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五點,李樂峰從主抓刑偵工作以來,第一次準時下班。他把自行車騎得快要起飛了,一溜煙兒地離開了公安局大院。
高梁坐在二樓辦公室窗台上看著李樂峰衝出局裡大院,戲謔道:“老李老當益壯啊!自行車騎得不比安杜蘭差啊!”
隊裡的同誌都在收拾東西,準備下班。
黎麥正在把案卷整理好,放回檔案櫃裡,好奇地問:“安杜蘭是誰啊?”
高梁扭頭對他說:“西班牙自行車賽車手,環法冠軍。”
黎麥星星眼:“高師傅懂得真多!”
杜誌春無奈笑道:“黎麥,你就捧你師傅的臭腳吧!他也不參與勞動,就坐在那裡看賣呆【注1】,這張破嘴一天天的缺德帶冒煙兒的。老李他媳婦下崗了,現在又找了份工作,今天第一天上班。老李現在應該是接孩子放學去了,所以準點兒下班。”
“我這是登高望遠,時刻觀察局裡情況。話說,老李家孩子上幾年級了?”高梁問道。
“開學初二吧。”
“那小子是個人才。”
叮鈴鈴……桌上的辦公電話響了。
高梁跳下窗台,抄起電話:“喂,你好!刑警隊一中隊……”
撂下電話,高梁招呼:“彆收拾了了,下不了班了。九棟樓出事了!黎麥帶著文書,趙鴻帶著工具,思宇去叫立偉和東昇,立刻下樓。”
大家紛紛行動起來。高梁和杜誌春拿著車鑰匙往樓下走。高梁一邊走,一邊給李樂峰打電話。
響了好幾聲,李樂峰才接起電話:“啥事這麼急?我這車子騎到半路,還得找地方停車接電話。”
“剛纔建設派出所來電話,九棟樓那裡死人了,我們現在過去!”
“那快去!我現在也騎車過去!”
“不用,我們先去看看情況。您去接孩子,有啥事我和您聯絡。嘿嘿,現在隊裡都配手機了,聯絡方便。”
“行,快走吧!冇見過世麵的樣兒!”
到了九棟樓,看見建設派出所的民警正在上下樓梯口封鎖現場。高梁帶著一中隊和法醫、技術員,穿過封鎖線,進去跟他們打了個招呼,立刻開始工作。
案發地在九棟樓小區A樓二樓西戶,一間兩室一廳的普通民居。
死者是一個三十到四十歲之間的女性,仰臥在主臥室的地麵上,頭朝床邊腳對門口。死者上身穿著白藍色間格的線織衫,戴黑色胸罩;下身穿著深藍色布料褲子,裡麵穿了和胸罩一套的內褲;腳上是尼龍薄襪。死者的左手中指和無名指有明顯的戒指痕跡,但是冇有戒指。臉上蓋了一條枕巾,枕巾上壓了一個枕頭。
楊東昇戴上手套,仔細地拍完照,掀開了枕頭和枕巾。在場人員大吃一驚。
高梁見多識廣,立刻轉向黎麥和趙鴻兩個新兵,問道:“你倆行不行?”
兩個小同誌臉色有點兒白,點點頭,表示冇問題。
死者頭部被鈍器重重擊打過,顱骨已經嚴重塌陷;腦漿和血液迸濺出來,但是被枕巾和枕頭阻隔,冇有外溢…總體來說,麵目全非。
“壓著枕頭,拿著那玩意兒錘的,力氣特彆大,男人乾的。”高梁指著死者右側一把帶血的榔頭。
崔立偉點點頭,繼續說:“死亡時間大概在今天下午兩點到四點之間,冇有性侵痕跡。剩下的回去再說。”
高梁環顧了一下現場。到處都有被翻動的痕跡,最值得關注的是臥室裡有個圓形菸灰缸,菸灰缸裡有五支菸蒂,兩支紅山茶牌的,三支吉慶牌的。
這時,入戶門口傳來一個聲音:“高叔。”
高梁離開臥室走出去一看,兩個十二三歲的少年站在封鎖線外麵的樓梯上。其中一個是李樂峰的兒子李大樹,另一個……
“你是?”高梁問道。
那個少年慘白的臉上毫無表情,緩緩地說:“這是我家。”
高梁還冇想好怎麼接茬兒。
李樂峰走了上來,看見兒子:“大樹?你咋在這?我剛纔在學校門口不是告訴你自己回家嗎?”
大樹回頭看見自己的爹,連忙解釋:“我想到梅江家來玩,您走了以後,我倆就打出租過來了。爸,發生什麼事了?”
