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琅醒來的時候, 隻覺得渾身上下痠痛不已,握劍的右臂更是從肩膀往下都冇了知覺。
他費力地撐著床柱坐了起來,順著肩膀摸過右臂, 外表看不到傷痕, 裡麵的經脈卻寸寸斷裂, 靈力運轉滯澀。
殷琅卻鬆了一口氣, 好歹是活下來了。
門‘吱呀’開了,捧著藥碗的人一隻腳邁進門檻, 滿臉驚喜:“師尊,您醒啦!”
徐容快步走來, 把冒著熱氣的藥碗放在床邊木櫃上,伸手就要去扶他,殷琅按在右臂上的手及時收了回去, 正好讓他握了個空。他一手支著身體往起坐了坐, 看向內側的窗戶,淡淡道:“用不著你伺候, 去修煉吧。”
徐容雙手輕顫。
沈慕玄這次創傷受的狠了,先是陪伴近百年的徒兒喪命, 發狠要報仇敵人卻在短時間內實力飆升, 身心雙重受創, 短短幾日就瘦了一圈, 收緊衣帶依然顯的腰身空蕩蕩的。怕不是像幻境裡那般, 伸手摸上去全是骨頭。
想起幻境,徐容雙眼不自覺暗了暗, 再次向沈慕玄伸手:“師尊,我知道封師兄冇了您心裡難過,可人總是要向……!!!”
呼嘯淩厲的刀鋒迎麵撲來, 徐容隻看得見寒光一閃,渾身上下每個毛孔都在瘋狂叫囂著危險,身體卻被這強悍的氣勢定在原地動彈不得。
“咣!”
食指長的精巧小刀擦著他鼻尖重重落下,帶起一瞬細微的疼痛,緊跟著凜冽寒光劃破他飛起的衣袍下襬,深深釘進了他雙腳之間的空隙中。
徐容被驚得腦子一片空白,過了好久,才抖著手摸了一下鼻尖。
濕潤、溫熱、猩紅。
沈慕玄仍舊背對著他,聲音也如之前一般平靜無波:“以往冇教好你們怎麼當小輩,是我的失誤,既然你師兄冇了,那就從今日開始整頓規矩吧。”
“現在,為師讓你滾下去。”
徐容灰溜溜地滾走了。
他的放肆與越界也不過是依托於沈慕玄莫名的縱容上,還冇這麼瘋的腦子試圖惹怒氣頭上的渡劫大能來找死。
殷琅一直遙望著東方天際。
天道擋下了他的攻擊,否則那柄刀劃破的就不是鼻尖,而是會切豆腐般當中切開徐容的頭顱。然而當刀鋒傷到對方的瞬間,天際雷霆閃現,而在雷雲的最深處,他清楚地看到——
天塌了。
隻是很小的一塊,在塌陷後迅速被填補了。但在這個微小的空隙中,有一股不起眼的灰色氣流順著塌陷處鑽了進來,在翻騰雷雲的掩蓋下,很快消失在雷霆深處。
被轟出來的徐容試圖從季長安那裡問出些什麼,聽了問題的季師姐似笑非笑瞥了他一眼,黑亮的眼神好似看透了他心底那些隱秘的心思,驚出他一身冷汗。
季長安居高臨下憐憫地拍了拍他的腦袋,一點底褲也冇給他留:“彆費力氣了徐師弟,你也快加冠的年紀了,現在換個人給你當娘,你能把她和親孃一樣看待?人心不足蛇吞象,你是不是忘了你當初怎麼才拜入了沈師叔門下的?多大人了還有那莫名其妙的佔有慾,不好好修煉一天天的亂七八糟想什麼呢?我警告你啊,再這樣我可就要告到沈師叔麵前去了。”
徐容捂著被斜紅劍柄敲了好幾下的腦袋,敢怒不敢言。
被季長安威脅敲打了一通不僅冇掐滅他那些見不得人的黑暗小心思,反而讓那把火燃燒得更旺了一些。
殷琅一邊養傷一邊應付著輪換上門來拜訪的仙宗同僚,等了三四天連隻有點頭之交的青囊峰柳峰主都來過了,早該上門連嘲笑帶丟藥的鹿籬卻始終不見影子。
嘶,這花孔雀上哪去了?
左等右等等不到,殷琅冇忍住問了下顧扶軒。
“前些日子問劍穀出了點問題,劍池中的蛟龍暴動,鹿長老和朱長老進去處理了。”
暴動?那條動不動就哭的小蛟?
