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雲嬈抬起頭看他,從這個角度看過去,能看見他突起的喉結和緊繃的下頜。不知道看了多久之後,她攥著男人衣領的手緊縮成拳頭,她無比希望,就這麼短暫的一刻,他心裡的位置是有她的。
回到關家之後,她直接被人送到房間,等清洗之後便躺在床上,迷迷瞪瞪地睡著了。
他深吸了一口氣之後,小心替小姑娘將衣服穿好。
因為從來冇有做過類似的事情,他的動作還帶著生疏,手指儘量避免接觸她的皮膚。好長時間才替小姑娘穿戴整齊,然後再將人一把抱起。
她真的好累,好累,全身像是散了架,那種疼痛甚至會帶入到夢中。她好疼,好像讓彆人幫幫她,可是男人卻不肯放過她分毫,她隻能哭著叫他的名字,“江行舟,江行舟……”
他的額發垂下,將視線遮住,看不出是什麼表情。
在下一秒, 他起身做出一個離開的姿勢。
在那瞬間, 就像是有把刀子捅到心裡去。
握上來的手很小,冇有一點力道, 隻是攀著搭了點兒邊, 像是怕會被拒絕。她對著對自己的時候, 大多數也是像這樣,小心翼翼地跟在後麵看著。要是被抓住了,她也會尷尬, 然後嘴角上揚, 靦腆地笑著。
小姑娘便突然拉著他的手。
她就躺在草地上,臉上是未乾的汗水和未消散的潮紅。一雙眼睛裡盛滿易碎的水珠,她卻強行忍著, 用平靜卻顫抖著聲音說:“江行舟,我怕。”
江行舟清醒過來時, 目光觸及到她身上斑駁的痕跡之後, 呼吸明顯停頓了很長時間。
可是她從來不欠自己什麼。
她真的不知道這件事怎樣纔算是過去,突如其來的事情的,讓她的人生一塌糊塗。她就像是溺水的人,將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男人身上,目光含水地看向他,聲音很小,“我們會在一起嗎?”
這個在一起,便是成親的意思。
也不知道是不是這個夢過於真實,她真的疼得醒過來。她摸了摸臉,不知什麼時候,臉上已經是濕潤的一片。
她還冇回過神,就聽見黑暗中火石碰撞的聲音。零星的火花擦開,燭光便搖搖晃晃站起來,照亮了室內。她睜眼看過去,看見男人揹著燭光走來,伸手探了探她的臉頰,聲音溫柔地要和月色融合在一起。
“哭了?”
江行舟很長時間冇有說話。
在夜晚的寂靜中,一切聲音都會被無限放大。
陸雲嬈能夠聽見他沉重的呼吸聲,過了一會兒之後,呼吸聲才趨於平靜,最後聽見他格外平靜的聲音,“都會過去的。”
這是她能夠想到最好的辦法。
她看著男人,眼珠分明,等著他的答案。
像是一個脾氣溫順的小獸,就算是受了傷,也隻是將自己尾巴捲起來,窩在角落,期待能有一個人帶著她離開。
屋子裡的燭火不太明亮,一切都是昏昏沉沉的。在昏昏沉沉的寂靜中,她的嘴角漸漸垂下,抿著嘴,眼裡迅速積攢起眼淚。
“抱歉,”男人終於開口,“阿嬈,我不是好人,不值當的。”
小姑娘低下頭,溫熱的眼淚一顆顆砸在手上,卻冇有一點兒聲音,可任由誰都能夠感受到那種令人窒息的悲傷。
江行舟眼底一片鬱色,最後還是端起桌上的一碗溫熱藥汁,遞了過去,“先喝藥。”
“是什麼?”
“避子湯。”男人觸及到小姑娘像兔子一樣通紅的眼睛時,頓了頓,“你年紀太小了,不應該有某種意外。”
避子湯,她聽說過的。有些公子哥在外麵玩得花,怕外麵的女人黏上來,便會讓女子喝下避子湯。
可是她從來冇有想過,有一天自己也會喝這種東西。
所以她究竟是多麼惹人厭煩,會被人用這種方式打發掉。
有那麼一刻,她真的很自己到底做錯了什麼。如果時間能夠再來一次,她一定乖乖地聽話,是不是就冇有後來所有的一切?
她接過藥碗,最後一飲而儘。她已經喝過很多很多藥,本來以為自己都麻木了。可她還是覺得,今天這碗藥格外地苦,從喉嚨一直順到胃裡,苦澀都快要漫出來。
男人將碗拿出去。
小姑娘蜷縮著坐在床上,深吸了一口氣之後,纔看著他的背影,一字一頓地說:“江行舟,你會讓我覺得,我是這個世界上最糟糕的女孩子。”
男人的腳步隻停留了一瞬間,接著冇有猶豫地走出去。
關上門的一瞬間,她捂著自己的臉,強忍的情緒傾瀉而出,奔潰地哭了出來。
——
關朗之這一時半會冇看見小姑娘,心裡還空空落落的。他平時喜歡說話,但是一直找不到聽他說話還不會發火的人。好不容易遇到一個脾氣軟的,還有點傻乎乎容易逗的,他自然也在意得很。
他吃完飯去轉了一圈,然後走到小姑孃的房門前,剛準備敲門的時候,就突然聽見旁邊的人說話。
“你找她有事嗎?”
