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血陣禁錮的生魂無處脫逃,連綿成一片汪洋魂海。
昔時繁華金土已不見,隨著地縫的出現,寸寸崩裂,轉瞬為阿鼻地獄。
在這平凡的清晨,無數人的日子應是如同齒輪一般轉動著,日複一日......
魂海中起伏盪漾著他們的一生,那些雜陳的情緒尚未湧現,便化為烏有。
也許被毀掉的有尚未睜眼看清世界的嬰孩.....
張家長李家短的大媽.....
起早摸黑感到秀水街支起攤子的小販......
他們可能比夜空當中毫不起眼的星星更為黯淡,但仍是可以相當知足地度過平凡的一生。
卻在今日雲霧散儘、陽光傾瀉的那一刻。
被突然的災劫吞噬得一乾二淨。
淪為無塋野鬼,無語訴說著生前一切。
一切的愛恨榮辱在今日的南都城內迎來了終結的篇章。
血河橫流,哀鴻遍野。
不過塵芒一粒,卑微渺小。
仿若有一蒼涼古樸的聲音,透著對世情無常的悲憫,和人心險惡的悲憤。
“世情夢幻,浮如泡沫,路途風波堪險惡。”
......
......
羅顯弦一行人往南都府的路上,因地縫的緣故。
再度奔湧上來的血光,使得不少人瞬間被冇了性命。
“斷了這血柱!就破了這陣法!”
此刻他們就是一群羚羊,不知疲憊地往前奔跑。
越是靠近血柱,越是能夠感受得到那濃烈的煞氣。
人群裡不少道行低微的人抵抗不住這股血煞的侵蝕,漸漸失去了理智。
“大人!行伍裡有人開始作亂了!”
側方一副千戶奔上前來,趕忙稟告。
“直接殺了。”
羅顯絃聲音低沉,不帶一絲感情流露,不近人情。
“可.....”
副千戶麵色怔然,羅顯弦的吩咐出自他意料之外。
“殺了!容不得有絲毫生變!”
不能拖泥帶水,現下越狠不下心,隻會讓惡果繼續蔓延下去。
“殺了!”
又是一聲怒吼,嚇得副千戶一個激靈。
羅顯弦率先停下腳步,看了眼身後幾個道行低微的刑衣衛已是陷入癲狂。
麵目猙獰。雙眸蒙灰。
動作冇有絲毫遲疑和停頓。
長刀落下,瞬間冇了聲息。
“怨恨我吧......”
羅顯弦轉過身徑直走開。
“隻怪你們生不逢時......”
四野闃靜,空氣瞬間凝滯,時間在此刻好似停止流動。
“愣著乾什麼!接著往南都府趕過去!”
如若驚雷的吼聲,將眾人瞬間從恍惚中拉了出來。
張壽等一眾差員心有餘悸,隻覺得有一口煞氣縈繞胸口難以揮去。
眾人冇有前行多久,便是碰到了一道人影。
“羅大人,請留步。”
蘇道險悠悠地停留在羅顯弦的身前,擋住了眾人去路。
手中提著兩個令羅顯弦莫名眼熟的物件。
是巡撫司的兩名千戶首級.....
羅顯弦無悲無怒,長刀再度出鞘,迴應蘇道險。
而迎接蘇道險的,是一道氣勢磅礴的刀氣。
羅顯弦目中滿是殺意。
他一生退讓太多,隱忍太多。
自以為在宦海沉浮,隻需要做到默不作聲,功名便在腳下。
隻可惜,沉浮宦海多年的安逸,令自己忘卻了上朝內外仍然是危機環伺。
監察南都百官,本就是巡撫司的司職。
今日造成這等局麵,也有他失察的原因。
便是落下九泉,也無顏再見曆任司尉。
此身將歸黃土,說不得有什麼遺憾。
隻是身後的後生,既然是要留取有用之命。
“張壽,現下帶著人往太子廟方向靠攏,快!這是我最後的命令!”
一道密音傳入到張壽腦海當中,一時間未有反應。
卻是一股氣勁自羅顯弦的衣袍內傳出,將眾人推至百步之外。
“走得掉嗎!”
蘇道險眼神幽深,豎掌成刀,如湍急的激流暴竄,不留絲毫餘地。
轟!
羅顯弦長刀格擋下了蘇道險的雄掌,隻覺得胸口沉悶,腥甜湧上喉頭。
自己竟然是感受不到來自天師府的天地靈氣,反而狹帶著一股淩厲的煞氣。
“你這功法......不像是授自天師府......”
蘇道險麵色冰冷,隻是眸中閃過片刻的鄙夷。
“自然不是!”
“那更留不得你!”
寒芒與白光交錯的刹那,羅顯弦耳畔隻覺得有陣陣雷聲轟鳴。
“無想無暇無歸大陣內,你毫無勝算。”
陣中滿是煞氣,對羅顯弦極其不利。
來不及喘氣,羅顯弦再度迎上,發起衝鋒,意欲在這生死間求得轉機。
霍霍寒芒,如一抹虹光,落向蘇道險的麵門。
煞氣如絲繚繞指間,目色一厲。
空氣中,再度轟然響起驚爆。
......
......
張壽眼中不知何時一片朦朧,回過神時。
那身影已經越發渺小。
“走。”
聲音沙啞,也有些哽咽。
“隨我去夫子廟!”
最後吼了出來,甚至乎扯出了血絲。
一眾人回過神來。
在張壽的帶領之下,往夫子廟方向而去。
他們心中冇有希望,亦冇有絕望。
隻想不負羅顯弦所托。
隻想讓自己的行為變得有些意義。
......
......
幾番交手,羅顯弦已是狼狽不堪。
髮絲淩亂,身上多處創傷。
“羅大人,歸順我等吧,如今你的修為凝滯不前,我們還能給你提供一條捷徑。”
穩住了身形,長刀斜垂於地,往前拖行。
一道凜冽刀光被猛地拉起,如一條銀色星河貫穿浩瀚宇宙。
“督查百官乃是刑衣衛之職責所在,長刀傍身,便是可先斬後奏!”
徑直傾瀉落下,蘇道險不緊不慢地結了一個道印。
血煞之氣在眼前凝形,卻是化成了一隻猙獰惡鬼。
鏘!
金鐵之聲響起,煞氣消弭於無形當中。
羅顯弦一陣愕然,這功法令他莫名熟悉......
數十年前,也曾有一道門,名為昭天道。
顯赫一時。
隻因耽溺於鬼神之道的研究,走火入魔。
被上朝除名,在南都作亂失敗之後,一度銷聲匿跡。
而今再度出現......
“冥頑不顧......”
刹時,血煞之氣再度纏繞於掌,在羅顯弦的眸中映出蘇道險逼近的臉。
長刀於手中脫落,厲掌深深陷入了他的胸口,體內血管爆裂。
不止是有鮮血溢位,連帶著奔湧而出的還有生命力和精力。
來不及感受突然襲來的疼痛,也來不及觀覽這世間最後一眼。
意識趨近模糊,隻有在耳畔響起了一道蒼涼古老的聲音,又似在遙遠天邊,訴說著古老壯闊的曆史悲歌。
而他隻是其中微不足道的一撮塵土。
“世情夢幻,浮如泡沫,路途風波堪險惡。”
.....
.....
蘇道險抬腳,將羅顯弦踢落地縫內。
一陣沸騰後,唯有白骨飄浮。
“二十年來的謀劃與蟄伏,會因為你而出現轉機?”
靜默地看著周遭的一切,蘇道險口中唸唸有詞。
似在引導著滿天的血氣往穹頂的血潭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