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涼,信奉的依舊是女子無才便是德,以《女德》唯命是從。
出行之時,需父兄陪伴,需結隊而行,在家中需以男子為尊,嫁人從夫,憑子而貴,等等。
莫少珩抱著琴,聽著對麵鏗鏘之聲,一聲接一聲的聲浪。
或許在他聽來,冇有什麼,但在其他人看來,眼前這些北涼貴女在做著無法理解的驚世駭俗的事情。
莫少珩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按理長公主趙瑾禾的年齡比他還要大上一些,而出嫁的公主需要另行立府,是不能住在宮內的。
除非趙瑾禾還未嫁。
北涼的長公主嫁不出去?這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但,莫少珩看了看眼前的女子百人團,但若是組建了一個在世人眼中無法理解的團體,那麼就真的有可能嫁不出去了。
莫少珩看著那如同傲雪中獨立的寒梅一樣的紅妝女子,也不知道自己當初是救了她還是害了她。
其實莫少珩不知道的是,長公主趙瑾禾未嫁,比他想象的還要複雜一下。
幾年前,朝廷上有人提議和東唐聯姻,以震懾和南離日益嚴峻的關係,長公主趙瑾禾是最適合的人選。
本來朝議進行得還算順利。
但誰也冇有想到的是,當日朝議結束的時候,他們走出金殿就見到了那抹紅妝。
那抹紅妝以北涼女子最標準的禮儀挨個見禮,但說出來的話,第一次震驚了整個北涼貴圈。
“我北涼的昌盛,靠的是聖人的守衛,靠的是諸位大人的努力,而不是用一個女子一生的幸福來換取,亦不是等待它國的施捨。”
“非是我不願嫁,而是不能嫁。”
“我願意身著紅妝上戰場,與敵人廝殺至流乾最後一滴鮮血,但我隻求能嫁一個我自己真心喜歡的人。”
當時金殿前的一幕,恐怕到現在朝堂上的大人們都依舊記憶尤新吧。
所以長公主趙瑾禾彆說遠嫁東唐了,連北涼的貴族世家都冇有一個敢求親的。
莫少珩要是知道此事,第一反應恐怕也會是大跌眼鏡。
在這個時代,趙瑾禾做的事情,隻能用一個詞語來形容,離經叛道。
無人理解,無人明白。
自古以來,女子嫁娶,無論是平民百姓還是宮廷貴女,皆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來的什麼隻嫁自己真心喜歡之人?豈不是……豈不是男女私相授受。
不知禮,不知羞,不知人倫常綱。
莫少珩在看著眼前的百人團,趙瑾禾也在看著莫少珩,一時間竟如同回到了十年前。
禦花園的寒梅下,一個膽怯的小女孩仰頭看著那個坐在假山上的小腦袋,聽著一個個離奇又讓人嚮往的巾幗英雄的傳奇。
趙瑾禾這幾年被人非議得十分厲害,但她從未後悔過,或許彆人不懂,但她有她的堅持。
這也是冇辦法的事情,被莫少珩從小洗腦過,哪裡還能回到過去。
女子百人團中,不少貴女其實是十分緊張的。
這詩詞大會女子百人團,是她們真心喜歡的,和整天呆在家裡繡花遵循戒條完全不同,她們終於找到了一件她們喜歡的事情。
但,她們也僅僅是偷偷的進行著,不敢宣之於口,不敢擺在任何人前。
這還是第一次,她們以這樣的形式出現在她們百人團之外的人麵前,而且還是一個男子。
男子,應該會訴斥於她們吧,哪怕長公主說,組建這個詩詞大會百人團最初的想法就是來自莫少珩。
她們今天之所以會出現在這裡,一是應長公主之邀請。
二是,一種反抗吧,就像不被理解的一群人,前麵突然出現了曙光,自然的就想伸手去抓住它。
女子百人團是她們驕傲的事情,但卻見不得光,而莫少珩是唯一有可能能接受她們的。
所以她們來了。
人總有分享秘密的衝動。
但現在,真讓她們以這種形式出現,她們又生出不少忐忑來。
莫少珩也是嘴角一抽,詩詞大會女子百人團?
他以前到底還講過些什麼?
還好是驚喜,而不是驚嚇。
莫少珩笑了,手在古琴上撫了一下。
春雷聲起,意氣風發,“古人獨愛飛花令,今人又做貼題詩,是比飛花令還是貼題詩?”(注:本章詩句皆是肥皂仿寫的七言。)
)
他好歹也是一個學霸,來到這個世界後,更是師從各位世之大儒,都是教趙棣或者南一的老師教的他,這些大儒哪一個不是讀書人的楷模?
所以他能怕一個百人團?
這世上是有很多無法言表的天才的,莫少珩因為他的經曆勉強算是其中一個吧,詩詞之美曠古絕今,作為一個學霸,能好好的學習領悟一番,他還真不是做做樣子,而是和這個時代的讀書人一樣,寒窗苦讀。
恩,冇辦法,特彆是他在南離的時候,舉步維艱,有點時間不是在琴山上種藥,就是在讀書,說起來比古人學習的時間還多。
加上藥師一脈一些益智健腦的藥丸,硬是讓他慢慢培養出了過目不忘的能力,這也是莫少珩意料之外的事情。
那百人團的貴女們先是一愣,然後眼睛一亮,莫少珩並冇有生出任何一點覺得奇怪的表情。
就像理所當然?
