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見寒瞧著離傾,緩緩挽起些笑意,卻不開口。
他能看出離傾的緊張。
想著宗主受了那麼多煎熬,但離傾也有這麼一天,想知不能知的時刻,喻見寒就覺得十分爽快。
“仙君,我確實不是你對手,但是倘若我不想說,就是將我大卸八塊,我一個字都不會吐露。”
離傾:“……”
離傾看了喻見寒片刻,知道他並不是那種怕死之人,威逼利誘無用。她也不懂該如何與人交好,這些年來,她身邊幾乎冇親近之人。除了葉湛。
更不知道該如何平息一個人對自己的怒氣。
因為她根本不在乎。
但這次不一樣,她想瞭解容景的過去。
“我要怎樣,你才願說?”
離傾收回劍,問道。
喻見寒挑了挑眉,冇想到高高在上的離傾仙君,有朝一日會為了宗主,低聲下氣地求人。
喻見寒沉默了。
見喻見寒不願說,離傾忽然對自己出手,自己紮了自己一劍,劍貫穿了肩胛骨。做完這一切,她倏然笑了起來。
從前聽話本子,裡頭說人與人相處久了,很容易被同化,以前她還不信,如今倒是和她那蠢徒弟做了一樣的事。
見離傾自插一刀,還笑了起來,喻見寒驚呆了。
他萬萬冇想到離傾會這麼做,更冇真的想要在**上傷到她,以後宗主醒來了,知道此事,遭罪的還不是他。
喻見寒盯著離傾,此刻當真是進退維穀。
離傾想要賠罪的時候,一向是很有誠意,這一刀自然也紮得很實。
血流得很多,離傾並冇有采取任何補救措施,就任由鮮血直流。笑過後,她的心頭有湧起一股悲涼。她自認為自己很瞭解葉湛了,但如今想來,她真的是……真的是對那人一無所知。
“這樣能讓你解氣一些了麼?”離傾望著喻見寒。
喻見寒呆若木雞:“……”
“我知道你在為葉湛抱不平,但你什麼都不告訴我,我又怎麼能知道,我與他之間到底還有什麼隔閡和誤會,我欠了他的又如何還。”
離傾頓了頓,“喻見寒,倘若你覺得這一劍不夠,我還可以,直到你覺得滿意為止。”
說話間,離傾掌心間又出現了幽藍銳利的冰刃。
見狀,喻見寒反應過來,忙阻止了離傾,頭痛地說:“仙君,你彆這樣,倘若宗主醒了,知道你這樣,我才真的會被大卸八卦。”
離傾知道喻見寒這是鬆動了,她收回靈氣,抬眸看他,“你願意告訴我了?”
“……”
喻見寒深吸口氣,瞥向她肩頭的血洞,扔給她一瓶金瘡藥:“仙君,你那傷口先處理一下吧。”
離傾接住,隨意朝肩上懟了對,十分潦草,彷彿一點都不在意那點小傷痕。
不過好在那藥物止血效果很好,很快那潺潺的血就被止住了。
喻見寒多少鬆了口氣,“仙君,你說你想知道你和宗主的過往,才知道欠了他什麼,好補償是嗎?”
離傾頷首,“是。”
山間風大,寒霜覆滿,草露間凝起了層白霜,蕭索淒涼。
喻見寒看著離傾那張高潔出塵的臉,低頭,輕笑了聲。
“仙君,我覺得倘若你是因還債的心情想知道你們的過去,你最好還是不要知道得好。”頓了下,擲地有聲地說:“因為你還不起。”
離傾蹙眉。
還不起?
那愈是這樣,她便愈要知道了。
“隻要他想要的,我都可以給他。”離傾,“珍寶,靈氣,仙草,修為……”
喻見寒打斷了她,“仙君,你覺得宗主身為重雲仙宗的執掌人,要什麼寶貝冇有,會缺這些東西。”
離傾沉默了。
是啊,要論起來,重雲仙宗可是修真界最富碩的。容軒建立靈犀閣後,弄來那麼多罕見的寶貝拍賣,不僅僅是依靠他背後那人,還因為他身於重雲仙宗。
洪荒秘道之中的秘寶,恐怕並不會比雲夢幻境的少。
這樣身家背景的容景還渴求什麼呢。
倏忽。
離傾一怔。
不缺身外之物,那是……
她被那個忽然湧上來的想法驚著了。
電光火石之間,她想起很久之間,葉湛從認回身份之時,在重雲仙宗裡,容軒說過的話——
“後來兄長遇到了一個他傾心的女子,卻總是遠遠看著,不敢靠近,我曾勸說他,讓他表白心意,他卻說說他是天生孤煞之人,和她太親近了不會有好下場,不想害了她,並讓我離他遠一些,但凡與他走得近之人,容影一個都不會放過。”
離傾下意識抿緊唇瓣。
所以,那人會是她嗎?
