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後數日，三位元嬰大修士應邀蒞臨各處，繼續考察煙波國一帶世俗國度和修仙界。
他們在此見識到了李柃以各方島嶼世俗民眾建立起來的焚香習俗和節慶祭典。
這種東西，稍作修改，就是玄天信仰。
以修仙坊市為根本建立起來的鎮守使體係，同樣可以非常方便就轉化成為天神地祇的遴選機製。
至於修仙坊市，各路豪強，毫無疑問是秉持四海商會優良傳統，以金錢開道，安靖修仙界所用。
由此以降，道天地人，層層相關，建立起來的是一種極富層次的穩定結構。
它包含著從資糧到人才，再到民心所向的深入掌控，已然具備天地法統的治理根基。
因為海外之地人口遠比玄洲要少的緣故，這方麵的成就看起來反倒要比大乾還要更勝一籌。
不過，這種體係也並非全無缺陷。
其一，積香宗並無實際的法統製權，李柃實際上是大海上的客人，而非地主。
他在此紮根還不夠深，發展的年頭也不夠久遠。
尤其新得的西海煙波國，堪稱金錢殖民之典範，離不開西海當地豪強的支援。
這基於李柃自身的個人魅力和高超手腕，而非積香宗真的在這裡擁有了深厚根基。
都說大能高手縱橫無敵，一人之力橫壓西海，但西海豈會冇有元嬰高手，金源島又豈會冇有其他前輩高人？
下麵的人，當真就不曉得陽奉陰違，敷衍了事？
不聽話就殺？那是魔道行徑。
而且，就算殺得人頭滾滾，也隻能解決人和人帶來的問題，不能解決缺人的問題。
其二是北海也好，西海也罷，能夠容納凡民繁衍生息的靈島福地就那麼些，總體數量實在有限。
算起總人口，各自二三十億，四海加起來能夠達到百億，或可與一個玄洲處在同等量級，但想要和十洲相比，仍然力有未逮。
就這百億人口，還被分散在不同島嶼和靈山福地。
廣袤的大海是天然屏障，隔絕了凡民甚至低階修士之間的相互往來，註定了要以地方豪強的統治為根基，不可能建立起如同大乾那樣的大一統皇朝。
若非如此，以積香宗拯救煙波國的功勞為切入點，都可以直接扶植起一個皇朝，左右人間王侯和朝代更替了。
但在大海上，就是做不到。
不但李柃做不到，統治了大海更久的四海商會同樣做不到，不得不以各方分舵，堂口，坊市分權於各方豪強，由那些築基修士，結丹修士去打理，甚至縱容血鯊王那樣的豪強橫行一時。
其三則是海外固有的一些其他問題，同樣是資糧出產分散，註定需要互換有無，這或許也是金錢大道在此萌芽的另一原因。
李柃當然也明白這些癥結所在。
他準備利用鎮守使體係深耕草莽，一定程度抵消地方豪強的影響。
尤其煙波國一帶，新立的世家豪強幾乎都是心向積香宗的附庸勢力。
說實話，這是治標不治本。
昔日之豪強，同樣是金錢大道扶植起來的修仙界新貴，和李柃扶持的散修並無本質區彆。
但隻要李柃還在，那些人負有仰仗強者和大宗的雙重依賴，很難翻得起風浪。
他們自會聽命於李柃，聽命於積香宗。
海外人口和世俗王朝分佈的特性，也可通過結合地方實際的治理方式來解決。
不能成立皇朝，那就降格為普通王朝，通過香道資糧等手段深耕細作。
茹若把世俗當做田地，百姓比作莊稼，肥沃的平原，如玄洲者固然有其優勢，但是丘陵眾多者，亦未嘗不可發展成為魚米之鄉。
尤其李柃掌控的還是有益於此的香道，如同上好肥料，天然就占據著不小優勢。
金錢當道，商業盛行，也有其積極的一麵。
這些年間，大乾局勢漸趨穩固，都已經嘗試著進行一些海外貿易，等到積香宗成為仙門，坐擁仙山福地，更可藉機助天庭影響四海，甚至反過來侵蝕金錢大道，使之成為天庭附庸。
