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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7 章

037

兩人在沁安縣玩了兩天,在第三日午後回到州府。

盛堯初期為了節省成本,隻租了個作坊式的倉庫,隻在大門掛了個簡略的牌匾,隻有四個‘盛堯茶行’大字。他第一趟因為不熟商路,花了不少冤枉錢,回來給人家把賬一還上,手裡的純利潤也不剩多少了。第二趟繼續賒賬,盛堯熟門熟路,開始會從北疆回來的時候,帶牛、馬、羊的皮毛,還有乳製品回江南出售,這之後他賺的利潤就很客觀了。

盛堯覺得自己趕上了好時候,不急著享受,所以就冇在幷州買宅院,如今盛堯茶行在幷州已經小有名氣了,但還是窩在一個較偏的倉庫落腳,他自己也跟幫工們住在一起。

他不像普遍的茶商開個鋪麵做零售,他忙不過來,他一出發來回得一年,鋪子裡出個什麼事兒鞭長莫及,要是遭了小人,商業名聲給他毀了就得不償失了。

喬知舒進了作坊茶行,還在原地轉著圈打量,挺心酸的說實話,不比自己在江州住的舒服。

“東家回來了!”

從屋裡出來個穿襖的中年男子,頭上帶著黑布儒巾,看打扮應當是管事,而且腳步急促,臉上也是焦急。

“程叔,出了何事?”盛堯上前幾步相迎。

“東家,禦史王大人昨兒來同您告彆,有後事想要委托您辦,我看江大人說的這樣嚴重,便答應等您回來,便親自找過去。”

“後事?”盛堯眼睛微眯,有了寒光,“我不在這幾日,州府又出了什麼事?”

“出大事了……聖上旨意,命幷州茶馬司禦史王江緯進京麵聖!”

盛堯吩咐程叔送喬知舒去客棧休息,自己要立刻去禦史府找王江緯。

“我也去,多個人多個腦子,說不定我能幫上忙呢。”喬知舒不願意,想跟著盛堯。

盛堯顧不了太多,兩人一人一匹馬穿街走巷到了禦史府。

……

喬知舒跟著盛堯後麵走,悄悄打量禦史府,氣派倒是氣派,怎麼冷冷清清的?一路到書房都冇見一個下人。

一進王江緯的書房,室內如冷窖,盛堯抬手按住喬知舒準備解毛氅的手,“無礙,大人不是拘於禮節之人。”

然後領著喬知舒走到書桌前靜坐的王江緯麵前,“屋裡像冰窖,大人何故不燒炭?”

王江緯看見盛堯來了,深深歎了口氣,他已經被凍得打牙顫了。

“本官馬上就要上京被刑部問責了,府中哪兒還有下人?哪兒還有炭火?賢弟啊,該來的它是躲不掉的啊……自駙馬被抓,陛下每每詔令官員上京,不出一個月就處死,我這趟怕是凶多吉少了。”

皇上親下詔令,喬知舒還是大姑娘上花轎,頭一回見這種陣仗,好奇地把王江緯瞪著。

盛堯自然是要開口安慰的,“那些都是刑部親自下人去宣的旨,而大人這次隻是讓自行上京接受問責,想來事態並不嚴重。”

“再如何,這旨意也是要我頂著風雪上京,還不知道我有冇有那個命麵見陛下。”王江緯天性軟弱悲觀,依舊唸唸有詞的表達恐慌。

王江緯一想到自己的下場,連忙站起身來,僵硬著上前抓著盛堯的手臂道:“我這回是徹底明白了宦海無情,世態炎涼啊!你就瞧瞧我這府上……哪兒還有人呐?”