喻見寒看著離傾的神色,彷彿看穿了她所想,接著說了下去。
“宗主什麼都不缺,但他卻喜歡上了一個根本不會喜歡上他的人,那人無情無慾,從未與宗主過多往來,但宗主卻一直愛她。”
從喻見寒的眼神中。
離傾已經瞭然,那人就是她。
離傾覺得何其荒唐,想要笑,但眼稍已經耷拉了下去。
喻見寒和容軒都先後提及此事,還能有假嗎?
“是我嗎?”她輕聲問,嗓音被山風拉扯得支離破碎。
“是啊,是仙君你呢。”
說出這句話時,喻見寒像放下了什麼沉重的擔子,覺得胸腹中肅然清朗了起來。
他作為一個旁觀者,都如此難受,身為當事人的容景可想而知。
“可是,我與他並不相熟。”離傾怔怔地說,“也未曾見過幾麵,他怎麼會……”
算算,她與容景所見次數,不過一根手指都能數過來。
“這隻是仙君你以為的罷了。”喻見寒沉聲說,“其實,宗主時常來五蘊靈山看你,隻是你不知道罷了。”
離傾不明白:“……他為何不來見我。”
“還能為什麼。”喻見寒苦笑著搖了搖頭,“他覺得自己是不詳之人,不想將厄運帶給你罷了。”
說至此,喻見寒的眼睛已隱有濕潤,他太知曉那些年歲裡,葉湛經曆過什麼。
“明明站在巔峰的一個人,卻活得那麼小心翼翼。這本來不該是他的人生啊。”
離傾垂下眼眸,睫羽輕輕顫動著。
這就是容景能做出的事來。
兩人皆沉默了下去,為一個不在場的人而心哀、心傷。
山間風聲鶴唳,彷彿從遙遠的過去捎來了低沉的嗚咽聲。
過了好久,離傾才找回神思,她低聲問道:“還有什麼。”
還有什麼,一併告訴我吧。我想知道在我不知道的時候,那人究竟默默做了什麼。
喻見寒望著漆黑的山巒,眼中已經蒙上山間濃霧。
“仙君,聽說你當初被狐妖所傷,幸而得一高人出手,纔沒被那狐妖傷了靈核,你可知那人是誰?”
離傾身體傳來麻意,像是無數的螞蟻在撕咬她的神經,她緩緩抬手,攥緊了衣襟,狠狠揉成一團。
聽喻見寒如此問,如今還能不知道嗎。
喻見寒將自己所知狐妖之事,毫無保留地告訴了離傾。
聽到容景偷偷跟著自己,隻為見她一麵;聽到容景為了不讓自己知曉他的身份,穿上了女衫戴上了麵紗,在危難時刻救她。
離傾的指尖,隔著一層衣料,深深陷進了肉裡,血色和紅衣相染。她絲毫冇感覺到痛,隻覺得一顆心,像是落進了醋缸裡,又酸又澀。
她怎麼這樣蠢!!
收葉湛為徒時,就覺得他那雙鳳眼,與自己的那個恩人長得那麼相像,為何從未懷疑過,隻因為篤定地認為那人是個女子。
更可笑的是,她四處尋找的救命恩人,其實一直就在她身邊。
她不能怨怪葉湛為何不說,或許他是未曾記起,即便他記起了,也不怪他,她虧欠他那麼多,哪有資格質問。
要怪隻怪她自己遲鈍罷了。
“……還有呢。”
離傾自虐一般地問。
她想知道,她與容景之間的全部。
“仙君,你可知道你閉關之時,有個行腳商人低價賣了許多靈石給陸掌門,給你療傷,其實那也是宗主安排的。”
“他怕無緣無故送寶財給你,會引起你的懷疑,才曲曲繞繞費了一番周折,收買了那個行腳商人。”
離傾僵硬地扯了扯唇角。
她想起了陸奉覺抱怨憤怒於買到次品的回溯石——在同一個商人手上低價買來了那麼多寶貝,當成神仙賣家的人,原來真的隻是不入流的騙子,之前的好處,纔是鏡花水月的虛假。
哈哈,原來是這樣啊!!
世間哪有空穴來的風,更冇有無緣無故的好事砸頭。
一切都是那人精心佈置的蓄謀一場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