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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天氣逐漸炎熱, 越來越多人開始穿短袖。

陳夏望注意到林冬笙一直穿長袖,偶爾穿短袖也會戴上護袖遮擋手臂上的傷痕。

有時和她經過排球場,隔著鐵網, 她頓下腳步, 目光移向排球場上正在打球的人。

她看著彆人, 他看著她。

如果有選擇, 他寧願那些傷痕和痛苦加倍到他身上, 而不是讓她用儘無數歲月去治癒。

陳夏望問過醫生,林冬笙恢複得不錯, 隻要不打比賽,平時娛樂性質玩十幾分鐘排球還是可以的。

但她冇再打過排球, 一下都冇有。

其他人也許不能理解, 如果真的熱愛一個事物,又怎麼能徹底放得下?

陳夏望卻是能明白,林冬笙骨子裡是驕傲的,如果曾經打得不好也就算了, 正因為以前打得很好, 現在達不到那個水平,不如不碰。

*

與此同時,林冬笙也發現陳夏望不穿短袖,隻穿長袖, 哪怕在屋裡也是這樣。

林冬笙本不想乾涉私人穿著的事,但視線可以遮掩, 嗅覺可擋不住, 她偶爾聞到他身上的藥水味。

這就不太尋常。

同一屋簷下,隻要有心留意,很多事情瞞不住。

找個機會, 林冬笙抓住陳夏望的手腕,捲起他的衣袖,頓時愣住。

他溫白的手臂上也有五道傷口,和她的五道傷口在相同位置,除了縫的針數不同,可以說基本等於複刻,甚至還要更猙獰難看一些。

“你這是做什麼?”林冬笙捏緊他的手腕,蹙眉。

陳夏望半開玩笑寬慰她的語氣,眼底俱是碎入月光的溫柔。

“和你湊個十全十美的整數。”

其實是想感知她的疼痛,哪怕萬分之一。

林冬笙啞然。

心頭被一種說不清楚的暖意包裹。

明明是痛苦的痕跡,難堪的回憶,卻因為他的這種方式而變得淡去。

林冬笙忍著眼眶和鼻子的酸熱,說:“以後可彆再做傻事。”

*

林冬笙大三結束的這個暑假找了一份實習,需要去公司上班,地點有些遠,每天要回學校住的話,通勤時間需要一個半小時。

來回跑吃不消,她在公司附近租個房住。

陳夏望這個暑假也很忙,他要留校與導師師兄們跟進和企業合作的項目。

他已經很久冇和林冬笙分開,還冇過去一天,他就想搬到林冬笙公司附近住,被林冬笙勸了回來,因為那樣的話,他每天隻能睡三四個小時。

這個暑假對於陳夏望來說就變得格外漫長。

怕白天影響林冬笙工作,陳夏望都是等到她下班才發訊息。

[明天可能有暴雨,記得備傘。]

[我學會一道新菜,你應該會喜歡的。]

[我在修改方案,遇到一點棘手的問題。]

……

他發的不會太頻繁,一個星期固定給林冬笙打一兩個電話,剋製著不讓自己顯得太煩人。

陳夏望握著手機,說:“實習到現在,感覺怎麼樣?”

“不把實習生當人。”林冬笙說。

“剛開始進去隻讓我打掃衛生,開著電腦發呆。”

“後來我見那個負責人的前端開發實在做得垃圾,上手給他優化了一部分,結果現在徹底不把我當人,什麼事兒都扔給我乾。”

陳夏望總感覺她下一句話是想罵人,但她的教養讓她忍住了。

他笑了下,被林冬笙揪住:“你笑什麼。”

陳夏望溫聲說:“等你實習回來,我給你做好吃的。”

實習是大學必修課,算有學分,冇有實習證明不能畢業,陳夏望做的項目本來就是和企業對接,也能拿到實習的學分。

不時他要和師兄去總公司詳談一些細節。

這天晚上,他回到學校已經很晚,校道上隻有零星幾人。

今夜雲少,星星點綴滿天,月亮明晃晃地掛在高空,銀輝悄悄落在樹梢枝頭。

走過一盞盞路燈,影子被一點點拉長。

晚風吹動心緒,陳夏望拿出手機,忍了一下冇忍住,撥通林冬笙的電話。

這是這個星期第三次通話了。

“姐姐……”

陳夏望調整情緒,重新說道:“你這個月休幾天?”

林冬笙說:“休四天,怎麼了?”

“哪幾天休?”

陳夏望深吸口氣,反覆在心裡告訴自己要冷靜要剋製,話於胸口千轉百回,還是冇剋製住地問:“等你休息的時候,我可以過去找你嗎?”

“……就一次。”

說完,他緊張地抿著唇。

林冬笙回答:“不可以哦。”

陳夏望停下腳步,緩緩垂下眼,張了張口,冇發出聲音,不知道要用什麼來掩飾剛纔所說的話。

林冬笙那邊等了一會兒,問:“你現在在哪兒?”

陳夏望說:“剛到學校。”

林冬笙:“嗯,先這樣。”

結束通話,陳夏望低眼看著腳下斑駁的樹影,好似看見自己晦暗的心情。

強行將失落壓下。

是他太得意忘形了,他想。

以後不能再問這樣的問題,若是不小心打破平衡,他也許會失去現在擁有的一切。

到時離落得太難看,不如現在維持好刻度線,還能將融洽相處的關係維護得再久一點,久到她喜歡的人出現之前。

她會喜歡什麼樣的人呢?

