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燦很不喜歡和幫派打交道,但是,八十年代的香江,幫派,是繞不過去的話題。
最近幾年,納德軒珠寶以及盧家資本,基本上能做到與各大幫派勢力,相敬如賓——該給的費用一分不差,你也彆來找我的岔,大家維持著麵子上都過得去,就行。
因此,盧家在香江各大幫派勢力中,口碑還是不錯的。
但這一次,盧家的做法,讓義安公司的紀寶,以及新近加入的黃俊源,暴跳如雷。
九龍塘龍翔道的龍翔大廈,是港島聞名的義安公司總部。
儘管全港都知道義安公司是一家社團機構,可麵子上的工作還是要有的,對外的正式名稱為香江環球義安商貿投資集團公司。
如果仔細查閱這家公司的旗下資產,就會發現,義安公司的投資事業,做得並不差。
產業包括數量超過三千間不同國籍菜式食肆;一百多家娛樂場所;各種名目成立的巴士和的士公司,累積車輛六百多台;此外還有電影公司、金融投資公司、大酒樓、碼頭裝卸公司、人力資源公司、私家偵探社等等。
甚至還有一家名叫《九龍馬經》的報社,後來改名為《九龍馬報》,專業做馬經,發行量可不低,即便是手機普及的2016年,香江報業一片慘淡,這份報紙每期發行量都穩定在四萬份。
此刻,義安公司的六樓忠義堂中,左右兩排坐著十來位幫中骨乾。如果盧燦在此,就能發現這裡麵有好幾位熟悉麵孔,包括那位“龍五”,向家“智多星”美譽的“十三幺”。
最上首的八仙桌兩旁,分坐兩人。
一位四十歲左右的中年眼鏡男,就是義安公司龍頭——向家老大“四眼龍”;另一位六十多歲清瘦老者,一身青衣長袍,此人就是義安公司大總管,創幫超級元老林景。
四眼龍眉頭緊鎖,幾根手指在八仙桌上打著節拍,咄咄作響。
坐在四眼龍下手,右手第一排的那位三十來歲長髮男,似乎被這響聲弄得心煩氣躁,忍不住出言打破沉默,“大佬,林叔,這事……不能這麼算了!他盧傢什麼意思!新世紀航業以前屬於趙家時,就是黃仔的地盤,憑什麼到他家,說中斷就中斷?瞧不起誰呢?”
他的話還冇結束,左手首座那位中年人立即接腔,“龍頭,總管,老七說得對!這是肯定不能這麼算了!黃仔進門不到半年,盧家弄這一出,是在打臉!”
四眼龍手指停下來,眉頭一皺,瞪了說話那位率先開口的長髮男,卻冇有說話。
坐在八仙桌另一側的林景,壓壓手,壓下被兩人話語挑唆起來的群情激奮,“七仔、寶仔,吵吵什麼!剛纔隻是說了說昨天下午盧家安保隊的田坤上門拜訪的過程,我和龍頭都還冇拿定主意,這不……找你們過來,大家合計一下,這事,怎麼應對!”
七仔,就是向家老七,寶仔則是林景的門生紀寶,去年過檔黃俊源,就是兩人負責操持完成。現在,盧家不給麵子,中斷新世紀航業與黃俊源的合作,兩人自然覺得折了麵子。
黃俊源也在現場,他的臉色極其難看,隻是,他是新人,初來乍到,不方便多說什麼,冷眼看著向家如何處理這件事。
林景話音剛落,大廳中嗡嗡聲一片,絕大多數人表態要反擊,給盧家一點顏色看看。
四眼龍耷拉著眼皮,攏著手臂,貌似很平靜,實則,他此刻頭大如鬥。
如果有可能,玩幫派的人誰願意和富豪家族死磕?更彆提對方是名義上的“香江首富”,背後有著強大的安保團隊,還有數字k這麼一層關係。
如果雙方全麵對壘,己方的資本、人脈關係,與之相差甚遠,即便是武力值方麵,義安公司也未必能乾的過人家——對方在港島有正規的安保公司,聽說在緬北更是土霸王的存在。
義安公司唯一的優勢,就是“襲擾”對方的店鋪,阻撓對方的正常營業。
可是,對方與警方關係非常好,如果義安公司每襲擾一次,就被抓進去十幾個人……自家的襲擾之策,隻怕用不了幾次,就有肯能麵臨散夥的危險——彆看大堂中十多人義憤填膺,可其中看熱鬨的居多,真正願意出手的,天知道有多少?
想到這,他的目光在大廳中掃過。
憤憤不平之人,為林勝、林江兄弟;自己家的老七、老十、老十三;這兩撥都算自家人。外人中,則有“豬頭細”黎誌強、“鬼添”李育添、灣仔之虎陳耀興,灣仔雙雄金仔和遮仔。
大體也就這些。
還有幫中大佬蘇龍,毫不掩飾譏諷微笑、他的弟子尖東之虎杜連順撐著下巴一言不發、“瘋狗”陳誌明同樣神色曖昧、幫中沙田坐館連超,低頭吃茶似乎想要置身事外、與連超一體的紅磡之虎“嘜哥”麥高也在舉目四望、大環山話事人飛仔強眉頭緊鎖……
這些都是不安定因素。
更讓四眼龍擔心的是,如果盧家出錢,發動數字k與義安公司火併,隻怕和勝和的大哥成也會趁機出手,畢竟雙方因為大佬原的叛幫又結下新仇,還有和安樂,估計也會落井下石……
結局,更難預料。
想著想著,四眼龍赫然警鈴大作,冷汗直冒。
呢嘛!區區一個百萬港紙級彆的碼頭裝卸管理權,竟然讓義安公司有了存亡之危?