天庭對此期許甚低，保持其不淪為魔道爪牙，都已經滿足了。
扶植積香宗在此，完全足以掌控局麵。
“李柃，我們商量了一下，決定允你一定自主之權。
你看這樣可否，北海全境，北至大乾海岸，南至歸墟，東至元洲，祖洲，西至長海，積香宗影響所及之地，皆由你等自行掌管。
在此天庭不立王朝，不設城隍，大小地祇皆由你等提名請封，通過之後，即可上任。
但相應的，那些地祇管轄之權仍在天庭，你等不可插手其所掌管的陰司事務與天人感應。
西海及其他諸海，包括如今執掌的煙波國和未來治統所在範圍之內，也要依循大乾皇朝例，協助天庭設立王朝，建立城隍與地祇體係。”
赤雲子如是對李柃道。
如若說那些小散修是一方靈島的豪強，那李柃這位元嬰大修士就是整個海洋的大豪強，天庭都得作出一定讓步。
李柃卻不滿足，道：“前輩這一下扣得也太厲害了，我要的是全境自主之權，怎麼變成隻有北海？”
赤雲子道：“那你到底怎麼樣？”
李柃道：“我要全境提名請封之權，至於城隍，除積香宗直接掌管的少數王朝和島嶼，其他地方倒是任由天庭設立，甚至直轄也無妨。”
“這樣嗎？”赤雲子陷入了沉思。
聽到這裡他就已經明白，李柃作出了讓步，但又不是完全的讓步。
他要藉助天庭之力紮穩四海，擴大積香宗的統治範圍。
這在某種意義上，是狐假虎威，對付金錢大道！
今後香市所及之地，都有城隍執掌陰司，不僅魔道難侵，連金錢大道都要忌憚幾分。
“好吧。”赤雲子明知這一點，還是不得不答應。
四海是商會的地盤，天庭和積香宗都要藉助彼此之力，那就乾脆各退一步吧。
接下來雙方又商及更加具體的一些條款，比如巡遊，供納，接引，治理，斬妖除魔，甚至上天聽封。
積香宗將會承擔起一切仙門正道所應負有的責任。
但作為斬出天帝化身之前匡扶天庭的元老，助力天庭於方興未艾，難免會有些優待。
好比上天聽封，原本是要攤派一些封神名額，讓門下精英化為神仙，當值任職的，考慮到香道千年之內難出高手，本身也不是什麼擅長戰鬥的道途，所以根本不予考慮。
就算千年之後，結丹數量增多，仍然會保留一定豁免名額。
甚至於，他們可以冊封一些隻享好處不履責任的散仙果位。
如今可以確定的就是李柃將有一個神位，可以請神聽用，號令地祇，但卻不用承擔相應的義務。
這既是千斤市骨的典範，也是必要之時在前線直麵魔道，調動天庭勢力的依據。
不過，這般權力也僅限於李柃或者今後李柃的衣缽傳人所有了，這是用來做實事的，當下仙門都僅有寥寥數個名額。
考慮到積香宗加入天庭勢力之後，必將成為魔道死敵，而它底蘊薄弱，離不開扶持，天庭也將提供必要的庇護。
比方說，積香宗山門所在的卻羅仙府將有欽天寶鏡的巡查照映。
凡人常言老天無眼，但實際上，老天還真的有眼，隻是不見得看到你身上。
唯有積香宗這般的勢力，纔有大能高手時刻看護。
當然，這也不算什麼特彆優待，隻是一個必要措施。
若非如此，魔道大能一個偷襲，就能滅掉整個卻羅仙府，這是難以承受的損失。
海外基業，西海之地，同樣將會有元嬰大修士坐鎮。
赤雲子特彆說明道：“天庭僅提供對等高手的庇護，也即是說，如若有魔道高手來襲，我們纔派出對等高手進行支援。
但考慮到西海的特殊情況，還有水魔宮的隱患……我們可以改派出為常駐，而且是至少兩名元嬰輪流當值。”
李柃看了一眼清羽真人和應玄真人，立刻明白過來：“歡迎之至。”
另有一些細節，雙方之間又再進行了一番磋商，也都順利談妥。
比方說，今後積香宗最主要的供納物資。
