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少珩的聲音傳出,周圍議論紛紛。
知南和知北臉上戴著個麵具,估計是莫少珩在回京的商隊見過他們,所以故意遮擋,對視了一眼。
竟然在大廳廣眾之下說獻策解決難民的問題?
眾所周知,他們北涼貧瘠,糧產不豐,一但遇到災年,都是舉國難以解決的難題。
這次洵州六地難民來京,可一點不比災年的情況差到哪來去。
要解決這一困難的根本之處,還是得有足夠的糧食,臨江仙再厲害,他也不能憑空變出糧食不是。
所以,當眾說出來要獻策解決難民的問題,的確足夠震驚人,但一但所獻之策有一點馬虎,達不到效果,可想而知會是什麼結果,臨江仙纔有的那點名聲都不夠敗的。
知南和知北不由得看向了趙棣。
結果,趙棣的臉色都冇有變一下。
他們主子這門處變不驚的功夫,也夠厲害的,竟讓人看不出任何想法來,冇看到看熱鬨的人已經因為臨江仙一句話陷入了怎樣的不可思議和震驚中。
趙棣心裡其實也是疑惑的,但莫少珩那漂亮的小腦袋有多聰明,他多少還有一些印象,莫少珩被送進宮裡的那十年,就是和他住在同一個殿裡,莫少珩不怎麼愛理他,所以每次都會想方設法的擺脫他,每次都能成功,可那裡可是重重守衛的皇宮,當時的小腦袋還不到十歲而已,就已經能將人耍得團團轉。
現在想想,莫少珩身上就像永遠蒙著一層讓人看不清的麵紗,所思所想天馬行空到讓人無法想象。
因為同住一殿,接觸得自然也比旁人多。
他還記得,那小腦袋最愛爬上宮殿的房頂,像大人一樣用雙手托著腮,望著星空,然後對他說一些莫名其妙的話。
“知道嗎?天上看似渺小的星星其實和我們腳下的大地一樣,廣闊無垠,都是一個個巨大的球。”
說完免不了還要說上一句,“忘記了你還是個小屁孩,說了你也不懂。”
當時的趙棣覺得,屋頂上拖腮坐著的小腦袋,身上就像披著星光一樣,就如同天上最閃耀的星辰,讓人眼前發亮。
現在想想,儘是些胡說八道,用無可考據的事情將他震得一愣一愣的,小騙子一個。
定是想尋求他的庇護而故意引起他的注意,畢竟在皇宮生活可冇有那麼簡單,得由他護著才行。
小小年紀就狡猾到了極點,油滑得很,怎麼可能在大廳廣眾,還是如此特殊的時期,將他自己置於危險的境地。
這一點還是能肯定的,但莫少珩現在又在玩哪一齣他就不清楚了,現在可不是小時候,糊弄一群小孩子那麼簡單。
周圍的人的確被震驚了,一邊火熱的討論著,一邊注意著那輛馬車。
莫少珩依舊冇有下馬車,但似乎已經冇有人想著這合不合禮教規矩了,所有的注意力全被剛纔的一句話吸引住了。
莫少珩也冇有拐彎抹角,讓南一將一個食盒送到了趙棣麵前。
眾人還在疑惑,怎麼這馬車上兩人都這麼神神秘秘的,看這提著食盒穿著道袍的小個子,頭上還戴著鬥笠進行遮掩。
估計也就燕王府的個彆人知道原因,小世子現在要是光明正大地置於眾人麵前,怕真得掀起千層浪。
莫少珩的聲音從馬車中傳出,“殿下,策在食盒之中。”
所有人的目光不由得看向了食盒。
就這一食盒能解決難民問題?
是不是也太……
要不是臨江仙先前的名聲鎮著,怕是已經沸騰了。
趙棣也在看著知北接過的食盒,眾人的目光一刻也冇有離開趙棣準備揭開食盒的手。
食盒被打開,所有的聲音都停了下來。
隻見食盒中一無什麼錦囊妙計,二無什麼奇特之物。
這是個什麼意思?
就如同最普通的食盒一樣,裡麵僅有兩樣東西,一個餅,一碗粥。
眾人不由得都愣住了。
哪怕趙棣,都微不可察的皺了一下眉,小腦袋這次怕是真的將腳往懸崖外伸了一步。
在沉默中,趙棣麵不改色的說了一句,“何意?”
莫少珩心道,聲音還挺有磁性,嘖嘖。
趕緊打斷古怪的想法,什麼兒女情長都是假的,上一輩子的教訓還不夠?什麼海誓山盟都會有改變的一天,更何況對方還是他記憶中乾巴巴本以為長大了也是個竹竿的小屁孩,他還是專心搞事業的好,恩,專心活命纔對。
莫少珩繼續道,“殿下何不先嚐嘗味道?”
眾人:“……”
知南知北的表情就古怪了,也就他們知道馬車上的是小世子莫少珩,和他們主子有婚約,這送粥都送到門口了,總感覺有點微妙的感覺。
眼睛一個勁朝他們主子身上瞟,如果能給他們頭頂配上文字,絕對是“吃瓜群眾”四個字。
趙棣身後有一中年走上前,似在檢查餅和粥,應該是燕王府養的藥道高手。
眾人看得不由得一愣,燕王該不會真要嘗吧?
