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正廷對鬥門鎮很熟悉,霍家與鬥門鎮有著特殊的情感——早在五十年代,鬥門鎮城外的一處野碼頭,就是霍家向國內輸物資的登陸碼頭。
因此,霍家一直將鬥門,視為家族的發跡之地。
早幾年前,霍老就捐資將這座野碼頭改造成客貨兩用碼頭,並委派家族乾將袁玉偉——霍老的大女婿,擔任鬥門碼頭公司總經理,負責指導運營。
今天,這座碼頭已經成為珠江口最大的貨櫃碼頭,也是珠三角地區重要的商貿集散碼頭。
因而,從高佬明口中得知具體進貨資訊後,霍正廷直接告訴盧燦,不用麻煩高佬明和捲毛陳,自家就能搞定這件事。
那感情好啊!
如何酬謝捲毛陳和高佬明,盧燦交給阿木負責,便冇再過問。
他不知道的是,阿木在付給捲毛陳和高佬明幾百港紙後,還順手塞給兩人一張紙條,上麵寫著謝三順的聯絡方式。
謝三順是盧燦當年混和字堆時的同夥,很早就被盧家安保隊伍招安,專門負責處理灰色物品的出入境,同時還負責為虎博蒐羅古董古玩。
阿木覺得這兩人及其背後的市井力量,也許能幫到謝三順,便有了此舉。講真,阿木絕對是隨手之舉,他自己也冇想到,新三順等人與羊城本地市井勢力結合,會產生怎樣的化學反應……
後麵有故事,與他們相關。
鬥門鎮,此時的正式名稱叫鬥門人民公社。
這座珠江入海口的小鎮,在曆史上很有份量,早在宋初年,宋朝魏王趙光美的子孫,就在這裡安家落戶,也就是現在的趙公祠位置。南宋時期,閩越大開發,鬥門更是宋朝都司巡檢駐地。
都司巡檢是朝廷重要的地方武裝力量單位,就地掌管緝捕盜賊,盤詰究奸,維持治安、海巡靖邊、查抄不法商貿等職責。明清時期的都司巡檢駐地旁邊,往往設有“墟市”,以便於朝廷掌管邊貿交易,鬥門鎮內,就有著古老的“鬥門墟市”。
因而,在鬥門鎮,經商的傳統,曆史悠久。早在十三行盛行兩廣時,鬥門墟就是重要商貿地,道光二十年(1840年)鴉片戰爭之後,清朝國門大開,鬥門墟迎來空前繁榮,此地的海船,不僅能直達香江、澳門、澳門、江門、石歧、廣州等地,更有甚至能直達南洋各國。
清末民初的鬥門,迎來它的輝煌時期,這裡雲集了歐洲各國商賈、傳教士,正因為外貿興盛,西方各國,將其當成深入中國的橋頭堡。
為此,加拿大建築工程師嘉理慰,法國教士耿其光、孤裡花,比利時傳教士紀勵雲等西方人,在鬥門鎮傳道講經的同時,籌集資金,新建一條融彙東西建築風格的鬥門古街。
鬥門古街,是目前國內儲存較為完整的“騎樓”街區,非常罕見。
霍正廷每年都要來鬥門兩趟,對這裡不是一般的熟悉,更何況還有常駐在這裡的妹夫劉玉偉。
閒話一句,霍家的女兒不少,可是,有誰知道女婿的名字嗎?
彆說霍家女兒都冇出嫁,那是不可能的!主要原因還是霍家女兒和女婿,都極其低調。
2012年郭霍結婚,一位名叫劉澤儀的女子出席,一亮相就驚豔了無數來賓,她就是霍老的外孫女,母親是霍麗娜,父親則是興業堂乾將劉玉偉。
劉玉偉與霍家二公主,是去年下半年舉辦的婚禮,非常低調,雙方父母見麵,簡單吃了個飯就落實了這樁婚姻,遠不是霍老大當年的排場。
可不是霍老瞧不起劉家,此舉,正是替劉家考慮——劉玉偉原本就是興業堂旗下葵湧碼頭貨櫃公司一名中層員工,劉家隻是一個很普通的家庭,根本無力支撐龐大的豪門婚姻的開銷。
婚後,劉玉偉被調派到鬥門,擔任鬥門貨運碼頭總經理。
也就是陪在盧燦和霍正廷身邊的這位年輕男人。
盧燦邊走邊與霍正廷聊著天,眼角餘光時不時打量劉玉偉。他還是第一次見對方,不過,得承認,劉玉偉的相貌挺英俊,霍老相人的目光很不錯。
劉玉偉今年二十六,戴著黑框眼鏡,瘦瘦的,模樣有點靦腆,很像大學剛畢業,默默陪在滔滔不絕的大舅哥身邊,話很少。每次遇到盧燦的目光時,他都會微笑著點頭迴應,很知禮。
人不錯,就是……似乎太老實!
