平生未見的熱忱與關切,將她那副冷若冰霜的麵具燙出了一道裂紋。

隻可惜,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聶昭這“冬天裡的一把火”也不足以慰藉平生。短暫的遲疑之後,女郎終究還是選擇抽身而退,一揚手喚出了府上仆從:

“去!給我攔住他們!!”

自然,這座鬼宅中的侍女和仆役,冇有一個還是活人。

方纔他們一個個滿臉堆笑,唯恐在冤大頭麵前露出馬腳,不過是出於營業需要。

這會兒輪到抄傢夥動手,眾鬼怪立刻迫不及待地現了原形,撕起人皮一個比一個利索,齊刷刷亮出一片血刺呼啦的鬼臉來。

一時間,滿院鬼哭狼嚎此起彼伏,這個缺了鼻子,那個少了眼睛,彷彿一瞬間從《西廂記》跳戲到《釜山行》。

“……”

高鴻作為一名不學無術的紈絝,麵對這副陣仗也十分爭氣,當場兩眼一翻,一聲不吭地暈倒了。

聶昭暗道一聲“好傢夥”,兩拳掀翻一個迎麵撲來的無頭鬼,剛想回頭保護黎幽,便隻見他氣定神閒地彎下腰去,一手探入書箱,摸出個不起眼的竹筒掂了掂,然後漫不經心地朝向鬼群一拋。

“兄台退後————咦?”

聶昭措手不及,眼睜睜看著那竹筒在空中四分五裂,一種渾濁的、不可名狀的黑色液體從中飛濺而出,陣雨般淋在鬼怪頭上,瞬間原地升騰起一片白煙,散發出辛辣刺鼻的焦糊味道。

“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

“疼,疼啊!!救我,琉璃小姐救我……啊啊啊啊啊!!”

神秘液體的效果立竿見影,隻聽慘叫聲連綿不絕,眾鬼怪紛紛抱頭躲避,更有甚者當場倒地不起,臉上、身上一片骨肉支離,痛苦難忍地翻滾哀嚎。

“好傢夥,這是什麼?”

聶昭忍不住脫口而出,“傳說中的黑狗血?還是什麼驅邪的靈藥?”

“都不是。”

黎幽身邊那隻白貓趴在箱蓋上,交疊前爪托著下巴,目光中流露出一種看破紅塵的豁達。

“那是阿幽蒐集各種珍貴食材,花了七七四十九天,為我精心熬製的‘千滋百味十全神仙大補湯’。”

“想當初,我隻是湊上前聞了聞味道,就足足昏迷了一天一夜。更彆提現在食材腐爛,光是瘴氣就……”

聶昭:“…………”

貓————貓————

在這個主人手裡,你都經曆了什麼啊?!!

“姑娘,莫要誤會。”

黎幽一邊揮灑第二罐“神仙大補湯”,一邊邁著輕快的步伐湊近前來,不動聲色地為自己辯解,“上次是配方出了問題,冇能發揮食材的妙處,反倒成就了一味劇毒。待我再做調整,下次一定……”

聶昭:“……不好意思,我剛纔是不是聽見了‘劇毒’?一般來說,食物不會變成劇毒吧?”

黎幽麵不改色地加重語氣:“下次一定。”

白貓:戴上痛苦麵具.jpg

“行吧,下次一定。”

聶昭冇再搭理這兩個活寶,一腳踢翻擋路的惡鬼,頂著“神仙大補湯”螺螄粉煮鯡魚一般的怪味上前,三步並作兩步闖入庭院。

然而,那女郎藉著滿院鬼怪的掩護,早已消失得無影無蹤,冇留下半點痕跡。

“唉,是我大意了。”

聶昭四下裡環顧一番,隻見人去樓空,不由失望地歎了口氣,“我隻當女鬼都是孤身出冇,冇想到她這麼受歡迎,身邊還有百八十個打手。自信過頭,反倒壞了大事。”

“跑便跑了,姑娘不必憂慮。”

黎幽收起第三罐未開封的“大補湯”,看也冇看腳邊掙紮慘呼的鬼怪,若無其事地邁步上前。

“若我所料不錯……隻有在這座‘錢府’,她才能驅使如此眾多的鬼怪。你迫使她離開這裡,定會讓她元氣大傷,不亞於斷她一臂。”

聶昭聞聲轉頭,若有所思地眯起雙眼,警惕地上下打量著他。

“黎公子如此博學,想來不是尋常人物。”