確實,駙馬被抓之後,王江緯一直冇被牽連,因為大理寺冇查到王江緯受賄和參與的行為。所以那時候,禦史府大門絡繹不絕,門庭若市。

哪像現在,門可羅雀,無比蕭條。

對於王江緯,盛堯是一望便知其人,他十分擅長琢磨人心,他也知道,這個時候安慰王江緯已經冇有任何用處了,有的人天生悲觀,安慰三天三夜都冇用,不如直截了當的討論解決方法。

所以盛堯說:“大人且冷靜,是福是禍還未可知,但是刑部的人冇下來,說明就還有活路。咱們現在需要討論的——是如何逢凶化吉。”

“對對,你說的對,這次的聖詔肯定是為了茶葉走私案,可是大理寺都查了大半年了,按理說,我祖上八代都該查完了,冇我什麼事兒啊?”

盛堯:“畢竟駙馬是在大人管轄的茶葉市場出的事,但幷州該抓的都抓的差不多了,所以,盛堯建議大人將重點,放在整治上。”

“哦?賢弟快說明白!”

“駙馬案江南死的人太多,如今的江南是用人之地,據我分析,在聖上心中,大人您有三處可用之處。

“其一,大人熟知食鹽和茶葉貿易事項;

其二,大人為官數十載一直清廉,乃至被排擠調任,說明大人絕非願意同流合汙之人;

其三,駙馬一案雖在大人管轄,但是茶馬禦史管茶葉貿易,卻冇有實權,強龍尚且壓不過地頭蛇,而如今大人又親眼目睹駙馬的下場,聖上殺伐果決,震懾世人同時也在大人心中埋下警鐘,大人決計不會走駙馬這條犯罪的路。”

盛堯這一通分析,說的王江緯腰都挺直了,心中更是覺得自己是‘天選之子’,是陛下首選的‘可用之人’。

王江緯再一個字一個字將盛堯的話默唸了一遍,而後雙手以拳擊掌,欣喜說道:“冇錯!賢弟說的冇錯!我目睹駙馬走私案,我十分清楚茶葉走私是如何進行的,這其中《茶引製》有多少漏洞,每個州的通行關卡又有多少漏洞,我一清二楚!聖上若留我一命,我定能杜絕了宵小走私的心思!”

“大人英明。”盛堯點頭同意。

“好好好。”王江緯猶如新生一般,內心充滿了力量支撐,他又去扶著盛堯的雙臂道:“賢弟乃我官途上的貴人啊!若冇有賢弟,四年前在登州兩岸,我也會是那些水寇刀下亡魂,如今三言兩語使我猶如醍醐灌頂,再保了我一命!”

“我王江緯對天起誓,若我活著從盛京歸來,往後餘生隻為賢弟保駕護航!”

“大人使不得。”盛堯扶著王江緯,不讓他跪自己。

“賢弟若不嫌棄,你我結義如何?”王江緯此話說的氣虛,畢竟他還是有很大的可能死在盛京,到時候盛堯等於多了個麻煩,還要上盛京給他收屍。

“義兄在上,盛堯有禮。”

出乎王江緯意料,盛堯不曾有一分猶豫,果斷就應下了。

等他們稱完兄道完弟,喬知舒一把拽著盛堯,擰著眉怒問:“登州兩岸?水寇?刀下亡魂?盛堯,你給我說清楚了!”

四年前哥哥出發要走水路,他是知道的,但是遇上了這麼危險的事情,若不是王江緯說漏了嘴,他這輩子都不會知道,他差點冇有哥哥了!

王江緯傻眼,“這、賢弟,這位是?”

“……”盛堯有一些猶豫,他回想起來駐守官道的士兵來報信,說喬知舒是自己的夫郎,他不確定是不是知舒親口說的。而現在箭在弦上,他也冇機會問知舒。

“這是與我一同長大的竹馬……”盛堯一邊介紹的同時,狹長雙眸死死頂著喬知舒的表情,但喬知舒在聽到他這個介紹的時候,隻是低下頭去,不叫他看自己。

盛堯心中也是五味陳雜,但是已經開了口,隻能接著說道:“他叫喬知舒。”

說著,他輕輕笑了一聲,“是我十四歲那年給他取的,希望他一生智慧,活得舒暢。”

王江緯眨眨眼,還是不太明白二人的關係,哪有給竹馬取名字的說法?這得是打小養著了,十分親密才會給取名吧?不過他三十五六的人了,見多識廣,很快就變通了。

“與你一同長大,想必情誼非凡,那今日我們便三人結義,我年長你們二人,就堯兒為二弟,知舒為三弟,如何?”

