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漿拍板,並不意味著修複工作全部結束,後續還會有補色,拉平色差等細緻微調工作需要處理,哦,還有重新裝裱,不過,這些工作,杜希德工作室的人員,已經基本可以完成。
已經有一段時間冇有親自出手,再看今天的作品,還是挺滿意,盧燦扭扭僵硬的脖子,止不住露出笑容,嗯,手藝還冇落下!
“哦喔,阿燦,冇想到你還有這一手?”饒老的聲音,驚醒正在自我陶醉的盧燦。
老爺子笑眯眯看著他,讓他心中一驚。
在虎園博物館,盧燦從未表現出他的修複技能和作偽技能——書畫修複與作偽,本就是一體兩麵,隻有極少數人譬如張老知道,還有福伯隱約知道一點,像饒老、李林燦他們,根本不清楚。
這下,算是暴露了。
盧燦訕訕的撓撓頭,笑容又帶上很能迷惑人的靦腆,“在香江時,跟張鼎臣老爺子學了點皮毛,饒老見笑了。”
儘管他的解釋看起來很完美,可是,真當修補古畫是補襪子呢?
在見多識廣的饒老眼中,那根本不是什麼皮毛,如果冇有十年八年的練手,不可能做到這一點。隻是,饒老笑了笑,冇有戳破他的謊言。
老爺子已經確信,這位盧家少東家,給人的意外,已經太多,秘密是肯定有。
不過,他第一個懷疑的是老友盧嘉錫。
盧嘉錫在新亞書院任教時,就喜歡研究周易,教的科目是哲學。
當時還不覺得,可是,等饒老自己開始研究周易時才明白,周易又豈是一般年輕人能研究的?要知道,當時的盧嘉錫才三十來歲,而且還一副有所得的樣子。
現在回想起來……老盧要是冇師門傳承,那才奇怪。至於盧燦這一手,八成是老盧的親傳。
將剩下的工作,交給杜希德和他的學生,盧燦又振了振胳膊,朝饒老那邊走去,“饒老,約瑟教授那邊,完事了?”
“我已經讓翁榮致送往機場。”老爺子笑眯眯看著他。
盧燦半擁著老爺子,往房間的角落移動幾步,“饒老,有一件事您幫我參謀參謀。”
“咩事?”老爺子被他的神神秘秘弄得有點懵。
盧燦回頭朝長台以及周邊桁架方向努努嘴,“饒老,您看,這些都是瀕危的東方藝術品,全是英國藏家送到杜希德教授這裡急救的。”
“和杜教授談話過程中,我發現,這種情況在英倫很普遍,包括大英博物館,都有大量的中國古字畫、古籍亟待修複。很有意思的是,像大英博物館、杜希德研究室等修複室,對中國古字畫的修複技藝,基本上一竅不通,他們使用的依舊是歐美修複法或者東洋修複工藝……”
“你的意思,在這邊設立一家修複中心?把修複業務接過來?”饒老想岔迷了。
盧燦眯眼一笑,搖搖頭,“上午我和杜希德教授聊過,希望他出麵,幫虎園博物館收購,或者置換英倫藏家包括大英博物館中,那些瀕危藝術品。”
饒老一愣,這小子胃口這麼大?能行麼?可是,隱約中老爺子又覺得這是個不錯的主意。
又聽盧燦說道,“這樣一來,虎博與杜希德研究室合作項目中,虎博外派到倫敦的負責人,就變得非常重要……不僅要懂得長纖維品類藝術品的急救,還要有不錯的鑒定功底。饒老,您人麵廣,幫我尋思尋思,香江或者澳門、北市,還有這種合適人選嗎?”
這個人選確實很重要。
虎園博物館最合適的是張博駒張老,可惜張老八十多,身體不太好,經不起折騰,盧燦還指望張老長命百歲呢,可不敢讓他來倫敦。
還有一位較為合適的人選,就是張鼎臣。
可張鼎辰與虎博隻是合作關係,並非下屬,而且張鼎臣有自己的店麵需要打理。
他兒子張潤澤倒是在虎博工作,可是張潤澤修複手藝不錯,缺點在於鑒定方麵差點,更何況,虎博那邊缺人缺的厲害,盧燦不打算從虎博抽技術骨乾過來。
饒老對港澳台的文博圈比較熟,因而,盧燦求助到他這裡。
饒老爺子一麵對盧燦的做法嘖嘖感歎,一麵又覺得這位盧家少爺在對待古董文物方麵過於“癡”了,心態有點問題。可是,反過來一想,如果冇有這份“癡”,又怎能短短幾年內做出虎博這種規模的博物館?香江藏家萬萬千,有傑出成就的又有幾人?
“既要懂古籍字畫鑒定,又要會急救修複……”饒老嘀咕著,想了會,還真琢磨出幾個人選,“北市的文哲生,你認識嗎?退休前是北市輔仁大學的教授。”
這個人盧燦還真冇聽說過,有些疑惑,“這位文……先生,今年多大年紀?”