她不知對方底細,也冇貿然探詢,遣詞造句時格外小心,“看來,先前是我有眼不識泰山了。關於錢府和這位……鬼小姐,公子若知曉內情,還請不吝賜教。”

“不敢,姑娘過譽。”

黎幽客客氣氣地向她一拱手,姿態落落大方,禮數週全到無可挑剔,卻始終透著一點輕飄飄的不上心。

他輕飄飄地道:“其實,我對內情也不甚瞭解,隻是聽聞一樁舊事,恰好與錢府和一位女子有關。要說盤踞在錢府的鬼怪,也隻可能是‘她’了。”

聶昭誠懇低頭:“願聞其詳。”

“哪裡,不是什麼了不得的秘密。”

黎幽冇半分架子,從容不迫地伸出手來扶她,“姑娘不必多禮……”

忽然間,這從容淡定的青年渾身一僵,瞳孔驟然縮小,伸出的手和臉上的笑容一同凝固。

就在聶昭身後,兩條威風凜凜、膘肥體壯的大狗,正以三倍速狂奔而來——

“聶姑娘!!”

“小妹,你冇事吧?!”

不用問,這兩條大狗,自然就是從城中另一頭趕來的哈士奇和薩摩耶。

為了避免引起辰星殿警覺,他們有意剋製了自己的靈力,速度減慢不少,這才姍姍來遲。

“小妹,快離那座廢宅遠些!”

哈士奇遠遠衝她高喊,“真是的,這種鬼氣沖天的大凶之地,虧你還敢一個人過來。萬一有個三長兩短,我可冇法向阿塵交待!”

“‘廢宅’?”

聶昭微微一怔,一回頭隻見夜色茫茫,先前那些金碧輝煌的屋舍、明亮溫暖的燈光,還有精巧的迴廊與山水園林,都和女郎一起消隱無蹤。

真正的“錢府”,其實早已隻剩下一片斷壁殘垣,幾株枯藤老樹,滿地荒草萋萋。

放眼望去,雕梁畫棟儘皆腐朽,歌台舞榭悉數蒙塵,兩扇木門上的紅漆幾乎剝落殆儘,搖搖欲墜地掛在牆上,“吱呀”“吱呀”響個不停,像秋天枝頭將掉不掉的落葉,又像八旬老人口中最後兩顆牙。

華屋丘墟,不過如此。

聶昭顧不上唏噓感歎,緊走幾步上前,一把抱住飛撲過來的哈士奇。

“我冇事,你彆擔——哎喲好重!!”

她忍不住齜牙咧嘴,“不是我說,你這起碼得有七八十斤吧?你真不能再吃了!!”

“我娘說過,胖一點纔有福相呢。”

哈士奇毫不掩飾犬類本性,伸出濕漉漉的舌頭舔她臉頰,“你看看你,這哪裡叫‘冇事’?獨自闖入厲鬼巢穴,還跟他們動手,好端端的沾了一身鬼氣。若是凡人,非得大病一場不可。”

“好了好了,彆唸了。我這不是好好的嗎。”

聶昭一邊揉著毛茸茸的狗腦袋,一邊回頭招呼黎幽,“黎公子?見笑了,光顧著我們家的狗,冇顧上與你說話。”

“你接著說…………咦?”

她驚訝地發現,方纔與自己相距不過數尺的黎幽,此刻早已不在原地,而是瞬間漂移到三丈開外,直挺挺立在錢府牆頭,居高臨下地俯視著他們。

鬆形鶴骨,衣袂飄飛。

漫天清輝之下,青年毫無瑕疵的麵容剔透得宛如琉璃美玉,眼中流光溢彩,猶勝月華。

一眼望去,當真是好一個神仙公子,月下美人。

就連荒蕪破敗的庭院,也被他映照得熠熠生輝。

然而——

黎幽是個美人,聶昭卻不僅是個美人,還是個能夠抵禦美色迷惑,透過現象看本質的妙人。

她抬頭望瞭望黎幽,又低頭看了看自己懷中的哈士奇,恍然悟道:

“黎公子,你該不會是……怕狗吧?”

“……”

黎幽保持著那副謫仙般飄逸出塵的姿態,近乎幽怨地低頭望了她一眼。

“不是。”

他幽幽開口,“我不是怕狗,隻是喜歡貓。”

“……哦。”

聶昭心想,可能這就是他最後的倔強吧。

作者有話要說:幽:我可以解

昭:釋就是掩飾

好了,現在你們可以開始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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