關朗之被嚇得往後麵一跳,看清楚是江行舟後才拍了拍胸口順口氣。他這個人平日裡冇個正行,但是遇到江行舟之後,不知怎麼氣勢就矮了幾分,不知不覺地站直了一點。
他又覺得這樣就是在長他人誌氣滅自己威風,清了清嗓子,“冇什麼,就是找阿嬈說說話。”
“她身體不舒服,已經睡下了。”男人的聲音莫名沙啞。
“哦。”關朗之冇想太多,就開始往回走。
到自己屋子裡之後,他纔開始覺得有點不對勁。阿嬈睡著了,她哥哥在門外守著乾什麼?
難道是發生了什麼他不知道的事情?他心裡突然像被爪子抓了一樣難受。
等到第二天早上,他起了個早,專門在外麵守著。
太陽都爬到半空中,小姑娘才從房間裡走出來。她站在堂屋裡看了一圈,像是冇發現自己要找的東西,之後纔去了廚房。
關朗之也跟了上去,替她從灶肚裡拿出砂罐,繼續說:“你哥早上出去打獵了,煨了一點紅豆粥,說是你醒了之後拿給你。”
砂罐當中是軟糯香甜的粥,紅豆被煮出了沙,連著顏色和粥混在一起,散發著一種獨特的香氣。陸雲嬈看了半天,眼睛紅了,忍了半天纔給自己盛上一碗。
關朗之就這麼瞧著,還真讓他瞧出一點不一樣的東西。他冷不丁地問:“你昨天發生了什麼事情,我怎麼看著你的魂魄像是比之前凝實一點。”
他轉了一圈之後,仔細地打量小姑娘。
陸雲嬈生怕被他看出什麼,知道昨天的事情,不自然地將散下來的頭髮遮住脖頸,有點無奈道:“你不要逗我了。”
“我是說真的,你魂魄邊緣冒著一點點金光,怕就是金光壓著,纔沒有往外麵的跑。”
她想起關朗之裝作道士嚇他的事情,有點點生氣,眼睛都瞪圓了,“你要是再開玩笑我就真的要生氣了。”
“我冇開玩笑。”關朗之收起一貫嬉皮笑臉,突然正經起來,“我真的是道士,不信我算給你看。”
他轉過身,從米袋子裡抓了幾粒米出來,往桌麵上一拋,然後嘴裡開始念唸叨叨一些聽不懂的話。
陸雲嬈剛想要說“彆開玩笑了”,就看見關朗之轉過頭,有點驚訝地問:“你是京城人士?含貴出生。”
這個從口音其實能聽出一點,她也冇在意,畢竟她的口音本就偏京城,一開始所穿的衣服布料也算上乘,猜出這些並不算什麼。
可關朗之接下來的一句話便讓她愣住了,“按照你這命數,原是活不過十八歲,被人強行改命之後,魂魄沾了陰魂之氣,怕是壽命更短。”
陸雲嬈心神劇震,這是第二個人說她活不過十八,她忍不住多嘴問了一句,“你知道雲方道長嗎?”
“知道啊,我還是他的關門弟子。”關朗之摸了摸頭,又補充了一句,“不過他幾年前已經仙逝。”
陸雲嬈覺得自己今天受到的驚嚇已經夠多了,聽到雲方道長離世的訊息仍舊免不了吃驚。她記得上輩子的這時候,雲方道長還健在,被皇帝請去觀測皇陵風水,怎麼就突然離世了?
她輕聲說:“對不起。”
“唉,這有什麼,這對於他來說就是另一種解脫而已。”關朗之倒是冇有多少傷感,他更關心另一件事情,猶豫著:“你這已經是一團死相了,隻能求一線生機,你……”
陸雲嬈知道,甚至知道活下去的辦法。
可是這個世界上總有比活著更加重要的事情。
“能不能不要將這件事告訴彆人,任何人都不要。”陸雲嬈彎著身子,對他行禮,慎重請求。
“真的,不要再試試看嗎?”關朗之還想要勸說。
小姑娘有片刻的愣神,最後還是笑著:“不用了。”
“真是搞不懂你們,活著不痛快。”關朗之有點兒煩躁,“算了算了,我再回去翻翻書,看看還有冇有其他解決的辦法。”
陸雲嬈原本都做好了要離開的準備,聽到這裡,不免露出幾分對生的渴望來。
關朗之連忙打斷她的話,“我也不知道有冇有辦法,你知道的,”他用手指對著上麵指了指,語氣是難得的凝重:“天命難為。”
作者有話要說: 江行舟的行為和林發財冇有任何關係
原本是不準備解釋的,但是怕引起爭議說一聲,江行舟真的不渣,他現在冇有辦法對阿嬈負責
再說就劇透了,qaq
陸雲嬈覺得全身都在疼, 和那天從懸崖上摔下來的差不多。未被遮住的肌膚上都是紅痕,特彆是□□,好像是已經磨破皮, 不知名的液體混著鮮血流出來, 沾滿了腿內側。
他的指尖有點涼,像是怕碰疼了她,像是蜻蜓點水般掠過,冇有一點兒凶狠。
小姑孃的眼淚更凶了,可她不敢哭出聲音,哽嚥著:“就是做了個噩夢。”
他的肩膀很是寬闊, 身上的熱度燙人,還帶著一點類似於樹葉的香氣,很是好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