“嗯…你先等著。”
大樹點了點頭,拉著梅江安靜地等在旁邊。
李樂峰簡單瞭解了一下情況,找到了報案人,死者家對門的鄰居,一個七十多歲的寡居老婦人張大娘。
李樂峰讓李大樹和梅江先到張大孃家等著,有什麼事過後再說。
李大樹點點頭,把毫無生氣的梅江拉到了張大孃家裡。
在路過家門口的時候,梅江下意識往屋子裡看,高梁挪了挪身子,擋住了他的視線。
“死者孟佳佳,是該戶的戶主,現年37歲;身高164厘米,中長髮;是我市化纖廠工人;離婚五年,一直帶著孩子獨自生活。據報案人稱,今天下午三點半多,她聽見對門,也就是孟佳佳的家裡傳來爭吵聲。爭吵聲音大概四點左右停下,張大娘等了一會兒,對門再冇有聲音了。她就想透過門鏡看看發生什麼事情,結果發現對門的房門冇關,走進去發現孟佳佳躺在地上,旁邊還有帶血的榔頭,於是就撥打了110。”杜誌春簡單地向李樂峰進行彙報。
“清點財物了嗎?”
“清點了,需要和死者家屬對一下。”
李樂峰看向張大孃家門,眼中有一絲猶豫。“行,叫黎麥和趙鴻去和死者兒子溝通吧。你們繼續勘察現場。”
“好!”
黎麥和趙鴻坐在張大孃家的小飯桌旁邊,看著兩個沉默的少年。一時間,氣氛尷尬。
李大樹先開口了:“要不我先去隔壁屋裡做作業吧。你們是不是應該找個大人過來再做筆錄啊?”
黎麥看了看他:“嗯,李局跟居委會聯絡了,一會兒他們會過來人。”
“行,那我先去裡屋寫作業了。”
過了一會兒,居委會主任,一個四十多歲的大姐過來了。黎麥跟他講明情況,她二話冇說答應了。
黎麥對梅江問了諸如他的年齡、學校、家裡人員情況等幾個常規的問題,梅江的情緒倒還穩定。
“除了你和你媽媽,其他親人都在哪裡?”
“姥爺姥姥住在鮁魚圈,舅舅和小姨也在那裡。市裡就我和媽媽。”
“你爸爸呢?”
“我不知道,他們離婚以後,他再也冇來找過我們。聽說他去大連打工了。”
“你爸爸叫什麼名字?”
“叫梅小剛,原來是化纖廠工人。”
“他們為什麼離婚?”
“不知道,大人的事情,我不管。”
“你家裡都有什麼值錢東西?”
梅江想了想,說:“媽媽平時在衣櫃的抽屜裡放三千塊錢,備著家裡急用的;她還有一些金首飾,有一台傳呼機,摩托羅拉的,還有家用電器……剩下我就不知道了。”
剛纔冇有看見傳呼機!
“你媽媽傳呼機多少號?”
“99-897435。”
“你抽菸嗎?”
梅江聽到這話,驚訝地抬頭看了一眼黎麥,迅速搖搖頭:“我不抽菸!”
黎麥發覺自己的確有點兒傻;趙鴻也嫌棄地看了黎麥一眼,問梅江:“那你媽媽也抽菸嗎?”
“也不抽菸。”
黎麥和趙鴻對視一眼,繼續提了一些問題,安慰了孩子幾句;安撫了張大娘,也感謝了居委會主任幾句,就回到了現場。
李樂峰看完了筆錄,和高梁、杜誌春碰了個頭。
李樂峰率先開口:“你們怎麼看?”
高梁和杜誌春異口同聲:“菸頭!”
“對!就是菸頭!這五個菸頭基本能確定是熟人作案了。”
“嗯,在彆人家裡抽這麼多煙,停留時間不短,而且和主人也熟悉。”高梁也同意李樂峰的想法。
杜誌春接過話頭:“現場有兩種菸頭,我覺得兩個人的可能性很大。因為紅山茶牌和吉慶牌是兩個味道的煙。”
“是嗎?這我還冇研究過。誌春這個思路不錯,回頭研究一下。”李樂峰若有所思,“既然咱們統一了意見,那就兵分幾路行動吧。
“高梁,你和黎麥去死者單位調查一下。看看她的作息時間,上班時間死在家裡,這本身就很奇怪。還有她和同事之間的關係。
“誌春和趙鴻調查一下她的業餘愛好,平時都和什麼人交往。尤其是感情方麵,你們看她今天穿的成套內衣,價值不菲,也是值得注意的。
“現在快十二點了,一會兒封鎖現場,讓利明和思宇,再留幾個建設派出所的同誌看著現場。明天立偉和東昇繼續過來,現場一絲一毫的痕跡都不能放過。”
“好!可是那個孩子怎麼辦?”高梁問了一個棘手的問題。
”我去找張大娘談談,讓孩子今晚先住她家。思宇和利明輪流陪著他們。我給鮁魚圈分局打了電話,他們剛剛聯絡上死者家屬。她妹妹明天會過來。”李樂峯迴答道。
“明天過來?這家人倒是不著急啊!”高梁迷惑不解。
“家家都有難唱曲,一家人有一家人的活法兒。有什麼問題,明天就知道了。我先去張大娘那裡吧。李大樹在這也待了一晚上了,他媽還不知道呢!”
“行,你快去吧。”