可是,這件事如果冇有表示,人心散了,隻怕日後隊伍更不好帶。
他有些煩躁的拍拍桌麵,厲聲吼道,“安靜!叫你們來,不是來罵街的!更不是看熱鬨的!有什麼想法,一個個說!波仔龍,從你開始!”
四眼龍的目光,陰狠地盯上蘇龍。
坐在左側第三位的蘇龍,是義安公司總教習,有名的雙花紅棍、泰拳高手。
他冇想到龍頭第一個就問自己,一愣之後,嗬嗬一笑,“俊源是我的門生,我自然不希望看他受折辱,隻是……龍頭,總管,盧家有錢有勢,也不缺幫派背景,在處理這件事上,我建議要慎重。”
蘇龍雖然與向家後人不睦,可這番話,實則老成持重,隻是,眼下這種場合,有點不合時宜。
鬼添一拍桌子,騰地站起來,“波仔龍,你說什麼屁話!這口氣不出,義安在香江怎麼見人?”
兩人一向不對付,蘇龍哪能給鬼添麵子?當即掄起手邊茶杯,朝對麵砸去,“鬼添,你個無腦貨!食屍鬼!日尼姥姥!是龍頭讓我說的,我說的哪句話不對?”
江湖人物,說乾就乾,兩人都衝向對方,又被身邊的人死死拉住,最終隻能怒目相對,冇能動手,不過,各自口中,穢語不斷。
林景一直冇說話,等到兩人被人拉住,這才捏著拳頭捂在嘴邊輕咳一聲,“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你們在關老爺麵前這麼吵,在龍頭麵前打架,還有一點兄弟做派?還有一點上下尊卑?”
“不敢!”
“龍頭恕罪!”
林景積威甚重,一開口,波仔龍和鬼添就蔫了,各自向四眼龍賠禮道歉。
四眼龍氣得臉色發白,指關節捏的發白。蘇龍的話冇錯,可這說話方式,讓他難以接受。至於鬼添,忠心自然有了,可是有勇無謀,也讓他頭疼不已。
儘管對兩人都有些不滿,可四眼龍也知道不是追究之時,抬抬手,淡淡道,“我恕什麼罪?隻希望你們彆忘了幫規第二條——不準同幫相殘!再有下次,林江堂主會讓你們知道,什麼纔是恕罪!”
這種吵架,稀鬆平常,又不是真的犯上,向家人不追究,林家人不過問,很快就過去。
大家的議論焦點,依舊在如何應對盧家一事上。
爭吵也並非全無好處,至少,原本吵吵著要給盧家好看的那幫人,也不得不冷靜——盧家真心不是那麼好對付的。
林景揉著額頭,看向黃俊源,說道,“昨天田坤來找我,提到一次性補償俊源一百萬港紙的違約金……俊源,我們大家都以你的意見為主,如果你不同意,我這就拒絕盧家!”
他絕口不提盧家的難纏,也不提義安公司在這件事上的窘迫,巧妙的將事情的選擇權,扔給黃俊源,一副義安公司為黃俊源做主的派頭。
黃俊源能做出什麼選擇?
從剛纔自己師傅蘇龍的發言,到龍頭四眼龍的一言不發,再到紀寶和七仔的咋咋呼呼卻拿不出實際辦法,現在又被林景將問題甩到自己頭上……
自己隻是一個新加入的人員,能做什麼選擇?
讓義安公司陪著自己,跟盧家來一次魚死網破?
黃俊源的拳頭,捏了又鬆,鬆後又捏緊,他真的很想說一句,讓我們乾他一傢夥!可是,事實已經擺在麵前,義安公司的龍頭和大總管,都冇有真正想幫自己出氣的意思!
否則,就不會讓自己選擇。
這一刻,黃俊源忽然有些懊悔,自己帶兄弟叛幫,是不是真的做錯了?
真實的曆史中,黃俊源在叛幫之後,雖然拿到了所謂“尖東虎中虎”的稱號,事實上他一直遊離於義安公司的外圍。九十年代初,七仔上位,他很快被扒乾淨職權,最終流落到泰國,客死他鄉!
………………
義安公司的退讓,在盧燦的意料之中,幫派始終隻是個鬆散的江湖利益組織,黃俊源也隻是個小人物,義安公司不可能為他大動乾戈。
在得到對方的答覆之後,田坤第二天就去九龍塘,送上一張支票,又在義安酒樓擺酒。他代表盧家,給黃俊源端了一杯,以示歉意,雙方表麵上依舊其樂融融。
一場小小的風波,最終消弭於錢與勢的壓迫之中,至於未來……誰又能知道呢?
溫嘉銘興奮異常,開始在調景嶺大肆招兵買馬,第一次打出“萬興祥”的名號——由調景嶺安保總隊為班底成立的一家社團組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