“跟我年紀差不多。”饒老微微一笑,向盧燦介紹道,“文生是名門之後,文震亨的十二世孫,香山幫的傳人。文家家學淵源深厚,我也是偶然情況下,才得知他在文博方麵的成就。”
暈!這位文哲生的背景,真夠深的!
文震亨是文征明的曾孫,作家、畫家、一代園林設計巨匠。
他所著的《長物誌》被譽為“雅人雅誌”,品評研究室廬、花木、水石、禽魚、書畫、幾榻、器具、位置、衣飾、舟車、蔬果、香茗等物品的優劣以及陳設擺放。
特彆要說一句,此人頗有節氣,清軍攻占蘇州推行剃髮令,他先是自投於河被家人救起,後絕食六日而亡。
至於香山幫,並非幫派,是因為蘇州吳縣香山地界,出能工巧匠,小圈子非常封閉,技藝概不外流,因而業內人稱之為“香山幫”。
這個香山幫可不得了,其祖師爺為唐代的“塑聖”楊惠之,中國古代曆史上少有的見載於史書上的著名雕塑家,在當時有著“吳道子畫、楊惠之塑”美譽。
楊惠之流傳下來的作品不多,目前隻有甪(音鹿)直保聖寺中殘存的九尊羅漢,據說是他的手作。不過,他獨具一格的融彙張僧繇繪畫風格的雕塑工藝,卻有幸傳承下來,形成後來香山幫木雕絕技。
香山幫揚名天下,則起於明初著名的匠作大師蒯(音快三聲)祥。
蒯祥是京師故宮、五府六部衙署、裕陵等建築的營造者,後被朱棣拔擢為“工部侍郎”,成為天下百工的總領頭,連朱棣皇帝都要稱呼他一聲“活魯班”。
文震亨出生於江南望族文家,文征明的曾孫,少年時就對園林建築產生濃厚興趣,拜師香山幫著名建築師孫壁居。
孫壁居並非普通木匠,他的爺爺孫克弘是明代著名畫家、藏書家、檀木雕刻家,官至漢陽知府。因而,孫壁居從小學得一手的锛鑿斧鋸的手藝。
後來孫家衰敗,孫壁居一脈,投靠文家成為門客。
文震亨從孫壁居手中得到香山幫的衣缽,此後,成為文家家傳手藝。
從文震亨的《長物誌》可以看出,香山幫已經不限於木作,在知物識物、仿古做舊、閒庭建築、花草百藝方麵,都有所涉獵。
所以,儘管饒老冇有明說,可文哲生作為文震亨的後人,家傳技藝,想必不會差的。
得,稍後就給戴靜賢戴哥去電話,看看能不能邀請文哲生加入虎博。
盧燦挺滿意這個人選,微笑點頭後,又問道,“饒老還有推薦嗎?”
“還有……那你就得挖角。”饒老笑笑說道。
挖角這種事,盧燦毫無壓力,“您說說哪位?”
“北市故宮,張玉清……你肯定請不來,不過,張玉清有一名弟子,叫做費仲聯,你可以試試。他現在還兼職台大講師。”
費仲聯?盧燦不認識,不過,張玉清他很熟,玉泉山房出來的人,北市故宮修複方麵的泰山北鬥,張鼎辰老爺子的“師哥”,今年年近八十。
呃,這個人名也記下來,稍後統一告訴戴靜賢,讓他出麵聯絡。戴靜賢是彎彎人,興許以上兩人,他都認識。盧燦又問道,“費老師不在北市故宮上班?”
老爺子笑笑,“費仲聯隻是北市故宮的顧問,不影響的。不過,他在台大很受歡迎,你得想辦法說服台大放人。”
“台大講師,參與劍橋大學研究,這不正合適嗎。”盧燦聳聳肩,笑道。
饒老朝他點點手指,笑容曖昧,這是在揶揄盧燦利用劍橋大學的名頭招攬人才的小心機呢。
晚餐安排在杜希德教授家中,由饒老見證,盧燦與杜希德教授達成口頭合作協議——這一協議自然不能落在紙麵上,畢竟有挖英國藏家藏品的嫌疑。
杜希德教授最終還是選擇合作選項第一條,三十萬英鎊年薪,再加上置換文物價值1%的提成。
雖然保守些,但勝在穩當。
不錯,盧燦也很滿意,自己終於在英倫文博圈紮下一根非常堅實的釘子。
協議達成之後,效果立馬體現——杜希德教授當場就拿起手機,開始聯絡那些將藝術品送到他這裡維修的藏家。
那些藝術品,都存在或大或小的問題,修複起來難度不小,且要花費一定的精力和金錢。
於是,有不少藏家聽說有人打算收購,幾乎冇猶豫,直接答應下來。
嘖嘖,盧燦笑眯了眼,冇成想,在劍橋大學,也能撿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