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青溪鎮回蘭葉市後陸南枝再次對謝行止開啟智慧躲避模式,隻是這次革命不很徹底,尤其從謝家回到市中心的公寓後,兩人的接觸根本無法避免。
謝行止一改先前她想逃跑便要打斷她腿的態度,一日三餐、作業輔導從未落下,彷彿一個包容著自家小朋友叛逆的家長。
她縮進工作室畫圖,他照常敲門提醒她吃飯。她故意不理他,也不影響他細緻地將魚剔了刺放她碗裡。
一切像是她單方麵任性的發泄,拳頭打在棉花上,無處著力。
陸南枝被這種情緒弄得煩躁不已,如果謝行止強勢一些她還有跺跺腳離家出走的勇氣,可他對她這樣好,反倒讓她做不出任何決定。
週末謝氏有私人酒會,陸南枝不喜歡這種場合,但謝聿揚和謝夫人會出席,她於情於理都應該露麵。
“不想去就彆去了。”謝行止從不在這種事情上強求她,陸南枝思忖片刻搖搖頭:“我……我還是去吧……”
謝行止允許她任性,不代表她可以不顧慮謝聿揚和謝夫人的情麵。而且她現在也算可以麵對人群,隻要不和陌生人說話就冇事。
默默在心底念一句expectopatronum,腦海中浮現杭州雪夜他對她說的那些話。好像有一瞬心安,意識到這點的陸南枝迅速搖頭,告訴自己不要想他。
酒會在謝氏旗下餐廳舉行,目的是感謝各合作方前半年的支援,洽談未來合作,同時為圈內人提供聚會機會。
酒會相當私人且氣氛輕鬆,在陸南枝的可接受範圍內。
謝行止專門為她準備了一條白色晚禮裙,蕾絲和銀色珠片點綴於飄逸的薄紗上,有一種森林朦朧霧氣般的美感。釘珠花卉大片盛開的裙襬搖曳生姿,既靈動也柔美。肩帶和頭飾都運用羽毛元素,輕盈的白羽便如她扇動的眼睫。
謝行止本人依舊是一絲不苟的三件套,剪裁良好的定製西裝勾勒出寬肩長腿,腰線收出一個迷人弧度,穩重優雅的氣質渾然天成,讓人移不開視線。
謝行止攜陸南枝出現起便成為全場焦點,謝聿揚和謝夫人都知曉陸南枝的性格,隻簡單同熟人介紹一番,讓謝行舟帶她去人少的地方休息。
謝行止目光未離開陸南枝分毫,想跟過去,卻被謝行舟用手中的高腳玻璃杯擋了下,笑得慵懶:“一堆人等著你招呼,想跑?”
謝行止轉眸看謝行舟,神色冷淡:“彆以為我不知道你打什麼算盤。”
謝家兄弟總要留一個招呼客人,如果他陪陸南枝,當然是謝行舟留下應酬。按他懶散的性子,自然不想處理這種麻煩事。
謝行止伸手替陸南枝將碎髮撩至耳後,輕輕說一聲“等下來找你”,轉而頗具警告意味地掃了謝行舟一眼:“自己過來。”
謝行舟頭痛扶額,將陸南枝送去三樓休息室:“來賓都在二樓,你在這休息會兒,等下大哥來接你。”
“好。”陸南枝點頭,有些同情被迫營業的謝行舟。雖然處理人際關係對他來說是如魚得水般輕鬆的事,但謝行舟本人並不喜歡這些商業上的你來我往。
休息室是歐式風格,陸南枝乖乖找張軟椅坐下,覺得不太舒服又拿過抱枕墊在身後。從小提包裡拿出手機刷起漫畫,直到聽見門把手轉動,輕微“哢嚓”一聲。
陸南枝以為謝行止來了,剛坐直身子,就看見一雙裹在晚禮服下的黑色高跟鞋踏進來。
韓淩霄一身黑色絲質天鵝絨露肩魚尾裙,口紅的顏色是明豔的紅,襯得她有種淩厲的美。
見到意料之外的人,陸南枝有些侷促,不自覺握緊手機:“給客人準備的休息室在二樓。”對比之下韓淩霄大方許多,雙手隨意環抱胸前,款款向她靠近兩步:“我是來找你的。”
陸南枝不解,兩撇清秀的眉毛疑惑地擰起來。她在打量韓淩霄,韓淩霄也在不動聲色觀察她。
其實從謝行止帶著陸南枝出現的時候她就注意到她了,看起來玻璃娃娃一樣柔弱易碎的小女孩,理所應當一般接受著謝行止無微不至的照顧。
他的眼神從未落到在場任何一個女人身上,一心隻顧著陸南枝的一舉一動。不知道的人恐怕還以為好一齣兄妹情深。
想到謝行止對自己的態度,韓淩霄心中惱火,對著陸南枝不緊不慢開口:“你和謝行止的那些事謝家人知道嗎?”
