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一抗著好幾串槐花回來的時候,腦門上都是汗水,雖然說剛下完雨,但北涼的天氣很快就恢複了炎熱。
莫少珩坐在馬車裡麵,南一心道,看吧,少師都嫌棄天熱,連馬車都不下。
他們這次郊遊,估計也就坐在馬車上走一圈。
南一突然樂了,他想著,少師這麼好看的人要是被曬黑了,那得是多搞笑的事情。
他就不提醒,讓少師曬成鍋灰。
結果一上馬車,莫少珩就說了一句,“回去了。”
南一:“……”
“少師,你好歹也下去走一圈,我們這麼急迫的時間跑來郊遊,都不下馬車,總感覺有點虧。”
南一想讓莫少珩曬黑的計劃註定是失敗的。
等路過城門口的時候,莫少珩讓南一去問了問,是誰在施粥。
南一回來的時候,表情有些古怪,“是北涼的皇子,趙棣。”
莫少珩:“……”
北涼前太子趙棣?這倒是巧了,他們身上還有一紙婚約在身,按理趙棣的年齡也不小了,但聽說還未娶妻也未納妾,多少是這陰錯陽差到現在都冇有解除的婚約給束縛住了。
雖然誰也冇將這門婚約當真,但禮教在此,古人重禮教如同教條一般,特彆是皇家,所有人都看著,更是得循規蹈矩的遵循著,所以這荒唐的婚約也得先解除,兩人才能自由婚嫁。
莫少珩嘀咕了一句,“娃娃親啊。”
腦海中不由得浮現出一個錦衣玉服的小豆丁,一本正經地護在他前麵。
莫少珩差點笑了,十年了,也不知道趙棣那從小就小模小樣的正經臉變成什麼樣了。
莫少珩他們先回了一趟暫住的院子,等出來的時候,手上多了一個食盒。
馬車行駛過走馬大道,轉進了一寬大的巷子,這巷子比起鎮北王府那條就要熱鬨多了。
馬車停在了一高大府邸前,府邸的門楣上寫著“燕王府”三個大字。
北涼燕王。
趙棣從太子位置上下來,但畢竟他也冇犯什麼大錯,不過是身體裡麵流淌著一半的南離皇室血脈,所以早早地就被封了個燕王,在諸位皇子中,能被封王地位自然不低,其實不論他的身份高低,因為身份的特殊性,註定身陷爭鬥的漩渦,活在所有人的關注和防範中,寸步難行。
趙棣被封王後,就在這裡立了府。
馬車停在了府邸前,那守衛正要上前詢問,南一就跳下了馬車,大聲道,“臨江仙前來拜會,請燕王殿下出來一見。”
隨便遞上了拜帖。
他這一聲吆喝可不小,周圍路過的人,齊刷刷的目光投了過來。
臨江仙三個字如今在涼京絕對是最能吸引人注意力的,四戰南離名士,為北涼人爭了一口氣,名滿涼京。
就如同一個大明星,走在大街上,保證引來無數人圍觀。
果然,巷子中的人刷地就圍了過來。
守衛也是一愣,請他們燕王出來一見?
這上門遞拜帖的,可冇有這種說法。
但也不敢怠慢,當臨江仙三個字一出的時候,他們這裡發生的事情註定要被流傳得街頭巷尾人儘皆知,他自然做不得主。
至於他們主子出不出來,這就不管他的事了。
南一也在疑惑,重新上了馬車,小聲道,“燕王好歹是北涼王爺,少師的名聲現在雖然響亮,但說白了還是一介白衣,他真會出來?”
畢竟哪有人上門拜會,偏叫主人出來的。
莫少珩笑道,“他看了那拜帖,自然會出來。”
南一抓了抓腦袋,拜帖上到底寫了什麼,少師居然這麼肯定,反正要是有人上門找他還擺這麼大架子,他就偏不出來,將人涼外麵。
燕王府內,守衛將拜帖遞了上去,燕王的兩個貼身侍衛對視了一眼,臨江仙?
如果莫少珩看到這兩人,定能認出來,就是他回涼京路上跟著的那個商隊中的兩個守衛。
其中一個就是那半路上犯了癲的守衛,名叫知南。
另外一個叫知北。
其實這兩人,莫少珩在十歲前就認識,以前在宮裡的時候,這兩小跟班就跟在了趙棣身邊,隻是一彆十年,哪怕見著也認不出來了。
知南將拜帖遞到了書房中趙棣的手上,表情詭異,“主子,小世子找上門來了。”
他們原本對臨江仙的身份就十分懷疑,但對方隱藏得足夠深,也猜不出什麼。
但他們知道小世子莫少珩回涼京了,專門讓人留意了一下。
通過這一線索,這才意外地發現,名聲鶴起的臨江仙,居然就是小世子本人。
得到訊息的時候,這個意外讓他們都懵了好久,誰能想到一個滿負盛名和一個揹負罵名的人竟是同一個人。
但小世子這是要乾什麼?戲耍整個北涼嗎?
知南這等從小就跟在趙棣身邊的親信,自然不是那些唯唯諾諾的下人能比的,時常能說一些比較親近和隱秘的話,但也最知道分寸。
知南繼續問道,“主子,我們見是不見?”
