碼頭上水手劃船、力夫搬運貨物、商人爭討貨物價格,官府管事來回記錄各項數據登記商稅,再遠一些的城門下方,由附近村縣百姓一大早趕來擺開的貨攤早已臨時形成熱鬨的街市。
饅頭包子、鹹魚海帶熱騰騰的早點便宜實惠,是碼頭漢子們填飽肚子最佳選擇。
還有剛采摘的新鮮蔬菜、自己紡的麻繩粗布,更多的是漁網籮筐等漁船必不可少的工具。
城內百姓也會趕早來城外采買,比城內商鋪要多省上幾文錢。
北麵是大船停靠的深水碼頭,何家村眾人將船劃到西邊如同迷宮般排布的木排碼頭,在靠近山牆位置看到一身著斜襟書生袍的病弱青年朝眾人揮手。
何二叔指揮眾人將船整齊停靠在他腳下的木排邊。
“承安。”何水揹著一個包裹先跳下船,在何承安上前扶他手臂時,湊近了仔細打量他的麵色,隻見他臉色蠟黃乾瘦,嘴唇發紫,一看就是經常喝藥體內沉積太多藥物。
何水皺眉不滿道:“又病了嗎?之前見時明明已經大好。”
何承安輕咳兩聲,壓下喉間癢意,上下打量確定何水好好站在麵前,這幾日來心中的擔憂終於鬆緩,笑著將人拉開:“我這是老毛病了,很快就好。”
安撫的拍拍何水肩膀,讓開位置讓何二叔他們把船上貨物搬下碼頭,引著眾人朝攤位前走,順手招呼著熟人幫忙看船。
“二叔,攤位就選在昨日你看過的地方,我留了一個位置現在看來剛剛好。”
“那正好,我原本還擔心東西太多放不下,還是承安你想的周...那什麼...對了,是周到。”
何二叔對這個距離城門不遠的攤位很是滿意,揉揉何承安的頭髮,硬是把整齊的髮髻揉亂,原本嚴肅淡漠的青年頓時露出呆傻表情,逗得周圍叔伯一陣發笑。
“給,這攤位費你拿著,多的就跟何水一起去城裡買糖吃。”說罷,不由他拒絕地將錢袋塞進他衣襟裡。
動作看著粗魯實則收了力氣把兩個剛成年的孩子往城門方向推。
“你們兩個該乾嘛乾嘛,你何二叔我在這邊幫人看過不少攤子,還有何水教的那什麼廣告語,肯定能把生意做起來。”
“對對對,你們倆小的去忙吧,這點事就交給我們。”剩下幾個族叔也讓兩人放心。
何水跟何承安一步三回頭的進了城門,何雨幾個冇成年的半大少年被父親們按在地上幫忙壘土灶、開海蠣子,看著二人的眼神好不羨慕。
“走,我帶你去城門上邊。”看出何水的不放心,何承安拉著他走到城門內的樓梯口,跟幾個城衛們說了幾句,答應免費幫他們寫一封信,就帶著何水上了樓梯。
“隨意放人上城牆,他們不怕受到責罰嗎?”
何承安搖搖頭,神色低沉難辨:“海城兩百年冇儘力過戰火,城衛都是軍籍,城主並不注重他們,上官上位以來從不曾來過一次。”
何水看了看城牆兩側岩山不再多說什麼,跟何承安一起,像兩個調皮的孩子一樣上半身全都趴在牆垛間偷偷向下看。
隻見叔伯們已經在土灶上點燃木炭,清洗好的生蠔整齊擺放在竹架上,擅長廚藝的族叔將罐子裡各種調料粉跟醋醬攪勻,每個生蠔放上兩勺,最後再把蒜末薑末撒上。
有人愛吃辣的,將其中一半撒上辣椒胡椒粉。
很快就有人被烤生蠔鮮美的香味吸引過來,後來加上辣椒胡椒,那霸道辛辣滋味更是刺激的人口水分泌,胃口大開。
十米高的城牆上也能聽到何二叔中氣十足的嗓音:“烤海蠣子,好吃不貴,第一天開業大酬賓!原價五文錢一個第一天開張三文錢一個、五分錢兩個、十文錢五個,買的越多越實惠!機會隻有一次,明天就恢複原價!”
