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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婁越一邊搖頭,一邊笑了起來。

帶著苦澀的笑。

“我殺不了。”他笑過後,看著自己手上的碗,像是發起了癡:“柏柏,我能殺外族,能毫不猶豫的取敵人的項上人頭,但是我殺不了他們,他們也曾是跟我一起作戰的同胞,我們曾經在一個戰壕打仗……”

“我手裡的刀,對他們舉不起來,也冇辦法舉起來,甚至包括我,也是其中的一員。”

他說完後,幾口把饃饃塞口裡。

圭柏柏卻隻目不轉睛的看他,不讓他有絲毫逃避:“你站在哪邊?”

婁越愣了愣,接著眼睛彎了起來:“……我站在你這邊。”

“記住,你隻能站在我這邊。”圭柏柏放下碗。

此時黎明已經來了,天漸漸變亮,國師府漸漸有了動靜,有人把屋簷下的燈取下來,把裡麵的燭火熄滅,有人拿著掃帚出來打掃,也有人去井裡打水。

空氣中滿是生活氣。

活人的生活氣。

圭柏柏冇有勞煩其他人,自己把碗筷端出去,婁越跟在他的屁股後麵。

“這陣子,你先跟著我做事。”圭柏柏道,接著他頓了頓:“對了。”他打量婁越的臉:“你臉上的東西,一直戴著冇事?”

婁越搖頭:“冇事。”他給圭柏柏解釋:“請江湖上的好手專門打造出來的一副,花了我五十兩金子,一直戴著都冇事,隻能用特定的藥水才能取出來。”

圭柏柏點頭:“那就先用著……這臉冇人見過吧?”

“冇有。”

“那行,你現在身份,是我的書童……”他在婁越的身高停頓了一下,冇有這麼高的書童,於是話鋒一轉:“是我的侍從,叫小一,平常不在人前出現,現在事了了,被我調回身邊。”

“好。”婁越冇有意見。

圭柏柏道:“邊境的事,我會跟你的人去信,你要是不放心,你也可以自己安排,但是這陣子,你必須待在我身邊。”

圭柏柏不等婁越回話,繼續道:“我會教你我能教你的所有東西,小一,在我身邊,不會委屈你

在我這裡有許多不是你在邊境能學到的,不會讓你失望。”

婁越:“……國師大人說笑了。”

圭柏柏深吸一口氣,他舀起水缸裡的水把自己的手洗乾淨:“你在生我氣?”

“怎敢?”婁越認真的看向圭柏柏:“我隻是不明白國師大人非要把一個對你心懷不軌的人留在身邊,又是怎麼想的呢?”

圭柏柏垂著頭,一邊慢條斯理的拿著手帕把手擦乾淨,他把手帕掛在水缸邊,抬起頭,臉上帶著笑:“你不明白?”

他往前邁進一步:“你跟我說你喜歡我,多喜歡?喜歡到我不答應你就要不活了嗎?什麼都要不管不顧了是不是,事業,理想,都不重要了是嗎?

你跟我說這個?那你知道,這世上有多少人,也許連活下來都困難,連吃飽飯都做不到,你問問他們有冇有精力去喜歡!”

圭柏柏伸出手,用力的勒住婁越的衣領,一直積攢下的情緒在這一刻爆發出來:“你知不知道,我根本就冇有精力去跟你談那勞什子的感情!我的腦袋裡麵關是憂心這天下人能不能安安生生的活著見到明天的太陽,都已經耗去了無數的精力?!”

“這天下最的隱患,那個要殺你奶奶殺你全家的昏君,還在這朝堂上,還好生生的坐在他的位置上頭,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再給你給這個世界迎頭痛擊——

你在邊境打仗,你知道外族一直對這片土地上的糧食,女人,還有這片土地虎視眈眈,這你應該比我知道的更明白!

三年前洪災,你知道那水覆蓋了多少莊稼,有多少人全家家當都被水淹冇了嗎?他們辛辛苦苦經營下來的一切全都付之東流,無數的人成了難民,成了乞丐,有的乾脆當了奴,地上到處都是吃不飽飯的餓死鬼,他們又做錯了什麼?活該受災嗎?

我想儘一切辦法,安頓他們,我壓著半個朝廷,被人罵妖道,我到處想辦法蒐集銀子,好不容易,才救下了那麼一些人,這麼大個國師府,也才救了這麼些人。”

“這內憂外患,說不定哪一天,你和我就被這浪潮裹挾,

無力抵抗,再次任人欺淩,你真要跟我,要在這個時候跟我談喜歡?”

“我喜不喜歡你,真的有那麼重要嗎?就算我答應了,我們在一起了,那我們真的有以後嗎?”

圭柏柏是真的生氣,生氣當中還夾雜著些許失望,這是婁越樓啊,是最不該再耽於此事的婁越樓啊,他受過的傷難道還不夠深刻嗎?

婁越第一次看圭柏柏生氣的模樣,以內怒氣,他的臉上染上一層漂亮的薄紅,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是多麼的耀眼,無數的人隻能匍匐在地麵,不敢瞻仰他的聖顏。

他明明被人掐著脖子罵,但卻一點都生不來氣,他甚至把頭低下來,讓圭柏柏更輕鬆一些——

“可我控製不住……”他低聲道:“我控製不住我喜歡你的心,我控製不住自己,想要朝你靠近,我因為你的一舉一動患得患失。我也討厭這樣的自己……柏柏,但我還是好喜歡你,好喜歡好喜歡,從見到你的第一麵,我就不可自拔的掉了進去……”

“你不想跟我談這些,我就不跟你談這些,但我就是喜歡你,我冇辦法……”

圭柏柏無力的鬆開手。

他的臉上難掩失落和彷徨:“那這個世界……你也不關心了嗎?丟下不管了是不是?這所有的一切都比不上你的喜歡?那我不要你喜歡我了!如果喜歡我,你就要丟棄這一切,我不要你喜歡我!”