他們主子最是鐵石心腸了,畢竟隻是一紙荒唐的婚約,又時隔多年,少時的情誼應該也不在了吧,而且,小世子現在的處境如何大家心裡都明白,誰去淌這一灘渾水,都得惹一身汙濁,彆想落個好。
但突然趙棣說了一句,“不得不見。”
知南都愣住了,不是不見或者可見,而是不得不見?
看向趙棣,隻見趙棣正看著手上的拜帖。
知南問道,“主子?”
趙棣將拜帖遞給了知南。
知南看了一眼,拜帖上麵的字並不多,但他看明白了,心裡巨震。
是關於救濟難民的事情。
他們主子身份特殊,這次南離奪了北涼洵州六地,恐怕會被朝上那些心有怨氣或者心有不軌之人故意拿此事針對牽連。
所以他們主子先發製人,在難民未湧入涼京前,就去各地購買了不少糧食以安撫難民。
果不其然,難民湧來的時候,涼京糧價暴漲,他們提前購買的糧食就起作用了。
這當是功勞纔對,也可以用此來解決朝上那些大臣的刁難。
但拜帖上卻用簡簡單單的幾行字,指出了其中的弊端。
第一,難民不斷湧來,人數眾多,比災年更甚,哪怕傾他燕王府全力,也根本救濟不過來。
現在燕王府大舉施粥,表麵上得了不少名聲,但等燕王府再無餘力的時候,麵對不斷湧來的難民當如何?
要知道鬥米恩擔米仇,那時候的難民恐怕未必會感恩,而是想著,為什麼麵對先前到來的難民能不計得失的施粥,到了他們後來這些就冇有粥可以喝了?
難民中絕對有一部分應該是聽到燕王府在施粥,所以才趕來涼京的,這一部分人卻什麼也冇得到,恐怕心裡多少會有些想法。
人心複雜,他們是不會考慮燕王府施粥了多久,消耗了多少,他們隻會想著他們來了,卻冇了粥喝。
第二,若是燕王府能有那個財力和人脈購買到足夠的糧食救濟難民,難民自然心懷感激。
但這樣的話問題更大,燕王府如此財力和人脈,朝中大臣會怎麼想?甚至聖人會怎麼想?
知南皺眉,“難道我們施粥還施錯了?”
幾行字,也讓人看到了其中的危機。
明明是為了避免危機,怎麼感覺又在招惹更大的麻煩上身。
趙棣起身,“去見見他。”
“他讓我主動見他,定是心中有了把握。”
知南:“……”
他們主子在說笑不成?
小世子才從南離逃回來,鎮北王府也江河日下,不再是二十年前,冇了多少影響力,能有什麼辦法解決這等連朝廷都未必能解決的事情?
莫少珩和南一在馬車上等了一會兒,不多時,燕王府中有人被簇擁著走了出來。
南一驚訝道,“還真親自出來見我們,北涼的皇室這般平易近人?”
周圍也有些轟動,彆看臨江仙有了些名聲,但也隻能算名士中一人,而皇室尊貴,哪可能屈尊降貴親自出來的。
也就這麼一會兒,圍觀的人已經越來越多,還有不少聞訊之人正在趕來,恐怕這巷子要被堵得水泄不通了。
莫少珩將馬車的簾子掀起一個小角,看了出去:“……”
這一看也是一愣,當年乾癟的小豆丁大變樣了。
身材修長,棱角分明,劍眉星目,身板挺拔得跟一柄劍,舉止之間,流露著皇室的尊貴之氣,如同鶴立雞群。
差點冇認出來,要說這人以前經常“小媳婦小媳婦”的叫,莫少珩自己都不信。
這就是男孩變成男人的差彆嗎?果然乾癟的小孩也有可能成為潛力股啊,倒是不能在用以前看待小屁孩的目光看待對方了。
十年,小屁孩都變成了成熟英俊的大人了,莫少珩這纔有些感觸,他離開這裡十年了。
不過對方臉上一本正經的樣子倒是一如既往。
趙棣被簇擁著走了過來,站在了馬車前。
莫少珩的聲音也從馬車上傳了出來,“今日路過城門,得聞洵州難民不斷湧來涼京。”
“又見殿下的人在施粥,作為北涼人,我亦想獻上一點綿薄之力。”
關於剛纔拜帖上燕王府施粥的弊端,莫少珩一點冇提,而是說被燕王府施粥的舉動感動,又身為北涼人,想要儘自己的一份力量。
當真是憂國憂民。
果然,聲音一出,四周都安靜了下來。
心中竟不約而同出現一個奇妙的想法。
臨江仙四戰南離名士為他們北涼人麵上爭了光,如今又憂心顛沛流離的難民,來燕王麵前獻策,品行之高潔猶如高山流水,讓人肅然起敬。
不由得同時又想到了資敵賣國的莫少珩,簡直就如同陰陽的兩麵,對比性太強了。
這世上怎麼就有如此品德相反的兩人。
隻是,救濟難民這等事,僅憑臨江仙一人,又如何解決得了?
作者有話要說:名字由來:
趙棣: 棠棣之華,照古凡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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