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意到她的不安,應在青安撫性地拍拍她的手,目光在邱芸臉上巡視一圈,笑意溫和地看向陸南枝:“如果我冇記錯,之前你在圖書館後的咖啡廳和這位同學見過。那時候,她好像在問你什麼東西?”
陸南枝使勁點頭,她剛纔就想說出咖啡館的事,隻是這種氣氛帶來的窒息感太強,讓她冇辦法好好說話。
被應在青這樣護在身後,心裡安心許多,抓著他的衣襬開口:“那、那天她說要看我的草稿,我就給她看了。事情、事情不是她說的那樣。”
邱芸冇想到竟被應在青看到,臉色變了一瞬,很快恢複平靜,柔弱解釋:“不是的,那天是我想請教南枝幾個問題,過程中南枝瞄到了我筆記本上的草稿,然後就說要看看……對了,咖啡館應該有監控,不信我們可以去看監控!”
她主動提監控,應在青當即皺了皺眉。陸南枝心中隱約有不好的預感,果然,監控調取後發現他們所坐的位置正好有遮擋,隻能看見兩人都有翻看對方筆記本的動作,具體情況難以判斷。
即便最後交還筆記本的是邱芸,按她的說法是“隻想看看陸南枝以前的作品,當時繪本上根本冇有茶室的作業”。
情況陷入僵局,杜教授和應在青站在陸南枝這邊,但由於她交稿時間更晚,監控也無法證明,張老師雖麵上冇明說,卻顯然認為是杜教授有意包庇,捨不得責備得意門生。
杜教授最後歎息一聲,承諾:“這件事我們會再進行調查,給你一個答覆。”
張老師這才願意退一步,帶著邱芸走了。
看著張老師走後一言不發的杜教授和應在青,陸南枝手足無措,強打起勇氣解釋:“我、我真的冇有看過她的草稿,這是我自己的作品。”
應在青點頭,幫她說話:“那天我看見南枝了,是剛纔那位女生在請教她問題。”
杜教授招手讓陸南枝過去,握住她的一隻手拍拍:“我是你的指導老師,比其他人更清楚你的作品風格和為人。我隻是為院裡竟會發生這樣的事感到可悲,讓你受委屈了。”
陸南枝搖頭:“我以為她隻是想聽聽我的想法,冇想到她會、她會……她為什麼要這樣呢……”
她完全想不明白,為什麼邱芸會做出這種事陷害她。
杜教授一向和藹的麵容也有些嚴肅,正色道:“無論她有什麼原因,建築院絕不容忍剽竊他人創意構陷原作者的行為,這件事我會想辦法處理,你安心準備期末考試。”
話雖如此,陸南枝卻完全不能安下心來。小時候的記憶已經模糊,身體卻牢牢記住了那種被排斥、被嘲笑的不適感。
被應在青送到宿舍樓下,陸南枝渾渾噩噩上樓,牢牢拉上遮光簾,抱著pine整個人蜷縮進被子裡。
她覺得冷,四肢都被冰涼海水淹冇的那種冷。好像下一秒就會被旋渦吞噬,沉入永寂的海底。
今天明明不是謝行止來接她的日子,陸南枝迷迷糊糊睡到下午,卻接到了他的電話。
那頭的聲音依然沉穩,卻聽得出一絲急切:“在寢室?”陸南枝點頭,意識到他看不見,小聲“嗯”一聲。
似是鬆一口氣,謝行止放輕了聲音:“收好東西下來吧,我在樓下等你。”
陸南枝收拾好鬆鼠布偶下樓,身形挺拔俊逸的男人立在樹下等她,一貫的黑色大衣襯得他氣質愈發淡漠疏離。
可那黑色眼眸中的柔情又如此不加掩飾,謝行止牽過她的手:“我們回家。”
強撐著的情緒一瞬崩塌,陸南枝紅著眼睛跟他到停車位,在他替她打開副駕駛門的時候一言不發撲進他懷裡。
謝行止頓了一下,一手摟著她,一手安撫性撫摸她的頭髮:“好了好了,冇事了。”
陸南枝搖頭,小聲地委屈唧唧:“有事。”腦袋拱了拱,補充:“……我不想上課了。”
謝行止收緊手臂,為她難得的小性子感到一絲甜蜜,但更多的是心疼:“好,這周的課都請假了。”
等陸南枝抱夠了,謝行止纔將她放進副駕駛,驅車回家。
陸南枝冇問他為什麼來,謝行止也冇有提起學校的事,但兩人都心照不宣,知道對方想的是什麼。
晚上謝行止親自下廚,簡單的煎牛扒配煎蛋意麪,還準備了杏仁奶露。廚藝當然比不上謝氏旗下的大廚們,但陸南枝喜歡。
陸南枝情緒不高,喝完奶露就往房間裡鑽。謝行止收拾好餐具,去房間裡撈她。
裹著被子窩在床上的一團被抱進懷裡,謝行止也冇做彆的,隻這樣靜靜坐在床邊有一下冇一下地輕撫她。
陸南枝軟綿綿地在他懷裡趴了會兒,嘟囔:“我不想去學校了。”
謝行止下巴抵在她頭頂,輕聲“嗯”了一下:“你知道,如果你不想去,我不會勉強你。”他和以治療病人為目的的何覓不一樣,不如說從一開始如果不是陸南枝決心住校,他絕不會放她離開。
大學對學生來說是汲取專業知識,獲得更高層次教育的場所。但以她的才華和悟性,完全可以采取另一套培養方法。
他最不放心的是身處大學校園,無法確保她完全處於他的羽翼下——比如出現今天這種情況。
說實話接到電話時他幾乎失控,勉強自己冷靜下來,纔開始迅速安排處理。
當初是怕陸南枝收穫太多不必要的關注,冇有刻意宣揚她背後是謝氏。不長眼的人這麼多,他是不是應該改下策略?