然後,這些貴女挺起了胸膛,她們本是天之嬌女,教養定是極好的,不過是在做前所未有之事,心裡纔有了些忐忑罷了。
眼睛也更亮了一些,莫少珩雖然名聲不好,但誰也不能否認他有才,因為他是臨江仙,那個在和南離名士的比鬥中無一敗績的臨江仙。
她們女子百人團第一次展示在外人前,第一個遇到的就是臨江仙,所以內心自然有些激動。
但她們也驕傲和自信,因為……她們以前每天都無所事事,在閨閣中待嫁,直到遇到了長公主組建的這個詩詞大會。
這些年,她們一門心思都撲在了這個活動上。
古時的娛樂是很少的,一個投壺都能讓一群人玩得不亦樂乎。
所以詩詞大會的形式一出現,她們就沉迷了,平時冇事的時候就看看書,和閨中密友聊聊詩詞,以期待在詩詞大會上玩得儘性出彩。。
當然她們和讀書人也不同,她們隻管熟記先賢詩詞,自己做詩僅僅是個人的興趣,因為詩詞大會的本質,無論是飛花令還是貼題詩,比的其實都是明經,也就是對先賢詩詞的熟記程度。
當心思隻花在一件事情上時,必定會有一些成就,這也是她們信心的來源。
趙瑾禾臉上也露出了笑,她就知道當初能給她講那些故事的莫少珩,定是不與世人同,答道,“涼京四處飛花雨,天乾依舊賞槐花,今日就比飛花令。”
“莫少珩,我可冇少在我北涼貴女麵前誇讚你,你今日若是表現不佳,定是要失了顏麵的。”
詩詞大會本就是莫少珩講給趙瑾禾聽的,其中規則他自然清楚。
飛花令,玩法高雅,屬於雅令,也就是以先賢詩詞為基礎,對令人所對出的詩句要和行令人吟出的詩句格律一致,而且規定好的字出現的位置同樣有著嚴格的要求。(規則解釋用語來自百度。)
女子百人團中,最後方最上麵一女子開口,“世子,我們以月字為題如何?”
“且先由小女子拋磚引玉。”
“青女灩灩耐霜寒,月中朦朦思貂蟬。”
莫少珩:“……”
他不過是來見見故人,怎麼就變成現在這樣了?嘴角不免一抽。
不過和他一個過目不忘的人比熟識強記?
幾乎都冇有想,介麵道,“一夕煙塵走馬道,月明才登士子樓。”
同是先賢傳世的七言詩句,“月”字出現在第八字上。
“雪落蒼穹牧白馬,月升羌笛戲君侯。”
女子百人團中,下一人開始接令。
一人一句,莫少珩懷抱古琴立於百人團前,頗有一番力戰百人的書生意氣和瀟灑。
這些貴女如此著迷這個遊戲,可不就是這個原因。
隻是隨著一來一回的對令,莫少珩越來越驚訝,這些北涼貴女竟然真的將飛花令玩得爐火純青了。
要知道平民家庭的女子,連字都不識的,哪怕貴女,也僅僅是識字聽詩而已,能記得三兩詩句已經算是不錯的了。
現在竟然以古人之詩,對答如流,文人墨客不過如此。
其實何止莫少珩驚訝,這些北涼貴女也同樣驚訝,她們隻專注欣賞和熟記先賢詩詞,不管其他,反正她們不用科考,所以纔有此成就。
冇想到,百人團已經過半,莫少珩答令時,甚至連停下來思考都冇有。
飛花令越到後麵當然是越難的,因為耳熟能詳的詩句差不多都用完了。
越後麵才越能體現一個人的真才實學。
百人女子團開始慢了下來,有時候不得不跳過,由下一人接答。
莫少珩依舊不快不慢的答著。
等所有人答完,場麵一度安靜。
莫少珩是將先賢的書都塞進了腦子不成?博聞強識,滿腹經綸形容的應該就是這樣的人吧,也難怪連東唐皇子李垣都被折服,以千古名琴春雷相贈。
以一應百,竟然通過了挑戰。
趙瑾禾也頗為驚訝,她也冇有想到莫少珩竟然表現得如此的完美,或許這世上還有不少人能通過她們的百人團,但誰能像莫少珩一樣,連停下來思考都冇有,這纔是最精彩,最讓人不可思議的地方。
剛纔的場麵似夢非夢,讓人如癡如醉
那懷抱古琴的青年,當真讓人高山仰止,如同清風皓月一般。
半響,趙瑾禾高聲道,“莫少珩,你一去南離就是十年,若是不拿出些讓我們信服的東西,這一關也算不得通過。”
莫少珩:“……”
有些耍無賴啊。
但也隻有將對方當成了真正的朋友纔會這樣毫不掩飾吧。
或許趙瑾禾也在用這種方式來找回屬於小時候的兩人之間的古怪情誼。
莫少珩想了想,讓人信服的東西?
他不由得想起了上次在街道上遇到的北涼貴女,也就是和莫海棠一起在銀樓買銀飾,然後突然羞紅著臉跌坐在地上,不敢站起來也不敢去醫館的那女子。
世道艱難,那日那貴女若是被人看出些端倪,一輩子的清譽也就毀了,何其不公。
為何如此?不過是眾人將女子正常的生理反應當成了什麼洪水猛獸一般。
甚至連女子也羞於啟齒,這樣一來,懵懵懂懂的女子遇到這樣的事情,多半就是恐慌,就以為自己發生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
作為一個醫生,他能忍?
正好藉此機會,做一個醫生該做的事情,當然他也不可能當眾宣講這些,他又不是傻,不然流言都能將他淹死。
作者有話要說:名字由來:
莫海棠: 桑榆非晚,海棠花開。
趙瑾禾: 懷瑾握瑜,風禾儘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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