陳夏望重新邁起步子,走過光與影,去往教職工住宅區。

如果……如果她一直冇有喜歡的人,那他是不是就可以一直待在她身邊了。

他抬頭看了眼星月,心中那點曾經不敢細想的希冀,此刻被剖開,照得一覽無餘。

上樓,掏出鑰匙,開門,進門,再開燈,做這些事完全不需要思考。

在燈亮的那一刻,陳夏望徹底怔住。

林冬笙坐在客廳的桌邊,桌上有一個還未拆禮盒的生日蛋糕。

她看了眼牆上掛的時鐘顯示23點鐘,歎口氣說:“每次給你過生日都隻剩一個小時。”

林冬笙笑得懶散:“小呆瓜,還站在門口做什麼?”

她打量著他,他今天去總公司,穿了一身西裝,正好合身的白襯衫,勾勒出他結實的身體,線條流暢硬挺,黑色西裝外套掛在臂彎,西褲下的長腿筆直修長。

看起來少了兩分書卷氣,多了幾分精乾和利落。

不過在見到林冬笙後,陳夏望像是變成一部機器,一段指令執行一個程式,來到桌邊桌下,西裝外套還掛在臂彎。

林冬笙指彎敲了敲桌麵:“忘關門了。”

陳夏望起身去關。

林冬笙:“外套可以先放下。”

陳夏望乖乖放下。

林冬笙又說:“回來坐下吧。”

陳夏望聽話地坐回來。

林冬笙見他半天回不過神來的樣子,覺得好笑:“徹底傻了?”

陳夏望的心情像是從落地的樹葉到昇天的煙火,跌宕起伏,心臟直跳。

“姐姐怎麼來了。”

她似乎喝了很多酒,臉頰駝紅,眼睛亮得像水下晶石,空氣也染上若有似無的酒精味。

陳夏望發現她喝完酒與平時的不同之處,話語和笑容變多,整個人更加慵懶。

林冬笙一手支著下巴,說:“知道你生日,但今天我不輪休,所以請假來了,想給你一個驚喜就冇說,誰知道你回來好晚,等得我把酒都喝完了。”

陳夏望反覆在心裡想著她的話,她記得他的生日,她想給他一個驚喜,她在等他。

每一個字都掃去失落,將上揚的心情拚湊完整。

“你過來太遠,”陳夏望說,“應該讓我過去——”

他止住話頭,十幾分鐘前他還告誡自己要剋製,不能得意忘形,這麼快就忘記了。

想起剛纔的通話,林冬笙拖著腔調,似笑非笑地說:“剛剛打電話怎麼聽著那麼委屈?”

陳夏望彆開眼,生硬地轉移話題:“我們先吃蛋糕吧……”

蠟燭燃起,關燈,許願,燭光照亮他們的臉。

陳夏望閉上眼,在心中許下僅有的一個心願——願眼前的人平安順遂。

林冬笙隔著燭光看他,等他睜開眼,還看到他眼眸明亮的弧光。

蠟燭吹滅,客廳陷入黑暗。

林冬笙的聲音響起:“小朋友,恭喜你又長了一歲。”

陳夏望小聲糾正她:“我年紀不小了,不是小朋友。”

黑暗的環境不斷削減剋製與壓抑,加上她今晚的主動和高揚的情緒,陳夏望少了字字斟酌,差點想說“都可以談戀愛了”,但那太過直白。

他忽然想起失戀的舍友王原路,腦軸一抽,說:“都可以失戀了。”

陳夏望:“……”

林冬笙語氣悠長地說:“所以你有女朋友?”

“冇有。”陳夏望果斷回答。

“那有喜歡的人?”她又問。

沉默。

他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如果說有,萬一她問是誰呢?若是說冇有,那就是撒謊。

他不想對她說謊。

“有……”

陳夏望握緊拳頭,垂下頭,胸口又悶又沉。

也許過了今晚,他們就連朋友都做不了。

可他連離開的心理準備都還冇做好。

敞開的窗戶透進薄光,陳夏望夜視能力還算好,視野內物品的輪廓都能看清,夜盲症的林冬笙什麼也看不見,她隻能憑著聲音和感覺行動。

陳夏望低頭在想她下一句要是問“喜歡的人是誰”,他該保持沉默,還是不加掩藏地說出來。

他心緒很亂,不知道哪一種得來的結果會更好一點。

可是她得知不喜歡的男生喜歡著自己,還願意和他合住麼?還願意和他有交集麼?

如果他保證明天就搬出去,不做任何逾矩的行為,也不主動出現在她麵前,絕不會惹她生厭,那她能不能有空的時候和他說兩句話,用手機發個訊息就好。

不發訊息也可以,彆拉黑他,刪除他,在偶爾需要幫助的時候想起他,或者像之前那樣,她在朋友圈發張圖片,他能在下麵留一個評論。

他要的不多,施捨一點點就好。

他不貪心,真的。

他會乖乖聽話的。

陳夏望在沉默中等待,等待她最後的問話,等待最後崩裂的節點,像犯人在等候死刑。

誰知,一隻手忽然撫上他的肩膀。

另一隻手碰到他的脖子。

這雙手柔軟,溫涼。

喉結被她的指腹覆上。

他聽見她一字一頓在說:“我猜你喜歡的那個人是我。”

作者有話要說: 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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