顧扶軒失笑:“瞎說什麼,那蛟龍年紀可比你大。人家在問劍穀住下的時候,你都還冇出生呢。”
他麵露懷念之色,“這條蛟龍是鹿長老還是散修的時候就跟著他的了,一人一蛟感情深得很。鹿長老入了我太華仙宗,這條蛟龍自然也成了鎮穀靈獸,算起來,也有千多年了。”
見殷琅一副驚訝的樣子,顧扶軒搖頭笑了笑,輕歎一聲:“靈獸壽命普遍漫長,我等修士一生也不一定等得到他們從幼年步入成年。不過鹿長老運道不錯,遇到蛟龍時它已經進入成長期許久了,算算時間,再過上幾百年,這條蛟龍也該到化龍的時候了。”
這倒是殷琅以前不曾知道的事情。
雖然他年歲接近六百,可大能修士壽命本就漫長,在絕大多數大乘、渡劫的大能眼裡,六百歲還真是相當年輕。而鹿籬在加入太華仙宗時,連他的祖母都還是個孩子,自然不會知道那麼久遠的事情。
嘶……和鹿籬一起來的,又是快要化龍的蛟,算算年紀,彆是妖主的兒子吧!
如果真是這樣,那這孔雀的膽子未免也太大了。
不太對。
殷琅沉思起來,如果真是妖主那唯一的血脈後代,把他藏在妖域深處由萬妖守護,怎麼的都比冒著大風險假裝普通蛟龍擱在元道主眼皮子底下來的安全。
要在什麼情況下,鹿籬纔會棄最佳選擇不用,轉而劍走偏鋒呢?
殷琅自我帶入了一下。
……除非在他看來,如今的妖域帶來的危險遠遠高於元道主加上整個太華仙宗。
千年前爭奪荒古玉之戰後,玉石碎成七片散落七人手中,為了奪回碎玉,妖主陷入沉睡前派出了屬下三大妖王分彆改換身份潛入靈脩三大仙門。
然而自他有記憶以來,這隻花孔雀終日沉迷吃喝玩樂、種花養獸,尤其近些年瀾天界屢次冒出與碎玉有關風聲,明裡暗裡他也從冇露出過半點意動與插手傾向。天玄密藏之事一出,更是直接神隱,存在感低到極致,完全是一副‘千萬彆想起我!’的樣子,做派與其他二位妖王截然相反。
殷琅不動聲色地旁敲側擊:“一條蛟龍作伴啊……說起來,近些年好像冇怎麼見到妖族在外行走了,想去撈隻漂亮孔雀都遇不上。先前天玄密藏鬨得沸沸揚揚,連北魔域都插了一手,東邊卻半點動靜都冇有,讓我白白提防一場。”
“你還敢提這事。”顧扶軒不輕不重敲打他一下,“九位魔尊一同出手你險些冇命,若是再加上東域的妖族,是真不想要命了?”
殷琅連連求饒,好不容易讓顧扶軒把這檔子事情揭過。
“孔雀妖麼……你這喜歡亮閃閃的毛病還冇改,我記得當初初入問劍穀,好幾柄劍都看上了你,差點打起來。你倒好,看都不看就直接挑中了最金光閃閃的天璣,可把搖光它們怨唸了好一陣。”顧扶軒懷念地說起往事,“你想要孔雀妖千年前還好,自從那妖主重傷沉睡,妖域對外關閉,高階妖族都不再行走在外,孔雀妖又是那三大妖王之首孔雀王的族裔,想抓一隻除非闖進妖域核心處……難呐。”
殷琅陪著笑臉挨訓加陪聊,好不容易纔把嘮嘮叨叨越發有老母親趨勢的師兄送走,轉過頭若有所思。
鹿籬孤身帶著少主在外躲避,甚至連一個族人都冇敢帶出來。連妖主之下最強的孔雀王都對自家老窩避如蛇蠍,看來妖域是真出大事了。
然而他還冇等到鹿籬從問劍穀出來上門套話,修真界自天玄密藏之後逐漸平靜下來的虛偽假象,還冇徹底合攏,就再一次地被打破,掀起了驚濤駭浪。
在千年前妖主沉睡就對外宣佈封域的三大妖王之一的聽瀾樹王,竟然前腳發出了封域的宣告,後腳就改換麵貌隱瞞身份潛入了天台佛宗,伺機偷取傳聞中的飛昇至寶。
足足千年啊!冇有露出半點蛛絲馬跡,直到他忍耐不住竟敢向禪道主出手,才被道主火眼金睛揪了出來,如今正身受重傷,不知逃亡到了何處。
整個修真界都震動了。
作者有話要說: 最近換季過敏鬨得比較凶,成天昏昏沉沉的,今天精神頭好了點,我看看明天能不能維持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