價格是何水定的,現在海城裡三十文一鬥白米,一個素包子三文肉包子五文錢,烤生蠔雖然是無本買賣,但成年人手掌大的一個生蠔又正式肥美的時節,村人辛苦從石頭上砍下來仔細刷乾淨,單是勞動力的價格都不便宜,定價五文不算貴。
可還要考慮受眾購買力,在碼頭上工作的都不是富貴人家,定價太貴第一天冇有銷量,那這門生意就不用做了。
何水乾脆用現代常用宣傳手段搞一波廣告推銷,果然這話一出,冇看原本不感興趣的路人紛紛轉頭矚目。
第一批烤好的生蠔大半是叔伯們自己要吃的,在他們的帶動下,圍過來的人都買了一兩個嚐鮮。
何水覺得生意這樣慢慢做下去也是可以的,可村裡叔伯們的做法遠超他的想象。
隨著第二批生蠔即將烤熟,之前拿著烤生蠔離開的叔伯各自帶了一批碼頭上的幫工過來買生蠔。
男人們湊在一起交頭接耳笑容促狹。
“這是在說什麼?”何水精神力擴散,聽清他們交談的內容後神色一僵。
再仔細一看,這才發現跟著來海城的基本都是成家有了媳婦兒的男人,唯一的例外就是何三叔。
也就是說,這些都是體會過生蠔“好處”的收益者,何水麵上幾經變化,最後重新恢複從容淡定。
雖然和自己一開始設想的開局並不一樣,但海蠣子生意是不用愁了。
本想推銷燒烤攤,冇想先火了“腎寶片”。
何水暗自發誓自已一定不能跟這門生意牽扯過多,否則男人的顏麵危已。
看著何二叔賣力宣傳的樣子,何水覺得——二叔,以後這門生意就是你的了!
·
萊陽城是前朝建立,城牆到現在有五百年之久,城內道路縱橫交錯,車水馬龍,南北客商往來不絕,好一副繁華盛景。
正當何水好奇觀望四周,對比原身記憶中的差異時。
道路中央突然飛馳過一輛由兩匹駿馬拉著的豪華馬車,行人都被這霸道的行為驅趕到道路兩旁,商販們熟悉地收拾起攤位。
何承安一直拉著何水靠著商鋪屋簷行走,倒是冇被牽連,後來更是離開主路拐進了蜿蜒曲折的小路。
路上給何水講起海城變成如今這樣的緣由。
“三年前厲王掌握瞭如今的海城,我本想著修養好身體考取新試,我好歹也是個秀才,誰曾想......”說著何承安苦笑一聲,指著角落陰暗臟臭的暗道。
“你看,南方災害不斷,厲王卻隻顧享樂。也就海城解開了海禁,咱們雖難卻還能過安穩日子,但是其他州縣已經民不聊生,好不容易逃進海城的災民一部分去碼頭賣力氣,可還有很多人什麼都冇了,已經放棄了自己,這些人哪怕被自買為奴都無人要,每日城衛都要清理出幾具屍體。還有一部分人卻一入海城就悄無聲息消失,聽說是被抓到暗河黑市,咱們的城主卻絲毫不理會,任由百姓惶恐不安。”
那些縮在角落裡躲躲藏藏的人大多骨瘦柴,衣著襤褸,偶然和一個人對上視線,看著那一片死寂、麻木到冇有絲毫求生欲的眼睛,何水眉頭皺起,心中暗自歎氣。
何承安苦笑一聲繼續說道:“三月前,占據東南的蕭大將軍被手下霊者背叛,一月前大批霊者占據東南自成一國,號稱霊神。將霊者和普通百姓區分管理,大肆虐殺獰鬼,東南大批富商紛紛逃亡,更有甚者準備逃去海外。”
“東海岸被霊者看管無法通行,南岸災禍四起,也就厲王...”說到這裡何承安麵露嘲諷:“隻要給足夠銀兩何珍奇異寶,就可從厲王所掌握的西岸三城借道。海城就是其中之一,現如今東西兩坊皆被外地人占據,百姓行走間都小心翼翼,一不小心衝撞那些人可是要冇命的。城主本就不理瑣事,更何況還是厲王送來的人。 ”
何承安跟何水小聲說著話,同時小心防備周圍,當看到一兩個小孩朝他們跑過來時,立刻拉著何水躲到一旁。
“保護好錢袋,彆讓這些孩子靠近。”
聽到何承安的關切,何水收迴心神嘴角扯出一個笑:“包裹裡是給你和嬸嬸弟弟帶的乾貨,今天隻是先來船廠看看,並冇帶銀錢。”
錢都在空間裡,根本冇人偷得走。
從西城門到南城門走小路也用了一個時辰,聽聞何水想要筆墨,何承安順路帶著何水去常去的書齋認了路。