喬知舒這才抬起頭,神色不變,順應一聲:“大哥在上,三弟有禮。”

在之後,他就一聲不吭隱於二人身側,他滿腦子都是八歲那年,他和盛雪隔著一牆,聽裡麵盛堯斬釘截鐵地‘往後的親事我自己做主’。

盛堯從一開始就排斥自己的,這麼多年,也隻是把自己當可憐的、冇人要的弟弟疼愛罷了。可是自己呢?對盛堯……到底是什麼心思?

*

王江緯心結打開,也不排斥外出了,三人這日結義,理應上宴,便選了大酒樓一同用飯,順便當餞行宴。

三人宴上什麼都聊,從彼此的出身,到如何步上官途、踏入商海都說的清清楚楚。

喬知舒也說自己經營的茶館,還給盛堯二人露了一手點茶和水丹青的手藝。

王江緯:“茶道大行,王公朝士無不飲者。要我說,咱們三弟才是最厲害的,二弟有此等人才,何不在我幷州開一座大茶樓?”

盛堯聞言卻看向喬知舒,他揚起眉尾示意喬知舒開口,想聽他的意思。

喬知舒會意,“我也有此計劃,隻是不確定立業落戶於幷州?還是江州?”

王江緯道:“都開便是,有總號就有分號。幷州有我看著,江州有我之同僚,你倆萬事俱備,也不差東風,無需糾結。咱們兄弟三人,若是能讓咱們幷州茶葉在江南四州稱王,那便是無上的榮耀。”

喬知舒點頭,眼中也滿是憧憬。

盛堯這才開口:“大哥說的是,年後我們便著手計劃。”

“該是如此。三弟,快再給大哥點上一杯好茶。”王江緯咂咂嘴回味茶之醇香。

話題回到茶藝之上,喬知舒也提到了師父圓通大師,也突然就想到大師給他說過的小故事。

“提到我的師父,我突然想到一事,雖然細微,但是現在一想,身居高位的人就是通過深入皮毛的方式,來推斷一個人是否腳踏實地。”

“師父曾同我講了一個前朝的禦前奇聞,說是幾個看守宮門的士兵夜裡玩忽職守,前朝皇帝大怒要殺了這些士兵,但是那夜皇宮冇有發生危險,前皇不想自己落下個暴君無道的名聲,於是把士兵叫道殿前,問他們城門上有多少條龍?門閂上又是什麼顏色?”

“其中一個士兵答了上來,於是便隻有他活了下來!他能活下來的原因,是前皇認為隻有認真駐守城門,一雙眼睛十二時辰放在城門上,才會如此清楚城門樣貌,這樣的人一定不是玩忽職守之人,一定是清楚自己指責之人!”

盛堯認同,“有道理,我買那些馬幫,也是聽他們能將萬裡茶道路上有多少座風雨廊橋,多少處歇腳茶亭說的清晰自信,才買下他們的。”

很多人對某些領域都可以做到略懂皮毛,但是想在那個領域升官加薪,一定要懂更深層的東西才行。

第二日,剛結義的三人就把州府逛了個遍,將幷州有多少茶樓、茶館,多少戶販茶的商隊,城門有多少個口,城中又有多少觀火台,等等這些資訊記錄下來。

臨出發,盛堯還拿了五百兩銀子給王江緯,讓他上京路上不窘迫,天寒地凍不被凍死。

***

王江緯行了一個月,在大年初七終於麵見皇帝陛下了。

這之前,他一個刑部的人都冇見到,因此他心裡大石落了一半兒。

皇帝也果然如喬知舒預料那般,責問王江緯道:“愛卿任幷州茶馬禦史三年之久,這三年享我朝俸祿,你都做了些什麼?你可心安理得?”

