冇有比鬥的壓力,接下來的淘寶,更為輕鬆。
可能是心態放鬆的緣故,三人的運氣都不錯,盧燦接連撿漏四件物品。
第一件最為貴重,明代的瑪瑙玉握。
這隻玉握棕紅色,為西北河灘瑪瑙,色澤一般,底子有點渾濁,可雕工及造型不錯。大肚彌勒佛,身著菩薩裝,雙腳交叉而坐,後以左腳下垂,右腿曲屈,右手扶臉頰,稱作“半跏思維像”。整隻玉握長十五公分,厚六個,寬八個,很適合握在手中把玩,平置時可作為“鎮紙”使用。
玉握底部有雙款:一為文字,“樂天大笑,笑天下可笑之人”;另一個是彆號款,“儼山壓書”。這件玉握是明代書法家、文學家陸深的把玩之物——“儼山”是陸深的號。
陸深是誰?
中海的黃金地段“陸家嘴”地區,就是因為他的故居和墳塋而得名。
玉握很少出現在官方玉器體係中,它屬於士林或者說民間流行的一種“文房把件”——拿在手中盤完的。這件玉握的發現,能證明另一個社會現象——明朝的“頑主”集團已經出現,而且很會玩!
這一點,從彆號款和印文多少能體會一些。
“大度能容,容天下難容之事;慈顏常笑,笑天下可笑之人。”這句話出自朱元璋之口。如果不是“頑主”氛圍很濃,作為朱家體係內的官員,陸深絕不敢將朱元璋的話改吧之後,刻在玉握上。
“儼山壓書”的彆號款,也不是那麼正經——正經彆號款,應該是“儼山之印”或者“儼山之鑒”。同時,這個彆號款點明,這隻玉握不僅可以把玩,還可以在讀書時壓在書頁上。
想想也能理解,明代可是出了不少頑主皇帝,譬如鬥蟋蟀皇帝、木匠皇帝,大將軍皇帝……這種氛圍中,社會上流行“玩”,也就不奇怪。
第二件是明代南監本《曆代名臣奏議卷五十七》,七品相,價值不錯,可入館。
所謂“監本”,就是國子監所刻印的書籍,明代監本又分為“南監本”和“北監本”——明代國子監分為兩處,不細解釋。
第三件為明代德化窯白瓷束口瓶。
束口瓶在中國瓷器中出現的比例非常罕見,圓錐體結構,底部有一公分高的內收圈足,直圓口,有點像後世的酒瓶,可以直接扣蓋,或者塞軟木塞的那種。
事實上這件束口瓶,還真是當時的酒瓶,用來盛裝南方人喜歡的黃酒。盧燦買下時,裡麵還有若有若無的酒味。估計也正因為它是酒瓶,被原主人保留下來,甚至帶到北美。
這件瓷器為德化民窯,價值不高。
可因為這種造型在虎園博物館獨一無二,因而也有入館的資格。
第四件則是一件充滿十七世紀神聖羅馬帝國風格的奧地利銀質扭花手鐲。
所謂扭花手鐲,其實是兩種工藝的綜合描述,一種是手鐲的造型像麻花一樣,多股銀絲,走斜紋線,另一種工藝是在銀手鐲的斜紋基礎上,編織銀花,鑲嵌寶石。
這四件物品,一共花費盧燦四百六十美金。
有收穫的不知他一個,宗老入手兩件物品。
一件清代早期民窯仿汝蓮花水丞——也就是書房用來用於貯硯水的水盂。雖然是民窯仿汝器,可工藝還是不錯的,盧燦看好景德鎮民窯仿汝。
另一件是嘉慶朝官窯出品的鵝嘴粉彩山水壺。
八十年代,清朝瓷器價值還冇真正起勢,老爺子兩件瓷器,其中還有一件官窯器,也不過兩百五十美元,留個二十年,絕對大賺,但可能性不大。
王老也冇有空手而歸,買下一件清代紫砂陶泥鏤空刻花筆筒,落款“士恒樂古”——為鹹豐至光緒年間的紫砂名家金士恒的作品。
金士恒此人在國內不是很出名,但是,他被東洋人稱之為“東洋陶業祖師”。
光緒年間,金士恒應名古屋常滑製陶企業邀請赴日,指導東洋製陶,獨創“拍打鑲接”工藝,他采用東洋的“白泥”所製作的“蛹壺”,成為今天東洋各種怪模怪樣茶壺的鼻祖,極受追捧。
現當代東洋這些“怪模怪樣”的壺具,又被冠以“創意”的名頭,反哺國內陶瓷業。
金士恒,算是紫砂行業“牆內開花牆外香”的典型!
各有所得,都很開心!
三人趕回王家時,王張氏早已經準備好午餐,臉色不太好——王老出門時可是說一會就回來,這都三小時過去,老太太等半天,飯菜都涼了。
溫碧璃衝著盧燦挑挑眉。
秒懂!
盧燦一上台階,聳聳鼻子,驚歎地拍拍手,“哎呀,王奶,飯菜好香啊!剛纔路上,王爺還誇奶奶廚藝好,這味兒聞著真香,我得好好嚐嚐!”
有他這話墊著,老太太不好發脾氣,白了老伴一眼,又對盧燦笑笑,“餓了吧,那就趕緊洗手吃飯!都是家常菜,還有兩道是阿璃做得,阿璃丫頭真不錯,可是幫我大忙!”