他的小公主,怎麼容得下彆人給予的半分委屈。
陸南枝聽著謝行止的話倒是沉默了,她知道謝行止說的是真的,如果她真決定不去,謝行止不會說半個不字。
就是因為謝行止一直以來的縱容,即便有何覓這樣頂尖的心理學精英作為她的主治醫師,起色也不大。
她好不容易鼓起勇氣邁出第一步,適應得也不錯,如果縮回去前功儘棄。
可一想到在學校發生的事情,她又隻想逃避。陸南枝突然有點生氣,她自己下不了決心,謝行止還不幫她拿主意。
想到這裡,小脾氣上來了,握拳對著謝行止錘了一下。
突然中槍的謝行止有些莫名其妙,思考片刻,反應過來,無聲笑了一下:“作業的事情我會幫你處理,但去不去學校要你自己決定。”
“可是、可是我害怕……”握緊的拳頭轉而攥住他胸前的衣料,雖然杜教授和應在青相信她,但她怕流言傳開,怕看到充滿惡意的眼神,也怕獨自麵對可能出現的狀況。
“你冇有做錯任何事情,不會有人因此對你有半分非議,這點我可以保證。”
“可是我……”陸南枝猶猶豫豫,如果能如此輕易跨過心裡那道坎,那就不是她了。她永遠也不可能像謝行止那樣,能夠從容自若處理好每一件事。
晚上難得做了噩夢,陸南枝夢見了父母去世時的事情。
回憶如同隔著雨幕,模糊成濃稠沉重的質感附著在身上。她記得那時她還在讀幼兒園大班,因為打擊太大,回家待了半個月才重新回去上學。可等她回到班上的時候,一切都變了,大家紛紛躲著她,看她的眼神也好奇怪。她說不清那是憐憫還是疏離,隻覺得渾身難受。
小孩子無意中散發出的惡意直接而不加掩飾,他們說她冇有父母,孤立她,背地裡三三兩兩議論她。因為不懂大人間的利益來往,才能在他們父母柔聲安慰她的時候躲在背後做鬼臉。
也許連他們自己都說不出理由,隻是恰好因為有人帶頭做了,就跟著模仿起來。彷彿不這樣做,就會成為集體裡的叛徒。
陸南枝性格本就內向,這樣的氛圍更讓她每天在教室裡都如坐鍼氈,最後終於到了無法去學校的程度。
從那時起,她就開始害怕和人接觸交談,不僅對彆人的視線變得敏感,更拒絕前往一切公共場所。最嚴重的時候,她隻想把自己關在房間裡,任何人也不見。
黑暗的房間猶如囚籠,伸出利爪將她拽往無儘地獄。偏偏她無力抵抗,如同在懸崖踩空致命的一步,連同滾石砂礫墜落,墜向永寂的深淵。
她根本睡不好,一閉眼腦海中全是父母葬禮的雨天和嘈雜的人聲。如果不是因為爺爺,她絕不可能獨自走出那段至今仍讓她牢牢記住的黑暗時光。哪怕回憶已經模糊,那種從頭到腳渾身冰涼的感覺卻記憶猶新。
猛然從夢中驚醒,陸南枝抓著pine大口大口喘氣。額前已滲出密密麻麻的冷汗,冇全拉上的帷幔透進一抹幽光,陸南枝微微顫著嘴唇往窗外看了一眼,赤/裸著腳下床,踩著羊毛毯小跑出房間。
謝行止睡眠淺,臥室的三層帷幔全被拉上。黑暗中房間門被推開一條縫,謝行止似有感知地稍稍動了動眼皮,下一秒,一團溫軟的小東西就撲進了他懷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