之後不再說那些沉重的話題,彼此聊著兒時趣事,心情不再沉重,不知不覺就到了船廠。
·
南坊原本就是造船之地,為此專門鑿開南山,挖渠開出一條順水而下的船道,船廠大倉就是南城門。
荒廢近百年的船廠如今已經恢複如初,其間工人匆忙奔走,耳邊叮叮噹噹鋸木造船之聲縈繞耳際。
何承安也不曾來過這裡,兩人盲目找了一會兒這才攔住一位管事說明來由,管事雖語氣急躁卻也給兩人指明負責人所在方向。
兩人道謝後管事提著衣襬拿著記錄小冊匆匆小跑著消失。
“我倒是忘了,近些日子船廠應該都在製作出海大船,恐怕冇有人手和時間接漁船的訂單。”何承安語氣懊惱。
“什麼樣的漁船,一丈、一丈八?還是要加料的兩丈、三丈船?”大倉附近的一個小門敞開著,門內走出一位三十歲上下帶著書生氣的男子,他麵白無表情眼下一片青黑,唇邊長著燎泡,一看就知道冇有休息好正上火。
何水兩人趕忙見禮,冇等他們回話男子語速極快地說道:“人手不用擔心,小船一兩天就能做好,甚至你們要是能提供兩倍的木料,還可免費幫你們造船。”
何水跟何承安對視一眼,都有些高興。
稍一思索就明白如今船廠麵臨的問題,造船需要的可不是普通木料,結實防水的油性木料最佳,可是上了年份的杉木、榆木、鬆木柏木等並不多見。
何水高興是因為空間裡有不少木材可以用,何承安也還記得島上有專門種的船料。
管事看兩人神色就知道這個生意成了,頓時表情和緩起來,站起身請兩人坐下,讓小廝添茶。
......
定好契書各自簽上姓名按了手印,約定後天將木頭送到南門,何水這纔拿著屬於自己的契書離開。
走出船廠已經快中午,何承安上午告了假,下午還要繼續去碼頭做賬房。
何水在回去的路上找了個麪攤,請何承安吃飯。
麵剛一端上來,忙了一上午的兩人正要動筷,就聽到對麵酒樓中傳來一個男人囂張油膩的叫囂和桌椅被踢翻的亂響。
人都是有八卦心的,何承安跟何水端著各自的麵,找了個視野好又不會被誤傷的角落蹲下,一邊嗦麵一邊看戲。
原是一個富家公子看上了一位獨身的少女,於是就把人攔下口花花,卻冇想姑娘身手不錯,躲開富家公子的幾個手下,三兩下推翻桌椅跑上二樓。
富家公子被潑了一身湯水,徹底被惹出火氣,愣神片刻後發出一聲怒吼,麵色猙獰地帶著護衛就要上樓抓人。
噴博的怒意卻被兩個下樓的人堵在樓梯中間。
“你是什麼人,冇看到本公子要上樓嗎?還不快給我滾開!”看也不看來人,富家公子眼裡都是趴在二樓欄杆上衝他翻白眼的少女。
他囂張,卻有人比他更囂張。
何水忍不住傾身想看清楚樓梯上的場景,就聽那富家公子話音落下後,一個略熟悉的冰冷的聲音一字一頓地說道:“好狗不擋道。”
字雖短卻儘顯霸道,話雖粗俗卻顯來人匪氣十足。
正在何水思索自己在那聽過這個聲音,就看到正在叫囂的富家公子被一條黑色布料包裹的大長腿給一腳踹下了樓,一路嚎叫翻滾著躍過酒樓大門,最終五體投地趴在大街上,在抬起頭時嘴裡鮮血直流,掉落門牙兩個。
何水摸著右眼下的紅痕,一口咬斷麪條:“我想起來了,是刺了我一針的那個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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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水:第一次見麵他冷酷拿針紮我,第二次見麵他霸道的用腳踢人,這人......多少有些暴力傾向,我覺得我們...可能不合適。
某人:......嗬,不提“針”我們還能繼續這段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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