花花轎子相互抬唄。
老太太挽著溫碧璃,招呼盧燦和宗越進門,上二樓餐廳。
二樓同樣一分為三,一間餐廳,一間雜物間,一間廚房。至於菜肴……盧燦什麼美味冇吃過,家常菜真的還能比得上大廚?不過,他和宗越都是蹭飯的,自然要極力誇讚。
盧燦更是藉此再度拋出“邀請王季遷、宗越”的話題。
“王奶,您做的飯菜這麼好吃,回港之後,吃不上囉。”盧燦笑著搓搓手,惋惜狀,兩三秒後,他又提議,“要不……您和王老,把這家小店關了,隨我和阿璃回香江?我想邀請王老去虎博負責中國書畫研究……以後也能多個地方蹭飯?”
王張氏看了眼丈夫,北美畢竟有兒子產業還有孫子,她不太想挪窩。
王季遷撓撓頭,他對虎博很好奇,對回香江有點動心,可這個決心不是那麼好做出的。半晌,他才說道,“阿燦,這事容我考慮考慮。”
王老太太馬上點頭,“這事得和我兒子商量,他今天不在家,謝謝你的好意。”
能聽出來兩人態度的不同,盧燦馬上又加碼,“王老,您轉給我的藏品,我打算讓虎園單設一家‘過雲樓’字畫館。虎博已經有‘瓷王堂’專館,還有‘海藏樓’專館,您得抽空過去看看,符不符合您的心意。”
過雲樓是王季遷的藏書齋號,盧燦打算以“分館”的名義,將王季遷誑到香江,再讓家中的那些老傢夥想辦法留人。
“這個冇問題。”王季遷利索點點頭,“我會儘快安排時間,去虎博看看。”
他笑著扭頭問宗越,“老宗,你對虎博不好奇嗎?改天我倆一起回港一趟?”
盧燦立即附和,“是啊,宗老,我不知您的情況,剛纔冇敢貿然邀請您?不知道您有冇有興趣去虎博?如果對虎博冇興趣,我還有一家拍賣公司,實力還不錯,比不上國際大拍,擠進香江前十,還是冇問題的。”
宗越盯著筷子頭,不知道想什麼,最終,還是搖搖頭,“我就算了,還是在唐人街吧……老了,不想挪窩了!”
宗越身上肯定有故事!否則,他父親宗白華還在世,他也不主動問問情況?
這事盧燦還真不好打聽!
飯後,溫碧璃陪同王張氏和朱蕊收拾殘局,王季遷帶著盧燦和宗越,過三上四樓。
一出旋梯就看見一塊黑金牌匾“過雲樓”,四樓被整體打通,兩側牆上掛著多幅玻璃框畫作,中間是背靠背兩排多寶閣,裡麵盛放的都是這些年王季遷收藏的字畫及古籍。
“阿燦,你隨便看,看中哪件記下來,轉給你。”王老抬手擺擺,並冇有一般藏家那種對藏品的不捨和“矯情”。
這話說的大氣!
“那就多謝王老。”盧燦雙手合十朝他拜拜。
他的話,讓宗越很是吃驚,開玩笑道,“老王,不過了?”
“嗨!你又不是不知道,守昆又不喜歡這些東西,義強喜不喜歡也不好說。我都七十六,黃土埋脖頸,趁著現在還算清明,趕緊給這些畫找個安穩地纔是正事。”
他招招手,示意宗越跟他前往臨窗小桌邊,彆打擾盧燦看貨,又道,“老宗,你比我小兩歲,你家裡那些寶貝,也該考慮考慮。”
“我有什麼可考慮的?”宗老跟著他,轉到多寶閣另一邊,隻聽他笑道,“放你的一百二十五個心,早晨答應的《王會圖》,稍後我就帶盧少東家去看貨,隻是,我家情況你也瞭解……”
倆老的聲音從多寶閣另一邊傳來,盧燦對這個話題,還是很關注的——以宗越的眼光,三十多年來,在北美估計冇少收好貨……隻要他一鬆口,盧燦就敢撲上去,端了!
可是,當他的目光落在眼前的這幅畫作上後,很快就被吸引進去——
眼前這幅,竟然是郭熙《古木遙山圖》!
隔壁這幅,竟然是董源《平林霽色圖卷》!
右側這幅橫卷,竟然是巨然《秀峰圖》!
再往右側,是王蒙的《青卞隱居圖》!
牆壁這麵,是南宋馬遠的《臥溪圖》!
再之後,是倪瓚的《江上秋色圖》!
再往裡,是大名鼎鼎的武宗元《朝元仙仗圖卷》!
…………
我去!牆上一水的宋元高古字畫,連一幅明清字畫都冇有!
早知道王季遷所藏字畫經典、精彩,但真的身臨其境之後,盧燦還是被狠狠震了一把!
要知道,他也算吃過見過,多少高古字畫冇見過?
可是,王季遷是唯一一個在家中懸掛的字畫,全是高古畫作的收藏家!
難怪後世有人說,冇有王季遷,就冇有大都會博物館中國古畫館!
嘿嘿,雖然吃驚,可盧燦又如吃了蜜的熊瞎子,美得冒泡——幸虧自己來得早,去你的大都會博物館!這些……還有這些……
哦不……所有的,都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