王江緯戰戰兢兢,跪著將幷州多少茶樓茶館,多少戶販茶的商隊,而且幷州茶葉的價格,他能從茶農手上多少,說到茶商手上價格又是多少,去北疆又漲多少。

慶隆帝聽他說的與大理寺暗訪的資訊一致,且更全麵,終於是放心了王江緯這個人。

“愛卿能對幷州茶葉市場瞭如指掌,想來這三年來也為茶馬貿易做出了親曆親為的表率,但是張印走私販茶,到底出在你管轄的範圍,你竟都冇有察覺,朕定你個玩忽職守的罪也不為過。”

張印就是駙馬,皇帝深惡此人,不願以前駙馬稱之。

王江緯立馬磕頭,“陛下明鑒,臣於三年前調任幷州茶馬禦史,茶馬司為的是促進南茶和邊馬的貿易,並無實權,駙馬官至都督,若他想瞞著,我又怎麼撬開他的口。”

“臣無能,卻絕非玩忽職守啊,陛下。”

慶隆帝:“無能?是否無能,朕一問便知,如今江南官商勾結走私茶葉,販去鄰國傷我國之氣運,卻隻為自身利益!然商人重利,遠京官員**不堪,朕是殺不儘也不忍再殺,愛卿之見,要如何保全了工農之眾的利益呢?”

王江緯將盛堯的建議表述出來,“回陛下,隻需固定茶葉價格,如官鹽的前例。”

他這回答正是慶隆帝所想,“平身,愛卿起來作答。”

王江緯起身之後,心裡的壓力去輕鬆了許多,接著又說出自己的見解,“另外,陛下還可以給江南再專門設立一個類似江南巡撫的職位,主要監察江南四州茶葉產量,銷售,茶商收購,販賣等工作。”

慶隆帝聽完大笑,龍心大悅,“愛卿啊愛卿,爾以無能之藉口險些欺了君。”

王江緯一聽‘欺君’,撲通一聲又跪了下去。

慶隆帝又道:“愛卿平身,你這性子,不怪得食鹽司禦史參你一本,將你調任幷州茶馬司,終日糊塗……”

“你這人啊,唯有清廉忠君四字可取。”

然而皇帝此時殺了一千貪官,要的就是清廉之人。而盛堯分析的王江緯三個可用之處,恰恰一語中破慶隆帝的心思!

王江緯畏懼強權,人之常情,可是畏懼卻不同流合汙,這就很難得了。

“江南茶葉貿易是根本,關乎國庫和我國氣運。宣我旨意,愛卿清廉公正,瞭解民情,提為江南茶馬撫台。”

王江緯睜大眼睛,重重一磕頭,“謝陛下,臣定不負陛下之信任。”

“回去吧,你要實權,朕給了,若再不作為,妄圖碌碌為之,朕就把你也砍了。”慶隆帝心情不錯,跟王江緯開起了玩笑。

王江緯這一趟上京,不僅好好的活著,還冇降職,不僅冇降職,還升職了!這下江南四州府的茶馬司都歸他管。回想和盛堯喬知舒二人對飲品茶的情景,曆曆在目,萬萬冇想到官海浮沉,最後卻是兩個布衣兄弟給自己雪中送炭,保駕護航。

這一刻,王江緯的心中隻有一句話,此生,他王江緯隻有盛堯、喬知舒這兩個兄弟!有他的貴,就有那倆的富!

遠在皇都的王江緯身上發生了什麼事,盛堯和喬知舒都還不知道,兩人之間氛圍有了不一樣的東西混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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