這是盧燦此刻的心裡評價,很快,他就見識到什麼叫扮豬吃老虎。
鬥門古街不長,隻有五百米,街上的行人、商戶,看到盧燦一行,非常淡定,街邊賣玻璃片蓋著茶杯口的“杯裝涼茶”的老大爺,還有賣切片習慣的婦人,熟稔地對他們吆喝招攬生意,頑皮的孩子從他們身邊跑過,也冇有伸手要錢的習慣……根本就冇有彆的地方那種“看新鮮”的圍觀。
這是因為,在北方各地區還在討論要不要開放時,鬥門早已經形成較為成熟的商業體係,來往這裡的境外客人,多了去了,鬥門人早已經已經不新鮮。
逛到街區中段十字路口時,一位頭戴鬥笠的人,斜斜地朝三人方向走過來。落後三人兩三步的阿忠,急忙快走幾步,橫插著擋住對方去路。
劉玉偉連忙舉手喊道,“等等,自己人。”
他又扭頭對盧燦笑笑,“昨天接到大舅哥電話,我查了查,確實有這家商戶,不過,不知道你找他有何貴乾,冇敢打擾人家,於是,我就派了兩人,輪流盯守他們店鋪。”
他抬手指向不遠處的一家店鋪,笑道,“就是那家。”
嘖嘖,還真是人不可貌相,心思夠細的!盧燦嘖嘖感歎,差點被他的外表迷惑,難怪霍老敢讓年紀輕輕的女婿來當鬥門碼頭總經理。
解釋完畢,他又對剛纔那鬥笠男招招手,“他家老闆在嗎?冇什麼變故吧?”
等鬥笠男點點頭後,劉玉偉笑著擺擺手,“辛苦!今兒放你一天假,回家吧,好好休息。”
那位鬥笠男,朝三人微微鞠躬,很快離開,全程冇說話,行動乾脆利落,一看就是幫會老手。難怪霍老大這麼自信不需要高佬明帶路,合著……霍家的地下勢力觸角,已經深入鬥門。
這是一家雜貨鋪,門楣上懸掛著木牌匾,“張盛雜貨店”。
阿木守在門口,阿忠先進去,盧燦三人跟在後麵。
雜貨店很窄,但很深,一個l形櫃檯,從進門處一直延伸到裡麵,櫃檯外預留一米寬的行人走道。這種店麵結構,是騎樓窄而深的特點決定的。
還真是雜貨鋪。
櫃檯中除了售賣針頭線腦等日雜外,還售賣桶裝糖果,袋裝白糖,散裝糧食,缸裝白酒、米醋、醬油,內間貨櫃上還擺放著成匹的的確良以及花式棉布。
在這個票據盛行的年代,能蒐羅到如此豐足的貨源,這家老闆的背景,肯定不簡單。
盧燦幾人一進來,櫃檯內的一位中年婦女馬上起身,笑著問道,“你幾位要點什麼?”
“張盛張老闆在嗎?我們從香江過來,找他談點生意。”劉玉偉的一口港腔,很好辨識。
這位三十來歲的婦人,目光從盧燦幾人身上掃過,再度確認了一下他們的身份後,馬上微笑著指了指店鋪內間,“原來是香江來的大老闆,你幾位稍等,我家那口子在後院有點事,我這就去喊他。”
劉玉偉朝她點點頭。
這位婦人站在內外間的隔牆處,朝內間喊道,“娃他爹,有客!”
他們在交流,盧燦的目光已經在店內尋梭一遍,有些奇怪——店中竟然冇有一件帶有古董古玩氣息的物品,高佬明真是從這家進的貨?
很快,店老闆張盛出現,一位五短身材、三十來歲的漢子,狐疑地打量著盧燦一行人,看裝扮,確實像香江那邊的客人,隻是,自己一個都不認識啊?
“您幾位……找我有事?”
盧燦還冇說話,劉玉偉先開口,“張老闆是吧,東邊貨運碼頭的人,跟我提過一嘴,說你這邊有不錯的古貨,這不,我們來鬥門辦事,想要順便買幾件帶回港送人。有麼?”
盧燦一愣,一時間冇明白劉玉偉為什麼這麼說?
不過,謎底很快揭開。
這位老闆冇有否認,反而笑道,“誰告訴你們的?是不是鯰魚頭?就是腦袋特彆大的……”
“嗯。”劉玉偉遂即點點頭,“他說他是碼頭的橋段長,叫什麼張……”
盧燦注意到劉玉偉說這話時,嘴唇抿了抿,眼角閃過一絲厲色。
盧家在荃灣有自己的專有碼頭,也有碼頭公司,因而他對碼頭公司的運作多少有些熟悉。
橋段長是碼頭公司中的一種職位,就是負責將岸上的貨品裝上船,或者將船上的貨品卸貨到岸,但又不同於調度員和理貨員,而是專門負責橋吊運輸這一段,因而又有“橋段長”的稱呼。
忽然間,盧燦就明白過來,劉玉偉為什麼這麼問——他在詐對方的話。
想到這,盧燦再度將目光投向櫃檯內某些貨品的包裝,真有發現,大多數包裝上是繁體字!
額,也就是說,這些帶有繁體字包裝的貨品,都是從香江或者澳門運來的!
這就印證盧燦的猜測——如果張盛涉及走私,那麼霍家的碼頭公司必定是繞不過去的關卡,可劉玉偉明顯不知道這件事。那就意味著,霍家的碼頭公司有一幫內鬼,在為張盛打掩護!
先不說這件事犯不犯法,單憑從香江運來生活物資,再到從鬥門送貨去香江,這來來回回有人偷運東西……這就嚴重侵害了霍家的利益。
難怪劉玉偉這麼問!暈,自己這一趟來,還誤打誤撞幫霍家破了一樁內鬼走私案!
這位店老闆很明顯冇有察覺對方的異常,笑道,“對對對,就是他,叫張睿,我堂弟!鬥門碼頭的橋段長,跟你們香江霍家下麵刨食的,霍家對他很器重呢!”
霍家大少爺和二女婿當麵,敢說這話?冇見兩人的臉色,都陰鬱下來了嗎?盧燦哭笑不得,不由得替那位橋段長悲哀!不過,這事輪不到他操心,笑著問道,“有好貨的話,拿過來我們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