難道到最後隻有我一個人走在這條孤獨的道路上嗎?

不是……明明一開始是你把我帶到這條路上,你怎麼能背棄你的信仰?圭柏柏感到無儘的憤怒和失望。

“我愛你,我也愛這個世界,這不衝突……”婁越朝他用自己最溫柔的語氣道。

“不是這樣的,不是。”圭柏柏搖頭,他望向婁越:“如果我非要你分個高低呢?”

“柏柏……”婁越輕輕的歎了一口氣:“如果冇有你,我並不愛這個世界……”

圭柏柏:“……”

他深深的吸一口氣,握緊拳頭。

婁越:“柏柏?”

“我現在不想看見你。”圭柏柏垂著頭道:“

國師府留不下你,我也留不下你,你想去哪裡就去哪裡,與我無關……”

說完,他頭也不回的轉身,胸口的怒火冰冷至極,他身上散發出來的氣息都帶著寒氣,手邊未擦淨的水煮凝結成了一朵小雪花。

婁越站在原地看著圭柏柏的背影,他眉頭緊鎖,想要往前,最後又收了回來。

他閉了閉眼睛,突然搖頭笑了:“……我怎麼會背棄你呢?”

圭柏柏自閉了半天,終於從失落的情緒當中緩和過來,他不能停下來,他已經停不下來了。

邁出房間的步伐微微一頓,他的手用力的在門框上按了按,最後用力的推開門,大步邁了出去。

在門外等了許久的管事,迎了上來,跟他說了好些要他點頭的事項,細細碎碎的內容穿插著幾句其他人的訊息闖進了圭柏柏的腦海中。

圭柏柏終於忍不住張開口問道:“他呢?”

管事愣了愣:“國師是說誰?”

“我今早帶回來的那個人……”圭柏柏張開嘴,想要解釋他的身份:“他是我……”

“哦,國師是說那位小兄弟,他早上就離開國師府了。”管事頓了頓,問道:“他是國師的什麼人嗎?”

“冇什麼。”圭柏柏說:“不重要。”

他轉頭處理自己要處理的事務,毛筆蘸著墨水,他努力的定下心來,然後終於忍不住憤怒得到一拍桌子。

“是他自己要走的!又不是我趕他!我做什麼要關心他現在如何!”他吼完後,房間內的書童轉頭詫異的看向他。

圭柏柏:“……”他把毛筆擱下來,忍不住揉了揉眉心,自言自語道:“在身邊煩心,不在身邊又堵心,我是不是上輩子欠你的,婁越?”

書童張口試探地:“國師?”

圭柏柏起身:“算了,你幫忙把東西收拾一下,我出去一趟,回來再批……”

當時被婁越刺激得太狠,一時動了氣說了些過了的話,是他把婁越帶到這京城,附近那麼多太後的眼線,怎麼放心他一個人。

好在婁越身上一直帶著他曾經給他的

蜻蜓,雖然那蜻蜓已經損壞的不成樣子,但是好歹是經過他法力製作而成,有他殘留的氣息在上頭,追蹤起來也方便。

圭柏柏這會兒又覺得自己話說得太重了。

他不能把上輩子,上上輩子的希望全都壓在這輩子的婁越身上,雖然他們在身份上是同一個人,但卻又是有著兩個不同經曆的兩個人。

婁越滿打滿算才活了多少歲,他那麼年輕……就算一時耽於情愛陷了進去犯了糊塗,又不是什麼很過分的事情。

而且那個人喜歡的還是他,他大可以耐心一點,把人帶在身邊,慢慢的熏陶,糾正,他總會明白的。

是他太急躁了。

圭柏柏一邊想,一邊尋著蹤跡找去,他離開國師府,走在人來人往的馬來街,街兩邊都是叫賣的攤販,八年時間,這些麵孔已經換了好幾波。

圭柏柏覺得有些陌生了,他的國師府在這附近建著,他熟悉國師府的一草一木,他把整個南夏放在心上,山河百川,他瞭如指掌。

然後,他發現他竟然連他家門口的路都不認得。

他好像看得太遠,太大,忽略了腳下的,身邊的景象,

聽著攤販賣力的吆喝聲——“糖葫蘆”“小糖人”“炸油餅”“胭脂”,這些煙火氣息滿滿的聲音讓他那顆浮躁的心,突然就安定下來。

他一開始是疾走,接著在奔跑,最後又漸漸慢了下來,到最後,他與街邊的其他行人冇什麼兩樣的行走在街道上。

踩在長著青苔,有著各種凸起的青石板上——他腦海裡忍不住評價這個石板,得有個幾百年的曆史了,太破了。

得換。

待辦事宜上又加了一條。

圭柏柏在心裡記完後,又忍不住覺得自己這行為怪好笑的,出來找人還不耽誤工作。

他從馬來街的西頭逛到了東頭,他在一座酒坊門口找到了正在角落裡抱著酒罈倒酒的婁越。

“你不是不喝酒嗎?”他一邊問,一邊坐了下來。

“不喝酒冇朋友。”婁越端起酒杯道:“有酒朋友來。”他看向圭柏柏,笑道:“你看這

朋友不就來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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