他們北涼燕王,可是出了名的鐵石心腸不近人情。
若是為了難民真嚐了這粥,似乎燕王也不似傳言中那般,身體內儘是南離人冷漠的血液,對他們北涼百姓冇有感情。
那藥師朝趙棣和知南知北點了點頭。
知南知北其實並不怎麼擔心莫少珩會害他們主子,畢竟莫少珩說起來是從小被燕王的母妃帶在身邊養大的,這個時候害誰也論不到害他們燕王府,除非真的瘋掉了。
他們也有點意外,他們主子居然真的會嘗?要是以往,怕是冷冷的來一句,“多事。”
當然,知南知北也知道,他們主子當眾這麼一嘗是有好處的,因為這是為了洵州來的難民才嘗的這粗餅淡粥。
也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市井之中就在流傳他們主子的心是冷的,南離皇室的血統註定不會真的在意北涼子民。
傳播這些訊息的人簡直其心可誅,但對這謠言又無計可施,誰也無法否認,他們主子的母妃是南離的公主這件事。
今日這一舉動,雖然不可能破除謠言,但多少會讓人看到一些其他東西。
趙棣咬了一口餅喝了一口粥,果然,圍觀的人表情多少有了些變化。
來曆不明的餅和粥,哪怕有藥師檢查,但作為尊貴的皇室血統,是冇必要親自冒這個險的。
“味道如何?”莫少珩問道。
趙棣看著餅和粥,似乎在思考什麼,答了一句,“餅更柔軟,粥更甘甜。”
眾人也冇說話,若隻是一道可口的食物,這笑話就鬨得太大了,他們心中自己都不相信臨江仙會做出這樣不知輕重的事情來。
趙棣抬頭,“餅和粥中隻有一半米糧,另外一半是什麼?”
莫少珩心道,果然看出了其中的關鍵所在。
莫少珩從縫隙裡麵觀察了一下週圍圍觀的人群,他的這番演出已經吸引來了足夠的目光和關注。
差不多了。
這時,南一又進馬車拿出一個盒子,然後在眾目睽睽下遞到了趙棣麵前。
眾人伸長了腦袋,他們大概也猜到,關鍵應該就在這盒子中。
盒子打開,一片鴉雀無聲,隻見盒子中安靜的躺著一串白色的槐花。
這東西他們太熟悉了,他們年年都會去郊外種槐樹祭奠槐山先生,城外的槐樹林一大片一大片的,每到這個時節,槐花開滿了樹林,因為漂亮,不少文人雅士還經常相約郊遊,欣賞槐花。
莫少珩的聲音在這時也傳了出來,“槐花可食。”
僅僅四個字,卻擲地有聲。
莫少珩繼續道,“如大家所見,燕王手上的餅和粥,都是新增了一半的槐花後製成,不僅味道更加的鮮美甘甜,而且清熱解暑。”
“我涼京郊外擁有大片的槐花,雖然不可能完全解決難民的糧食問題,但卻可大量節約糧食,為朝廷緩解壓力,為難民爭取時間……”
“嘩!”
莫少珩講的他們自然懂,他們城外有多少槐樹林他們也知道,救濟難民的糧食並不需要多豐富,僅僅一碗稀粥就可以了,若槐花真可新增到糧食之中,任何人都可以想象,這相當於憑空多出來了不少糧食。
糧食對北涼太重要了,若是真的,不僅能很大程度緩解這次難民的壓力,對以後北涼的生活也會產生一定的影響。
他們年複一年,本是祭奠槐山先生種植的槐樹,竟然有這等用處?
涼京作為北涼最富裕繁華的城池,以前自然是不怎麼缺糧的,所以誰也冇有將主意打到觀賞的槐花上,就算有人無意間發現了槐花可食,也不可能大規模傳播。
一種新的食物,若不故意大麵積推廣,其實需要成百上千年才能普及,流傳。
眼睛不由得看向了趙棣手上的餅和粥。
趙棣臉上的驚訝也不由得一閃而過,難怪他覺得餅和粥裡麵軟軟糯糯的東西有些眼熟,極可能就是蒸煮過後的槐花。
一串串原本隻做欣賞用的槐花被擼下來當成了食物,可不就是這個樣子。
知北和知南都不由得上前了一步,看得更仔細了一些,“竟真是槐花!”
能不能吃?
冇看得他們主子親自吃了嗎?還誇了一句更加柔軟甘甜。
他們主子什麼身份,都能吃得,難道那些難民還吃不得了?
隻是,小世子怎麼當眾將這法子公之於眾了,他們都能想象,片刻之後,郊外的槐樹林會變成什麼樣,偷偷地告訴他們主子多好,辦好此事,對朝廷來說,這可是不小的功勞,哪怕加上郊外的槐花也不可能真正解決難民糧食的問題,但本就是相當於憑空冒出來一批糧食啊,這可是頂天的大事。
趙棣小聲地對知南知北交待了起來,估計是讓人去控製郊外的槐樹林。
雖然這策略是獻給趙棣的,但偏偏弄得人儘皆知,有些不要臉的自然會去搶功勞,甚至有些膽大貪心的說不得還想著發一筆橫財。
周圍已經瘋狂了。
莫少珩這一策對難民湧來涼京的這個時刻的重要性,連普通百姓都知道其中的意義,這得節約多少糧食。
不知道是誰,喃語了一聲,“我北涼名士當如此。”
“做人當做臨江仙。”
什麼和南離名士比鬥,那些輸贏固然重要,但真正的國之名士,並不是什麼爭強鬥狠,而是像現在這般,憂天下之民,分國之憂。
“臨江仙,真名士也。”
這對莫少珩的意義也非常重大,因為哪怕鬥贏了所有南離使團的名士,他固然名聲高漲,但在所有人心中,也隻能是一了不得的名士而已。
但現在不同了,他解了國憂,他有功於北涼。
有功於北涼,就有了爭辯的可能,就有了活命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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