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傾強迫自己收回視線。
她自知容易多想,想要掐住那狂奔的思緒。
但花無涯忽然哎呀一聲輕喚,又將她的注意力拉扯了回去。
恰好看到葉湛正棱著眉,用筷子敲花無涯的手。
而花無涯一臉嬉皮笑臉的表情,似乎還有幾分享受??
離傾忍無可忍,豁然起身。
帶得長凳,與地摩擦出一聲尖銳刺耳的聲響。
周圍用早食的修士紛紛看來,不敢言語。
在她眼裡嬉戲打鬨打情罵俏的兩個人,也停下手,立刻看向她。
“師尊……”
“仙君……”
兩人極有默契地同時出聲,離傾心煩,冷道:“閉嘴。”
葉湛不再言語,他看著離傾寡淡的表情,自然看得出她不太愉快。
花無涯肅斂了表情,但閉不上嘴,還是關心且小心地問道:“仙君你是不是不開心了。”
聽到花無涯的問話。
離傾微微蹙眉。
她不開心了嗎?
她徒弟有喜歡的人,哪怕對方是個男的,與他做了那等荒唐事,她有什麼不好開心的。
她不是一直盼著他找個道侶嗎。
離傾意識到自己有些不對勁兒,用冷漠掩飾了自己的心慌,說道:“我用好了,去靈犀閣。”
說完,轉身往外走。
“仙君,靈犀閣要午時纔開……”
花無涯話還未說話,葉湛立刻道:“師尊,我也好了。”
隨後,放下筷子,就要跟上去。方走兩步,衣袖就被花無涯扯住了。
葉湛回眸冷淡地看著他,“放手。”
花無涯不放,蹙眉盯著離傾的背影,輕聲說:“葉兄弟,你發現冇有,仙君心情不太好,是不是你惹到他了。”
無須花無涯提醒,葉湛自然看得出來。
自從上桌後,他就察覺離傾時不時在看他和花無涯,氣壓也越來越低。
葉湛冷哼道:“我覺得或許是你,為了讓我師尊開心,你快走吧。”
花無涯:“……”
離傾心煩意亂,腦中反反覆覆閃現著一個念頭。
她徒弟大概率可能也是斷袖。
不然一個正值壯年的男人,不論是過去的容景或者現在的葉湛,從未聽說他對哪個女子感興趣過。
他還是容景時,任靈兒那麼一個如花似玉的姑娘纏著他,他無動於衷也罷。
前一陣,葉湛在澡池自瀆那事發生後,掌門師兄也提過為他選道侶,所選女子都是修真界才貌修為都算出眾的,但他也是一臉抗拒。
嚇得還說出什麼與她一道死的渾話。
以前倒是感動過,如今想來,怕隻是種種推脫之言。
因為他根本不喜歡女子。
離傾愈想愈加心煩,走到客棧門口,覺得身邊空蕩蕩的,一向總是寸步不離的徒弟,此次竟然冇有跟上來。
她一回頭,就見葉湛未動,還長身玉立站在木桌邊,微微垂眸看著花無涯。
晨時的光朦朧得很,看不清他是什麼表情。
但花無涯蹙眉,牽著他徒弟的衣袖,微微昂首看著他徒弟的表情,也是一臉哀怨含情之相。
花無涯還不打算走,還在說:“葉兄弟,你可不要冤枉我,方纔我出遇到離傾仙君時,她還與我說話的,直到上桌後,她總是看你,才慢慢變了臉色,我覺得你的緣故更大。”
他話音剛落,隻聽哐噹一聲巨響。
花無涯麵前的桌子應聲裂開,桌上的食物四散而落。
花無涯被嚇了一跳,原地蹦開,然後哭笑不得地望著離傾:
“仙君你真是好身手,你的捆仙繩再往前幾分,我就廢了。”
那長鞭揮來之時,將他的衣袍下襬劈裂了,如果再往上幾分,他可能真的就要斷子絕孫了。
想起來,花無涯都一陣後怕。
這一幕發生得猝不及防,大堂裡早起的修士都被這一聲巨響嚇得不輕,正要罵娘,看到始作俑者是離傾,又見她站在客棧門口,身後晨光乍起,鮮紅滿溢,仿若怒火在燃燒。
登時,啞了聲。
葉湛卻非常冷靜。
他轉眸看向離傾,離傾正好也盯著他在看,眸光淡極了。
隻是一瞬,離傾就轉開了頭,冷斥道:“磨磨蹭蹭做什麼!還不走!”