絲毫不出李柃所料，天庭如今最需要的是信靈香，生雲香兩大香品。
“信靈香可以托靈寄形，助益低階神人享用凡間香火，生雲香則是建設天庭所需……
其次是返魂香？”
“返魂香？”關於這一點，李柃倒是有些意外，“你們不是已經掌握了此香配方，能夠自行生產嗎？”
赤雲子無奈道：“此一時彼一時也！如今魔道活動頻繁，多有在凡世往來，我們的人手遠遠不足，必要的時候，甚至不得不考慮讓普通修士下冥土作戰了！
但你也知道的，冥土在夢界之背，大修士能神魂出竅，遨遊太虛，往來出入還算自由，低階修士直接就一去不回了！
我們總不可能時時刻刻都讓大修士帶隊，一旦失散就不得不放棄失散之人吧？”
原來，如今的形勢已經愈發緊張。
幽魂鬼魅之流頻繁活動的話，普通修士斬妖除魔，已經遠不止於物質形體了。
他們必須擁有下冥土的本領，跨越物質與精神的界限，達成神魂出竅！
天庭擬在修仙界中推廣陰神出竅的神通本領，這一點早有其他流派的修仙之法流傳，不足為奇。
好比李柃曾經聽聞的一種陽神修煉體係，第一步凝神靜氣，第二步就是陰神出竅！
城隍，土地，山神之流，實質上也是鬼仙的一種，天然就能以神遊太虛之法穿梭陰陽兩界！
但，冇有返魂香這等奇物的加持，他們所能做到的遨遊仍然極其有限。
經過多年的實踐和探索，天庭發現，還是李柃的返魂香好用。
畢竟這種東西一不用元嬰修為，二不用天賦異稟，焚香即可。
最重要的是成本還比其他一些古方秘法低廉，可以大量運用。
以名門大派的底蘊，若說冇有更好的東西，那是不可能的，但論及大批量，大規模的生產，還得對症下藥，這就不是他們能夠解決的事情了。
赤雲子又道：“但有一點需要注意，就算是返魂香……其實也仍屬雞肋！
因為低階修士的神魂實在太脆弱了，稍有不慎便要迷失，等閒靈香之效，是不足以令其完整迴歸的。
你最好還是著力改良一下此物，倘若能成，當記一大功！”
李柃聞言，神情肅然。
因為他從中品出了幾分大戰來臨的味道。
不過，這也是一大機會。
天庭擺明瞭就是底蘊深厚，財大氣粗。
若得一切天庭受用之物，皆以實價大批采購，將會是持續數千上萬年的大略。
如此一來，莫說門下弟子，就是自己親自耗費時間精力在此，都能有極大的收益。
赤雲子也不是空口白牙讓李柃去做這些事情，他從衣袖裡麵掏出一物，鄭重交到李柃手上。
“這是上古道門天師道的傳承密卷，《太上仙師天人感應經》，乃是當今所有封神，驅禦，還魂，禦鬼諸法訣的源頭，或可對你有所啟發。”
……
交代完這些，赤雲子另有要事，當下就離開了四海，但清羽真人和應玄真人都留了下來。
瀨耳島上，立刻就多出了兩位元嬰高人協助鎮守。
李柃對此還是頗為滿意的，因為他一直以來也擔心這裡會再度出事，眼下自己收取空穀幽蘭也收取了，研究特性也研究了，平常空蕩，正好將其交給天庭保護。
他謹記赤雲子交代，讓宗門弟子著力於擴大產能，並進行一番與香火成神道關聯的香道研究，自己也研讀起了從赤雲子那裡獲得的天師道傳承密卷，意圖從中汲取有用知識。
按照赤雲子的說法，這一《太上仙師天人感應經》乃是當今所有封神，驅禦，還魂，禦鬼諸法訣的源頭，對於香火成神和驅邪祓魅諸法大有幫助。
這應該稱得上是天庭對香道的技術支援了。
過往李柃研製信靈香，生雲香，太乙香，返魂香諸物，都是按照自身靈感和天賦本能去進行，積香宗冇有針對此道的係統研究，也無從獲得這般的奧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