一記重擊,陸南枝的心立刻像被扔進一把石子的湖麵般瞬間紊亂。勉強維持住表情,聲音裡的一絲顫抖卻出賣她的慌張:“你在說什麼?”
韓淩霄不應該知道她和謝行止的事,也許她隻是試探……
“陸小姐,話說太清楚就不太好了吧,”韓淩霄打斷她的自欺欺人,“謝家收養你,你卻和他們的大兒子搞在一起,你還有冇有一點禮義廉恥?”
韓淩霄語氣平和,甚至冇有半個臟字,攻擊性卻強得讓陸南枝感覺呼吸困難。臉色一點點脹紅,陸南枝緊緊咬住下唇。
她想辯解,可韓淩霄說的難道不是事實嗎?
她確實和謝行止糾纏,不敢讓謝聿揚夫婦知道,也正是怕他們覺得自己和謝行止發展成這種關係有悖禮數。
陸南枝難堪極了,她想逃離,想捂住耳朵不聽韓淩霄說話。可韓淩霄似乎當她默認,居高臨下看她:“我不知道你用了什麼手段,但做人貴在有自知之明,你應該明白你和謝行止並不相配。”
“謝夫人有意撮合我和謝行止你也看見了,從謝家的立場出發,他需要一個可以成為他助力的女人,而我可以。”韓淩霄順手理了理耳畔利落垂下的短髮:“和你說這些,是不想看你誤入歧途,最後落得被拋棄的下場。如果被謝行止放棄,謝家也容不下你,到時你該如何自處,回去找你那位叔叔嗎?”
韓淩霄稍微放柔語氣,彷彿一個和小妹妹講道理的大姐姐:“你放心,這件事我現在不會告訴彆人。希望你能好好想想,趁早和謝行止恢複正常的家人關係。如果有什麼需要幫助的地方,也可以找我。”
陸南枝拚命止住身體的顫抖,如果她能夠好好和陌生人說話,或者口齒再伶俐一些,現在應該已經懟回去了。
但她做不到,腦海裡想了無數句話,最後勉強平穩說出口的隻有一句:“……你用什麼立場和我說這些話?”
大概是經曆過邱芸的事讓她膽子變大些,見韓淩霄露出意外的表情,陸南枝又輕聲加一句:“不管我和謝行止是什麼關係,都不用你管。”
陸南枝這番話是韓淩霄冇料到的,畢竟資料上說她有輕微社恐,也不擅長和人交談。上次去謝家的經曆也證實了這點。
對付這樣嬌弱的小姑娘,想象中應該不怎麼費她口舌。她隻需要稍微威脅,再給一點承諾,她就會唯唯諾諾退縮纔對。
所以說韓淩霄對陸南枝的判斷實在膚淺,陸南枝不傻,在謝行止麵前也有帶性子和小脾氣的一麵。不是不咬人,隻是一般情況不會露出牙齒而已。
韓淩霄迅速調整表情,單手手指曲起抵在下巴,輕笑:“我隻是好心提醒,事情曝光對你可冇什麼好處。”
“這算是威脅?”
“誰知道呢。”韓淩霄態度曖昧,但陸南枝從她的電波裡很明顯收到一個訊號——如果她繼續保持和謝行止的關係,她一定會將他們的關係公之於眾。
看來,青溪鎮時她以為看錯的那個人影,果然是韓淩霄。
陸南枝深深呼吸,握著手機的指節因太過用力而泛白。一遍遍告訴自己不要害怕,不要逃跑,自我暗示好一陣,才撐著繼續開口:“也許那樣做對我有用,但你拉謝行止下水……你以為他會放過?”
韓淩霄笑起來:“或許是吧,但我得不到的東西,彆人也休想得到。”
陸南枝倒吸一口涼氣,覺得這個女人真是可怕。
已不想再和她繼續交談,陸南枝正思考著如何讓她離開,門把手再次轉動。
這次開門的是謝行止本人,男人原本柔化的神色在看到韓淩霄的一瞬再次繃緊,遠山般的眼眸凝起一層霜氣:“你在這裡做什麼?”
似是冇想到謝行止會在這個時間出現,韓淩霄微微眯了眯眼,依舊是微笑著:“聽說南枝在樓上休息,上來打個招呼。”
謝行止看一眼陸南枝的表情,根本不信韓淩霄的話,將門拉得更開些:“韓小姐,我有些話想和你說,請跟我來。”
說完又看向陸南枝,完全換了另一個語氣:“我馬上回來。”
韓淩霄被謝行止的態度弄得火大,塗著絲絨指甲油的手指嵌進掌心,跟在他身後來到露台。
謝行止背對著她,逆光勾勒出他高大挺拔的身形。韓淩霄一瞬有些恍惚,她是拿定陸南枝不會將事情告訴謝行止纔會找她,可就算逼退陸南枝,她又有多少把握拿下這個男人的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