雖然離傾冇有指名道姓,但是葉湛就是知道離傾這話是對他說的。
他也管不得花無涯,快步跟了上去。
花無涯愣了片刻,凝了凝眉心,整了整衣袍,招呼小二來給了賠償後,才頂著滿堂的目光,昂首挺胸悠然自得地跟了上去。
彼時大堂裡還有其他人,都被離傾的驟然火氣,驚呆了,待幾人走後,才劫後餘生地重重舒出口氣,交頭接耳都再次討論起了離傾的難相與。
老掌櫃冷眼旁觀了這一幕,微微搖頭,吩咐小二去收拾殘局,然後低頭繼續撥弄算盤,小聲嘀咕道:“明明長了相似的容貌,這仙君可比那劍魂脾氣暴躁多了啊。”
老掌櫃年紀大,記性倒不差。
多次見到離傾,他倒是想起了,數十年前在客棧裡見到的那位癡情的劍魂的模樣,非常相似,乍一看以為是孿生姐妹。
老掌櫃抬頭看著客棧之外,漫升起的夕陽,想著到底是哪年見過程家那位程如逸帶著劍魂入住的。
細細想了片刻,他搖了搖頭,時日太久,他有些記不清了。
這些年,他見過太多的人和事,在無邊無際的年歲裡,許多事早就變得模糊。
莫說那一麵之緣的劍魂,就連那人的模樣,他都快記不清了。
“哎,真的是老了。”
在嗶嗶啵啵的撥珠聲裡,響起聲滄桑的嗟歎聲,“前塵黃泉斷,又是一春儘,看來我們很快要相見了啊。”
收拾好殘局的小二聽到,不由又看了眼老掌櫃,覺得他怕是年紀大了,近來真的是越來越多愁善感了,儘說些他聽不懂的話。
靈犀閣之所以出名,不僅因為這裡時常拍賣各種稀有的珍寶,還因為靈犀閣的閣樓在懸浮之地上。
像是一座小小的島嶼。
世人皆知,這座島嶼是由懸浮石所造,價值不菲,一寸懸浮石都足抵千金。
更何況這塊懸浮石遼幅足有數千尺。
不論靈犀閣中藏有的各種寶貝,單單看排麵,足以看出靈犀閣的闊綽。
因為是一座巨大的懸浮地,所以每次靈犀閣降落的地方,都在遠離人煙的郊區。
靈犀閣午時開,現今還是辰時,荒野的郊野孤雪紛灑,灑遝風聲嗚鳴不止,更添了幾分清寒。
四周白茫茫的一片。
離傾驟然落地,驚飛了雪地裡悠然漫步的鹿兒。
留下的梅花印,很快被大雪湮冇了。
離傾孤站雪地裡,眉心緊蹙著,她也覺得自己這日的這場火來得莫名其妙,毫無緣由。
“師尊。”
葉湛的聲音響起,她抬頭,隻見頭頂紅影閃現,葉湛急急追來。
須臾間,紅影消失,乍然落地。
葉湛追得急了,胸脯起伏,微喘著看著她。
然後又叫了聲師尊,就不說話了。
黑沉沉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她,帶著幾分怯怯和欲言又止。
猶如初見。
離傾微歎,可是,如今早就不是初見了。
她徒兒真的長大了,雛鳥早晚要離巢了。
她這個當師尊的,管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